躺在床上的掃羅，兩眼盯著天花板發著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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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腦海中的一片混沌，現在已經全然平息，只剩下寧謐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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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徒的總部是個位處荒漠的地下空間，是當年法利賽人為埋伏圍攻錫安的羅馬軍而快速搭建出來的臨時軍事設施，簡陋粗糙可想而知，總部空氣只靠通風槽讓外頭乾燥的熱風吹進，讓室內的滯悶空氣被自然迫走。雖然如此，總部還算陰涼舒服的，由一班男性組成的使徒不拘小節，將就著住下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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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了身，掃羅在浴室粗略的梳洗了一下，就往大廳那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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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坐在吃得乾淨的餐盤旁邊，馬太正慢慢地喝著早晨的咖啡，旁邊還坐著腓力和拿但業：「餓了吧？早餐已經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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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羅望望吧台後的爐具，問：「是機械生產的快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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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做的！」拿但業鼓起兩鰓，不滿的道：「你不喜歡可以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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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謝謝。」看見幾隻不知名的臭蟲從灶後竄走，掃羅為求息事寧人就姑且耐著性子：「其他人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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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為福音計劃作最後的準備。達太兩兄弟去了蒐集情報，猶大去了勘察現場環境，西門則是去了會堂附近的建築物部署炸彈。」馬太如實回答：「老大在健身，安德烈在保養槍枝，老爺子在調整磐石武裝和半尼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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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詳細的告訴我，不怕我給法利賽人通風報訊嗎？」掃羅暗暗詫異馬太過快的坦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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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正研究如何將不殺的兵器投入應用，多馬正在入侵會堂網絡，截取最新保安情報。」笑了笑，馬太沒有正面回答掃羅的疑問：「拿但業在做早餐，腓力在喝紅茶，而我…正在等待你的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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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太和掃羅二人對望著，正把麵包和火腿上碟的拿但業期待的偷瞄著掃羅，惟獨腓力仍舊淡定的呷著紅茶，一直在空氣中飄浮的灰塵神奇地沒半顆落在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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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籌劃那麼多行動，又襲擊會堂，又聲東擊西用直昇機搶攻醫療室，只為了帶走我一個人。」掃羅將最困惑自己的問題給提了出來：「為甚麼？我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法利賽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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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人子揀選了你，而我們信服他，所以聽他的吩咐把你帶來。」馬太直視掃羅雙眼，坦蕩蕩得沒有半點隱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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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一口氣，再長長回吐出來，掃羅這下是無奈的歎息：「那，我除了加入以外就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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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出此言？」單是掃羅的首肯並不令馬太滿意，繼續追問因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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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知道答案。」掃羅徐徐說道：「不淨是使徒、福音、人子，還是你們所說的陰謀，我都想要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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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已經把知道的全部告訴你了。」馬太攤出雙手，表示經已言無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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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夠…不夠。」掃羅搖頭：「我想要知道更多…我要明白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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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只有人子能給你。」馬太坦承自己的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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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原先的猶豫不決已然消失，掃羅兩眼有的只是星閃堅決：「從今天起，我也是使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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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你會答應。」馬太欣慰的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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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看在你加入的份上就原諒你吧。」拿但業裝作生氣，心底裡卻是為著多了一個手足而歡喜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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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福音計劃的最大障礙已經不復存在了。」馬太走到廳中的對講機按掣通訊道：「多馬，他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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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多馬半點不意外，回道：「福音已經預備好，武器就去跟約翰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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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音…」掃羅愣了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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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大家在加入的時候都注射過了，你也不可以例外。」拿但業把早餐端了上來，幸災樂禍的道：「期待吧，待會你會很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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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掃羅沒把拿但業的孩童之辭放在心上，認為福音之痛也不過爾爾，只要支持一下就能撐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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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音帶來的痛苦跟改造部位的多寡成正比例。」馬太正色道：「但忍耐是有回報的，只要能熬得過，強健有力的肉體就會重新生長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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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種中計的感覺。」掃羅苦笑一下，開始吃起早餐來：「無論如何，我不能食言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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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吃太多，會吐的。」連一直安靜的腓力也搭腔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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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羅笑容僵住，維持著乾笑道：「那…看來大概真的有點兒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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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過後，馬太就領著掃羅往多馬所在的電腦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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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來了。」背向二人，多馬只是托托眼鏡，連回看他們也省下：「躺在那張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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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馬所指的椅子，不論外形還是斜度都令掃羅聯想起牙科或心理醫生診所。單是如此並不足為奇，讓掃羅頭皮發麻的是椅上配置的三條束縛帶：「注射福音真有那麼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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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人而異。」馬太答得含糊籠統：「視乎改造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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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眼前那張令人不安的椅子，掃羅深呼吸一下，鼓起勇氣坐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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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在馬太給自己綁緊在椅上的時候，掃羅忐忑不安的問道：「如果福音是美好的，為甚麼會帶來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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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來痛苦的不是福音，是你裡面的東西。」馬太答道：「人子帶來了光，光驅逐黑暗，我們藏在黑暗的東西就顯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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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羅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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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藏在黑暗，是因為不想被別人知道。」馬太續道：「不想曝露人前的，是自己真實的醜陋和傷痕。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曉得這點，但沒多少人有勇氣敢讓真實而脆弱的自己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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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條束縛帶都牢牢綁緊，掃羅已經跟椅子連成一體，半分也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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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如此，我還是想看見。」不被馬太的多番警告嚇怕，掃羅覺悟的道：「我要看見…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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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你所說的，給你成了。」輸入一輪資料，多馬敲下最後一個鍵：「馬太，我勸你戴個耳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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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看著掃羅摻雜著不安、堅定的神情，馬太說道：「我要細聽這個人求問的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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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子上頭的一隻機械臂挪動著，臂的末端就是盛載福音的注射器。發出幾下嘰嘎的活動聲響，針扎進了掃羅的右臂，壓泵推擠之下福音就注入掃羅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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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現階段掃羅除了打針的一下扎痛之外就沒有任何不適，流入血管的福音傳來一脈清涼，為掃羅帶來前所未有的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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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掃羅仍在思疑眾使徒所說的痛苦會否臨到之際，才剛流到改造肩膀的福音馬上造成劇烈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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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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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他還沒改造胃袋。」多馬漠不關心的道：「不然待會清潔起來多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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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音開始令流經的機械部份失去功能，卻大幅活化接觸到的有機組織，令它們以對等的速率增生取代機械部份。然而這是一個極其痛苦的過程，箇中滋味只有像掃羅這樣親身經歷才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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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呀呀呀－！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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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太憐憫的望著掃羅，心裡雖有免除他痛苦的念頭，但他知道這是必需經歷的磨難，只能著緊的守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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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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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羅從來不曾想像過，世間竟有這種程度的痛苦。在加入法利賽之前，掃羅接受過號稱世上最嚴苛的軍校訓練。揹著四十磅重的裝備，接連十四小時不眠不休的地獄式長跑，在臨近冰點的海水中潛泳百米，七十二小時無間斷進行零容錯度的臨場作戰指揮，三分之二的同袍都被篩走，而這些人都是原屬部隊中的精英，掃羅自以為經已熬過最大的苦難，利用磨礪出來的力量跟該亞法一同晉身會堂擔任高位。然而這福音帶來的，劫是讓他每一個細胞都慘嚎嘶叫的徹骨痛楚，是從內在起始的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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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筆墨難以形容的折磨，掃羅痛得錯覺以為身體正從內裡開始融化成熱漿，對早已習慣痛楚抑制器保護的他而言簡直生不如死。掃羅寧可遭受自己過去施加在囚犯身上的所有酷刑，也不願再讓這種暴烈劇痛多存在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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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過了漫長得如同永恆的極端痛楚，滿額淋漓大汗的掃羅居然還沒有昏死過去，只是虛脫軟在椅上，垂死似的粗重喘氣，連動一根手指頭都做不到。不知應歸功於自己意志力的頑強，還是要讚歎殘存肉身奇蹟一樣的堅韌，此刻的掃羅只知道如釋重負的輕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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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嗄…嗄……」眼前模糊，掃羅的意識劫異常清晰，彷彿用水刷洗過心靈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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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支持住了。」馬太上前給他鬆綁，鼓勵的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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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羅虛弱的笑了幾下，氣若游絲的調侃著多馬：「你走運，我上次做手術想要改造消化系統，結果臨時改變主意選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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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是個好消息。」多馬皮肉都不笑：「扶他回去休息，量他現在也沒力氣做其他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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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馬太將掃羅的一臂架在肩上，一手環住他的腰，攙扶掃羅回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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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電腦室，馬太欣慰的說道：「恭喜你，掃羅。從今以後，你就是我們的弟兄手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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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再叫我掃羅了…從今天起，就叫我保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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