軼事 - 煉獄

「啊。」

樓梯間內紙張飛舞，隨著一聲男孩的微弱驚呼，他瘦弱的身軀不支倒地。剛才被別人重重推了一把，還好自己沒有站在台階上，不然這樣一摔可能就得送醫院了。

飛舞的紙雪花散落殆盡，只見另一名身形肥碩，戴著一副無框眼鏡的惡霸，配著身後幾名獐頭鼠目的小跟班，大老粗的眉間正不懷好意的挑高，囂張的氣焰隨著嘲弄般的口語間噴發。

「唉唷，須賢同學啊，走路記得要看路啊？長得這麼小隻還擦撞到別人，會不會有點說不過去？」

男孩沒有答腔，自顧自的把地上的講義撿起。當然那個惡霸不會這麼容易放過到手的玩具。他狠狠踩向男孩正要撿拾紙張的手臂，對方痛的哀號，卻只能無助的看著自己的手被踩在地上，無法動彈。

「喂，你媽都沒教過你禮貌嗎？」惡霸恥笑著，說，「撞到人應該說些什麼？」

「對啊！還不快點說！」「這傢伙八成是啞巴！」「快點！別浪費時間！」

隨著身邊的小嘍囉開始裝腔作勢，也吸引了不少圍觀群眾，在眾目睽睽之下，惡霸並沒有收手，男孩自然脫離不了險境。

而我當時也在場。不，應該說我在遠處就看到這一場鬧劇的發生了。

這兩個人我再熟識不過了，正是班上的兩名頭號滋事員，麻煩製造者，偏偏又是不共戴天的死對頭。大概也只有班導能制止他們了，所以我二話不說，轉頭奔向老師辦公室尋求協助。

老師到場前，惡霸和吃瓜群眾們早已鳥獸散，徒留下男孩孤寂的身影，以及被骯髒鞋印染棕的白紙於地。

他白皙的手除了有清晰的鞋印之外，就連臉頰也腫的誇張且通紅，於是我把他送到保健室。一路上他並沒有答腔，無論是面對我的關心，保健老師的詢問，簡直就像是跟一具人體模型講話一般，什麼反應也沒有。

他的眼神空洞而無光，靈魂像是被抽離一般，呆呆地望著正前方。

「這孩子沒事吧？」

看著老師猶疑的雙眼，我聳聳肩，只能代替男孩稍微說明來龍去脈。

坦白說，不知道從何月何日開始，我就再也沒有聽過男孩......湯須賢，說過任何一句話了。

湯須賢是個安靜的孩子。

和他一年級同班到現在，他總是縈繞著一股不可名狀的神祕感，再加上他平時惜字如金，內向怕生，基本上沒什麼同學跟他有交集。而他似乎也沒放在心上，抑或是他把全班當作是空氣也說不定。

曾經有跟他搭過話，其實都是班內的公事，他也總是不願開金口做出回應，僅在很稀有的狀態下，聽見他和班導往來的細聲對話。藉由這次回想我也察覺到，他的表情也僵硬到毫無波瀾。他有笑過，或是哭過嗎？呃，這是什麼蠢問題。

總之他這種不合群的人，很快地就被班上的麻煩人物給盯上，那就是吳智韋為首的流氓團體，更是看不慣他目中無人的高傲態度。藉由一次運動會比賽的失利，智韋便趁機搧風點火，汙衊須賢是扯班上後腿的拖油瓶，而實際上他在比賽期間根本沒有失常。

但有話語權的人往往能夠扭曲現實，帶有偏見而瞎起鬨的人則是催化劑。很快的，須賢就變成班上的過街老鼠，輕則寶特瓶砸頭，重則把拖把水淋在他身上......詳細的情況根本不想再提起。而負責指使此計畫的智韋則是樂此不疲，憑藉著自己有個權勢逼人的雙親當靠山，根本不怕來自學校的懲罰，更不用說來自同學們的不齒。

眼見欺凌的狀況越來越嚴重，當事人似乎都不當一回事，掛著日漸增多的傷痕，仍舊過著規律的學生生活。

說了這麼多，我都還沒有自我介紹，對吧？

我叫做岳千鶴，只是個為了學測而焦頭爛額，隨處可見的女高中生。剛才的事件過後，我和從小一起長大的孽緣竹馬──于謙在社辦一起共進午餐，順便等會進行社課前的準備。

于謙他雖然有些滑頭，外貌看起來有些痞，但好歹也是個明理人，至少會聽我訴苦。

「雖然願意出手相助是很好，但我覺得妳還是別淌太多渾水。」于謙吃了一口便當，繼續說，「妳也看到了，最近那傢伙越來越無法無天了，不只是湯須賢，所有人都有可能成為他的目標。」

「但他被欺負成這樣欸？難道要我以後坐視不管？」我不滿地回道。

「不是那個意思，是叫妳以後行事低調一些。要是那肥仔目睹妳帶老師過來，他會怎麼想？下次受到這種待遇的就換成妳了！」

「我......」我就是討厭他這點，他腦子永遠動得比我快。

「你沒有必要把照顧湯須賢當作自己的責任。」他說，「在這種險惡的環境中，要先自保才能保人，不是嗎？」

「對啦對啦你說的都對！」我大口扒飯，內心五味雜陳。想到自己的確也沒有反抗的能力，若要起義無非是飛蛾撲火。

「不過換作是我，也許就直接介入了吧？」他笑了笑，說，「反正我也不怕那肥仔來堵我，或是被老師記警告之類的......。」

「你都想捨身取義了還敢說我！」我說，把一旁的抹布丟到他身上。

「幹，遷怒喔？」于謙開玩笑似的把抹布丟回來我這，「拜託我誰？我人稱新東陳支翰餒！又不像妳是個柔弱書僮！」

「少囉嗦啦！如果是你的話我絕對打得過！」

「哦？那就試試看唄？」他不懷好意地拿著一旁的絨毛布偶，作勢要扔過來之際，外頭傳來了響亮的敲門聲。倒也奇怪，這個時間點有誰會來拜訪社辦？

「不會是社師吧？這麼早來？」

盤旋的疑問，一下子就被硬生生地打飛──

──隨著被撞開的門口，以及飛速摔入的一個同學的身影而飛得無影無蹤。

「我幹──」

還好于謙反應得快，趕緊挪開了站位，摔進來的同學直接摔到他原本坐著的地方，頭部著地的他血流如注，他身上的制服破破爛爛的，像是剛進行械鬥而敗退重傷。不過從他魁梧的身形來看，不太像是能被輕易拋擲的對象。

儘管想上前幫忙及詢問，但他已經失去了意識......，等等，這傢伙不正是吳智韋嗎！？

「喂！你是怎樣！？沒事吧？」于謙好像沒想這麼多，毫不猶豫地上前視察情況。

「什麼啊，這樣就不行了？」

另一名身形較為瘦小的同學隨意地走了進來，白襯衫上滿是泥沙與血跡，身上卻沒有可見的皮肉傷。

他不是別人，正是湯須賢。

「啊，抱歉，打擾兩位的午餐時間了。」須賢皮笑肉不笑的點頭示意，「我試著放輕力道了，顯然我用的力還不夠成熟。」

「這是你做的？」于謙不可置信的問道。

不知不覺癱坐在地上的我，也在想是不是他把智韋打得落花流水......，但怎麼想都不可能吧？

「嘛，說來話長。」須賢逕自走上前，粗暴地把還在昏迷的智韋的頭拎了起來，「如果想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我建議你們可以先看看窗外。」

窗外？突然之間要我們看窗外做什麼？

但好奇心驅使著我回頭一瞄。

瞥見的是......地獄的景色。

不知何時蒙上一層血霧般的赤紅天色，俯瞰下方，只見一群學生殺紅了眼，個個拿著致命的銳器，緊追著另一群學生不放。過不久，操場屍橫遍野，學校頓時成為了鬥獸場，殺到獨留唯一贏家時才會結束的殘殺......。

嗅到空氣瀰漫著的刺鼻鐵鏽味，我這才回神，嚇到退後了好幾步。

「這、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啊！？剛才明明都還好好的！」

「因為時候到了。」湯須賢的獰笑，嘴弧裂開到了耳際，「被打壓已久的我們，總算有機會揚眉吐氣了。」

「你開什麼玩笑！」正當湯須賢要再度對吳智韋施暴時，于謙瞬間上前，想一把制止他的動作，但卻被輕易的推開。不過不像是簡單的一推。

于謙的身體在地板上滑行，頭撞上了牆便沒了意識。這究竟是何等力氣......不，這樣就能解釋為什麼他能空手制伏吳智韋了。

「于謙！」我趕緊跑上前，卻在半路被湯須賢一把抓起頭髮。髮根拉扯著我的皮肉，感覺隨時都會被拔禿。

「好痛！放開我！放開我！」我無能反擊，只能任由他擺布。

「好了，遊戲也玩夠了。正好該試試你的能耐了。我等著你，于謙。」

我痛到無法思考，就在我失去意識之前，彷彿看見了牆邊的于謙，露出了異常凶狠的眼神......。

（岳千鶴/新東高中3-4教室/昨日 22:14:20）1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2z13p9Nv7

「啊！！！！！」

渙散的視線，隨著一聲撕心裂肺的哀號而瞬間清晰。

只見桌椅橫倒，雜亂無章的教室中，吳智韋赤身裸體的被五花大綁在座椅上，一旁瘦小嶙峋的傢伙拿著沾滿土壤與鮮血的農用鐮刀，往對方的臉添上幾道傷痕。

「你想對我做什麼我都能忍受，唯獨對定命此事表示輕蔑，必不可輕饒。」

「你這個胡言亂語的瘋子！啊啊！！！！」

「唔！」

身體嚇得一蹬，這下我才發現自己也一樣被困在椅子上，雙手反綁於椅背，喀噔作響的木腳觸地，足以讓他們方才的注意力全轉移到我身上。

湯須賢空洞的眼神布滿血絲，染血的臉頰及制服正對著我。無非是在提醒著，他已經殺人無數，是個危險人物......，而我沒有掙扎的餘地。

但他也只是回頭看，動作像是凍結般無動於衷。

「救、救命......」

倒是吳智韋微弱的求救聲傳了過來。他的臉已經被銳器劃到不成模樣了，無框眼鏡也碎裂的嚴重，一張一闔的嘴巴，牙縫皆溢出了幾滴濃血。

原來剛才昏倒前，看見的地獄景象，都不是夢。

因為恐懼而喊不出聲來，我只能呆呆地跟這兩個人對望，眼眶含淚。

「妳在發什麼呆！快救我啊妳這個笨女人！」吳智韋貌似被逼急了，又或許他破裂的視野中，沒注意到我也無法挪動半步。

也正因為他的吼叫，湯須賢又回過頭去，一刀直接從他的臉頰處揮過，鬆手過後竟還懸掛於上，看來是刀刃刺入了軟肉內而卡住了吧。

「啊啊啊啊！！！！」

那肯定不是一點恨意所出的力量。吳智韋的每一聲尖叫，劇烈搖晃的鐮刀便咬得更緊一些，直到刃端都快沒入口腔內，須賢才把鐮刀抽出來，也幫他的側臉開了一小瓣粉嫩的缺口。

「反抗的結果就是無盡的折磨，希望你已經學到了教訓。」他無視對方慘烈的尖嚎，自顧自的說，隨後又從外套內襯裡，抽出了一把手斧。

這時的吳智韋才放下身段求饒，道，「對不起，是我錯了，我不應該嘲笑你，拜託饒了我，我還不想死......。」

「何必哭呢，我是要放你自由的啊。」湯須賢把對方身上緊密的繩索小心翼翼的砍斷。

「只可惜......你的時辰已經到了。」

「啊？」

一眨眼間，驚呼都還來不及傳到耳畔，鋒利的斧端掠過了智韋的手臂，輕易分離的骨肉無力的抽動後，隨著斷裂的繩索，啪噠一聲掉落於地。

赤紅的橫切面透著氤氳的熱氣，灰白的骨髓與緊緻的血肉擠壓著、痙攣著，無法控制地噴發著大量的血霧，不上幾秒便把教室潔白的地板染得鮮紅。

而受害者，他凍結半晌的驚訝神情，在須臾後轉化成刺耳的悲鳴。

「啊啊啊啊！手！我的手！我的手啊啊啊啊！」

因難耐的痛楚而語無倫次，智韋在六神無主之際還不慎踩到自己的血漬而滑倒，顧不著摔落的窘迫，他撕心裂肺地哭喊著，肥碩的身軀不停的在地上打滾攢動。

「痛......好痛啊啊......我的手、手啊啊......」

「你的手就在這啊，自己來拿。」須賢輕蔑地把落在一旁蘸滿血漬的斷手踢了過去，只見智韋用盡全身力氣，顧不著失血過多的暈眩感，死也要浴血爬伏取回手臂。

簡直像隻失去翅膀的蒼蠅，或者是在泥坑裡打滾的豬......不過是已經被不人道斷肢的狀況下。

然而須賢逕直走上前，狠狠踢了智韋的側腹部，對方因劇痛而咳了一聲，滾倒而趴在地板上，而須賢便趁此時機又重重地跺了他的背部，用力到甚至連骨頭斷裂的喀啦喀啦的清脆聲音都響了出來，恐怕連脊椎都給踩斷了吧。

而且跺了不止一次、兩次、三次，踢翻過身後繼續跺，跺盡了上下各個部位，跺下了最後一絲自尊，像是要把蟑螂踩得死死一般，精準而不留情。

「啊嗚！！嗚呃！！呃咕......」

激烈的乾嘔，胃酸和血沫從智韋的嘴角和臉頰溢出，見對方毫無招架之力，而跨坐在他身上的須賢，表情冷冰冰的像是台無感情的機器一般，用規律的速度和等量的蠻力，將手斧一一揮砍在對方的肥壯的肉軀上。

一次的揮砍，伴隨著一次的哭喊與痙攣。整齊劃一，毫無延遲與疑問。

「咕嗚......啊......」

絕望與恐懼寫滿了他整張臃腫的臉龐，傷口不停歇地漫出鮮紅，極力抽動卻吐不出隻字片語的唇形好似是哭求饒命，他大概也預料到自己就快死了，死在自己完全看不起，踩在腳底還嫌噁心的渣滓手上，如今看來，這場面格外諷刺。

到了最後，他的四肢不再劇烈的掙扎，大概是脊椎近乎完全碎裂，連垂死掙扎的力氣也沒了。更準確地說，他已經沒法動彈了，除了斷續吐出血沫的厚唇與鼻孔還在抽動，尚且顯現出存活的跡象，在死亡的邊緣舉起不穩的腳步，隨時都有可能落下。

「我不是說過了嗎？」須賢把手斧胡亂扔到一旁，蹲了下來，緩緩捧住智韋已經失神的頭部，輕語道，「不要藐視定命，何苦逼自己承受多餘的痛苦呢？」

這時我才發覺，他原先渙散的眼神，到了現在才透出澄明且堅定的微光，儘管只是一閃而過。而我乾澀的眼眶發著癢，原來我連眨眼都忘記了，親眼目睹智韋被那傢伙凌遲殘虐，似乎也麻痺了時間的流逝。

當他把智韋的頭隨意摔到地面，四周的雜音戛然而止。

他轉頭過來正對向我的表情掛著滿足的微笑，除了白皙的鵝蛋臉染著些許的鮮血，提醒著他不久前實行的無情屠殺。

而那屠夫筆直的朝我這接近，臉部不斷的放大、漸明。

我想逃，然而被粗糙的麻繩緊緊捆住而痠痛的手臂都在高喊著，不要做無謂的抵抗，因為我就是下一個，下一個，下一個接受他所謂的「定命」的凡人。

「須賢，求求你住手吧，為什麼要做這麼殘忍的事......。」止不住的眼淚在我的臉頰上滑落滾動，明明知道眼前的人已經不再是他，但我也只能攀著這渺茫的希望，希望他能回復以往的沉靜。

他肯定是因為被欺負的恨意而暴走，但整個世界都已經陷入了混亂，誰還能保持理性呢？

「我什麼都沒有做，我沒有欺負過你，你是知道的吧？對吧？」

因恐懼而胡言亂語的我，內心竟也對自己感到嗤之以鼻。

「......」我沒注意到的是，須賢正眼都沒看向我，甚至並不是朝向我走來。他無視我，走到窗口前，把手斧隨意扔下樓，隨後才咕噥了幾句話。

「那傢伙很快就會來了，沒有時間了。」

「什麼？你說誰？」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跟我講話，還是在自言自語。

「混亂的擁護者，和平的殉道者，將永恆的榮耀踩在腳底下的愚蠢之徒，使恆久的齒輪停止轉動的罪魁禍首。唯有使其理解所謂平穩者方能入永生之境，卻擁抱沉淪於煉獄內苟延殘喘重塑秩序......」

他機械化，毫無起伏的聲音，滔滔不絕著無法理解的內容，在我的腦袋不停地迴盪著。無非是把我混亂的心緒攪和的更加無跡可尋。

我只知道，眼前的這個男孩，已經不再是我熟悉的湯須賢了。

「但沒有對立面，又何來生存意義呢？」他最後擺出了令人發寒的滿足微笑，踱步走到教室門口。

「妳還想繼續活下去？」他突然吐出這個問句，我竟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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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睛看仔細每一處角落與陰影，全部都是祈禱著能快些解脫的可憐生靈，難道你還不理解嗎？苟活和受苦是同樣的意思。」

「不過妳的時辰未到。別低估了妳的潛力。」

留下幾段不明所以的話後，他的身影便融入了昏暗的廊道中，消失無蹤。徒留我一人綁在椅子上，在這滿室鮮血與腥臭中無法動彈。

「誰......誰來救救我......。」

試著挪動身軀，手指撥向打的老緊的死結，再怎麼撥也無濟於事。但不試著逃的話，要是有其他發了狂的人闖進來，我也會落得跟吳智韋一樣的下場。

或者死去才是真正的解脫......？不對，我在想些什麼？

「呃......嗚......」

「是、是誰！？」

微弱響起的呻吟聲，原先以為是哪個人在外頭要尋求幫助。但是一看到眼前，吳智韋殘破不堪的身軀正緩慢地蠕動著，我才驚覺，他還沒有死去。

「好痛......好痛啊......誰......救救......」

「你、你還活著嗎？」我不禁出口問了，但對方似乎沒有聽見，也許是方才須賢猛烈的踹擊，把他的耳膜也給踢破了吧。

「為......什麼......死......沒辦法死......好想死......讓我......解脫......」

「什......」

智韋瞪大眼睛的頭部像條剛撈上岸的魚不斷開闔著嘴，眼珠子不斷骨碌骨碌的轉動，而他的身軀縱使不停掙扎，也只能在地板兜圈子。

若不是他不斷扭動著，我也不會發現他早已身首異處，不規則的橫切面仍能清楚看到動脈仍噗滋噗滋的不時迸出血漿，四肢也隨著每次的擠壓而痙攣，留在原地的頭仍然呻吟著，最終和我的眼神直視。

「......了我......殺了......我......殺了......殺了我......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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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不去。

在這充滿痛苦的世界中，不存在真正的死亡。

被遺忘的深層記憶中，我想起當時在窗前看見的景象。那些支離破碎的血塊，斷肢，似乎在隱約蠕動爬行......

他們並未死去，他們無法死去。

妳早就知道了不是嗎？所謂的時辰未到並不是指歸西，而是確保妳能夠在痛苦中呼吸著恐怖......。而時辰到了。正是成為恐怖的一部份，正如同吳智韋，如同在這個世界中遭到殘虐靈魂的哭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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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不要、不要！！！」

再也忍受不住恐懼，尖叫聲狠狠撬開我的牙關，恣意地放送著。

論誰都不該在這一生中目睹這種場面吧。面對眼前怪誕的場景，我只能閉上眼睛，但無論怎麼叫喊都是徒然，只換來了更多的混亂，刺穿了我僅存的理性。

已經不想再思考了。拜託，誰來救救我，誰......

「千鶴！千鶴！！！」

淚流滿面的我勉強張開雙眼，什麼也看不清，但我能認得出那個聲音，在門口飛奔而來的人的身型，是于謙！

「于謙！救我！」我像是在河中緊攀浮木的溺水之人，不停的喊叫。

「等會！我馬上幫妳鬆綁！」他麻利的解開了繩結，重獲自由的我跳離了椅子，被恐懼擠壓的肺部才總算能大口呼吸。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于謙拉住我的手，帶我逃離出教室外。

我試著無視掉走廊上散落的血肉，但每跑一步，鼻子瀰漫的血腥味便更加厲害。酸楚的不停掉著淚的眼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密布於頂的夕紅籠罩大地，而我們卻束手無策。

于謙緊握著我的手，看他堅忍又憤怒的表情，令我安心不少。我不知道我們最後要跑到哪去，能離這個煉獄越遠越好，越遠越好......。

所有的生命將被重塑，回歸和平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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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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