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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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又到了除夕這個大日子了。1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ok6O1hbZ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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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除夕夜朝廷百官都要參加皇家夜宴，太平身為公主，自然要攜同駙馬和孩子們一同進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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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能順道探望婉兒，太平這天下午便早早帶着崇胤和靈鈺先進宮，直往婉兒居住的殿上去。怎料她和崇胤一下了步輦，侍奉婉兒的那些侍婢卻說她往迎仙宮去了，太平無奈，只好命輦夫駕車到太后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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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婉兒這時並不是在處理公務，她不過是陪皇太后下圍棋罷了。雖說宮中設有棋待詔陪伴天子或其餘皇室成員下棋，但太后還是久不久找婉兒或一眾朝臣女官對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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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太后尤為鍾愛棋類活動，除了圍棋以外，也愛玩象棋和雙陸。不但如此，每次太后下棋的同時，還會吩附下人到尚食局烹煮一道名為「漢宮棋」的菜式，在思考下一步棋該怎麼走時吃上一口，愜意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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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婉兒以雙指夾着白玉棋子，低頭縱觀棋局時，身後卻傳來一把稚嫩的聲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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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香喔！阿娘，胤兒餓了，也想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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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本想給太后和婉兒一個驚喜，命下人先不要向太后傳見，崇胤這麼一說，她們二人都紛紛轉頭看着自己和崇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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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尷尬一笑，一手牽着崇胤道：「兒臣帶崇胤和靈鈺見過母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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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平兒你們來了，怎麼都沒有人告訴為娘呢！」太后歡忭一笑，對崇胤招招手道：「胤兒，是不是餓了？太后這就命人弄些點心給你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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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胤兒謝過太后！」太后遂把崇胤抱在膝上，問他想吃些甚麼點心，崇胤望了一眼放在太后身側的那碗漢宮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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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湯水浸着的漢宮棋像得圓滾滾的，上頭還印有梅花、菊花和牡丹等花紋，香氣撲鼻的，令素來饞嘴的崇胤不禁嚥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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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見狀，淡淡笑說：「好，太后也給胤兒來一碗漢宮棋吧？另外再加點金乳酥 (1) 、七返膏 (2) 和水晶龍鳳糕 (3) 如何？不如，平兒和婉兒也一同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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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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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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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見太后和崇胤聊得正起，便從乳母身上抱過靈鈺，拉着婉兒到一旁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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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婉兒，這個臘月，太后有沒有賞你甚麼東西？」太平笑問道，輕輕將靈鈺遞與婉兒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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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逗了逗靈鈺，見她咯咯地笑了，這才對太平莞爾道：「自是有的，妾和幾個女官，也跟一眾北門學士般賜了口脂、蠟脂呢！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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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若是不夠用的話，本宮再送些給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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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殿下最近又有甚麼新的護膚秘方？」婉兒笑問，又不禁回想起少時太平久不久就給她送來烏雞血和桃花末製的面霜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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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哪有這麼多秘方，婉兒就別笑話我了，單是照顧孩子，我已經忙得很了，哪來的時間弄這些？只是我想，婉兒若是缺了甚麼，本宮隨時都可以命宮人送些給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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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先謝過公主了，妾在想，若是公主撫養孩子太累的話，倒不如常常進宮，婉兒也好替公主分擔。」婉兒說道，又補充了一句：「反正，胤兒和鈺兒都是乖孩子，妾也不怕跟公主一同看顧他們會阻礙公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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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一言為定了！」太平抿嘴一笑，伸手撫了撫靈鈺的小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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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熏夕，家家戶戶都陸續點起庭燎，整座神都燈火璀燦、如同白晝。座落在都城內的寺廟都紛紛敲起大鐘，伴隨着的是孩子們手持小竹竿、一一扔到火堆裏的爆竹噼啪聲 （5）。至於那些布衣們，則在此時將破掃帚掉進篝火中，而舊鞋則埋進庭中的泥土內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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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漸深，神都內的驅儺大隊 （7）均戴上了面具，身穿奇裝異服的在大街上吹拉彈唱、載歌載舞的，往太初宮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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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宮殿內早已大排筵席，所有皇室子弟和朝廷百官均坐在席上，享受一道接一道的菜餚。御宴自然缺不得賦詩、歌舞等活動，文武百官們均紛紛作起奉和應制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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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見場面如此鼎盛，便笑向站在身旁的婉兒道：「婉兒，要不妳也寫一首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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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應諾，想起自己方才剪綵花一事，便禁不住詩興大發，執筆就在紙上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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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葉因裁吐，新花逐翦舒。
攀條雖不謬，摘蕊詎知虛。
春至由來發，秋還未肯疏。
借問桃將李，相亂欲何如。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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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見了婉兒最後寫的那句：「借問桃將李，相亂欲何如」便大呼叫好，遙想自古以來，世人皆視女子專權為「牝雞司晨，惟家之索」。 婉兒今夕寫的，無疑是借真花、假花混雜而分不清孰真孰假的狀況，從而質問整個朝堂的臣子：這天下由女人來掌權，又與男人有何不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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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站在婉兒身後一看，細細品了最後那一句，便笑言：「婉兒果真好文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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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過獎了。」婉兒轉頭對她莞爾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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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聽了，便笑着跟太后說：「母親，您既是喜歡婉兒這首詩，何不命人把詩記了下來，讓後人看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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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聽了，高興地應道：「好，就按平兒的意思去辦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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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元日，太后決定赦免天下，改年號為垂拱。1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ab8ob5y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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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公元685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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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 金乳酥類似現今的奶皇包。1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gGLADo28c
(2) 七返膏即花卷。1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W8ZHRV4UV
(3) 水晶龍鳳糕是以糕米和棗子製成的糕點。1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6i6kHovBt
(4) 見《酉陽雜俎·前集卷一·忠志》：「臘日，賜北門學士口脂、蠟脂，盛以碧鏤鏤牙筒」。
(5）在火藥尚未盛行的唐代，爆竹就是把竹子扔進火堆中，待得竹子中的空氣遇着火，便會發出聲響。 1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X2jub73Qy
(6）唐代人相信將舊掃帚燒毀可令倉庫豐盈；而將破鞋子埋在土中，家中的兒子就能當官。1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Oq0cBYHq1
(7）驅儺是負責驅鬼保平安的儀式。1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djWzUW3Q6
(8）見上官婉兒《奉和聖製立春日侍宴內殿出翦綵花應制》，此詩本寫於中宗朝的立春日，小說裏按情節將時間線提前。1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y4Zro2xf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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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說：
對唐代飲食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參考一下韋巨源的燒尾宴食單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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