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同人短篇的雜糧工廠 - 【劍三/佛秀】霓裳

*佛秀大好

*偷偷混更

*一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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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年我出師秀坊，坊主曾經對我說:『一出七秀，代表的就是整個門派。七秀從來只出女子，合歡能有那般覺悟麼？』

　　看著照料我多年的坊主，我的冰心劍舞、霓裳羽衣都是師從她的絕學。師傅很疼我，七秀坊的姊妹也和我情同手足。

　　一個身有殘疾的孤兒能得到這些，已是百千年修得的福慧。

　　『能。』

　　千言萬語，我只應了師傅一個字。

　　無論要我做什麼，都能。

　　拚死身命，亦不足惜。

　　天寶三年，臘月。

　　道觀裡很冷。比冷宮還冷上不少吧？

　　『小姐，天冷了。』我替一身灰白道袍、於蒲團上打坐的小姐關了窗，翻著火盆又多添點炭火好讓這地方能暖活些。

　　『合歡，下去歇息吧。』小姐擺擺手，青蔥指尖潤成了玉。

　　我頷首，退出偏房。

　　小姐從不令我過度近她身，出身顯貴人家多少有點階級意識，於此我也是能理解。

　　天外殘陽晚霞，隱約透出一彎月痕。

　　隨侍小姐身側，也九年有餘。

　　出師門剛抵達揚州不久，因緣際會我搭上楊家選僕的場兒。一番轉折後，回過神來，我便成了楊氏帶入壽王府的侍女。跟著小姐幾年，就能知道我離開七秀多少年頭。

　　其實小姐待我還是挺好的，咱們倆人一同習舞蹈歌藝琴棋書畫，甚至我閒暇時還將坊裡的公孫劍法較粗淺的部分授予她，美其名曰強健保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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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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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抽出背後一對雙劍，就著月光一舞，翻飛衣袂翩翩；劍穗鈴響清脆鏗錚如指路羅盤，愁緒冉冉爬升，瘦西湖旁的遠眺以及姊妹們的粉衫羅襦、笑語嫣然，若遠似近。

　　直到一聲杖法落地轉響，銜接而來是敲響觀門的叩擊。

　　道觀除了我們以及一群道姑外，也甚少人會路經。

　　蹙眉半晌，我還是決定瞧瞧是哪來的人叨擾？乞兒便照舊以銀兩打發；打劫的……我也有一身手段能好生招呼。

　　『阿彌陀佛。』

　　我推開門倒有些錯愕。

　　一個身著袈裟、眉清目秀的和尚。

　　『大師，請問你來我們這觀裡，所謂何事？』

　　那和尚溫爾一笑：『這位……施主，貧僧師承嵩山少林，步行千里路經此處，能否請姑娘讓貧僧討杯水化個緣。』

　　『請大師隨我入內。』

　　道觀灶房裡還有些素料和饅頭，我呈了壺水遞給那眉眼間風塵僕僕的和尚，人就往裡頭熱菜去了。

　　我想是太久沒見過外人了。

　　師傅對我說過，天下出家人都不算太壞。

　　『但他們檀香繚繞沐浴禮佛、甚至試圖以佛理說動你的時候，都冷心絕情好似不食人間煙火一樣。』

　　柴火劈啪燒得作響，我一個走神，手給滾水燙了正著。燙著不打緊，幸好要給人家的飯菜沒翻。

　　『施主……』

　　大概是瞧見我笨手笨腳的模樣，和尚手腳麻利地接過熱菜，抓著我就往外頭水井去，打水讓我泡手。得了，畢竟平常這事兒都是觀裡道姑替我和小姐張羅，我偶爾賢慧幾次，成果一如既往慘烈。

　　這回還算好的了。

　　『謝謝大師。』我特別直率地向他道謝。

　　『阿彌陀佛，施主言重了。』和尚很多禮數：『舉手之勞矣。』

　　後來，我問了和尚如何稱呼。

　　他說他叫慧執。初到少林拜師、方丈說他執念過深，本來不能入佛門，可惜耐不住他天天跪在寺外求，才勉強收了這弟子。

　　『也是名符其實呀。』

　　我撐著臉頰看和尚秋風落葉掃完一盤東西，感慨。等他飯飽，我開始打聽觀外消息，這人果然是走千萬里路的行僧，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連宮裡傳出的秘事都能略有耳聞。

　　經過我這麼一纏，他離開的時候，已是酉戌之交。

　　『貧僧能否，問問施主何名？』

　　我靠在門邊，苦思。師傅說過，我的存在之於秀坊裡是個特例……越少人知道我是誰越好。

　　可看著這和尚一雙澄澈眼眸，終究是有一飯之恩的緣份。

　　『我名為合歡。』

　　不知怎麼地他笑了。

　　『施主聽過合歡花不？』

　　我搖頭。

　　『那若說有緣，下次見面，我便領施主去看看。』也算報這一飯恩德。

　　直到天寶四年，小姐讓皇帝冊封貴妃。

　　離開了道觀回宮，很多記憶都不甚清晰了。

　　唯獨還記得那夜裡，眉目溫潤的和尚。

　　以及他說的合歡之約。

　　天寶十二年。

　　小姐正集三千寵愛於身。一家外戚也在廟堂裡翻手覆雲隻手遮天、將權謀話術把玩得有聲有色。

　　國之將亡，必有徵兆。

　　而我只能看著，轉身去替小姐溫酒。

　　在後宮殿裡，勢力交錯複雜、其他妃子雖有怨言，但皇上寵幸誰，哪家子便能趾高氣昂，畢竟人的生死，也不過主宰在小姐的一陣枕邊風。

　　『合歡，明天咱們去佛寺替陛下祈福吧。』

　　我垂首斂眉，替橫臥貴妃椅上休憩的小姐端來泡腳銅盆，上頭花瓣飄浮、溫度適中，想來還算符合小姐的喜好。

　　『是。』

　　小姐又和交待幾句該辦置的事務，才將我遣退。

　　『合歡……明日讓人挑幾件合適的衣裳。』她細細打量我一眼：『這麼多年如此拘謹的打扮，倒也委屈了。』

　　我沒應答。

　　只是安靜地關窗退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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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並沒有想過能再遇見慧執。

　　隨侍小姐身邊，在那長串伴駕的人龍外我遠遠地就看見他端坐寶殿裡，一句佛箴一顆佛珠。他是雲遊的僧人，但我沒想過能在最接近皇城的大寺裡見著他。

　　和小姐低聲說過幾句話，我腳步一轉往他所在處走去。對著殿上拈花而笑的佛跪拜，那嘴角揚起的弧度真有幾分普渡眾生的意涵。

　　『慧執大師，許久不見別來無恙？』我問，手掌在他眼前虛晃兩下。

　　抬首那瞬間，他眸中雖有詫異驚喜之色，但依舊平和且溫文儒雅地對我施了個佛禮。

　　『施主。』

　　我留在那伴他誦經禮佛，青燈檀香繚繞、安靜平和得令人想打盹。殊不知我還真在蒲團上端坐著睡去。醒來後殿裡只剩落在我腰際的薄襦，蒲團邊擺著一束紅豔細花，瞧著有點像上了冶艷油彩的蒲公英。

　　我想這可能是他說過的合歡花。

　　花裡是一張素箋，上頭墨染字跡穩重地落著四字。

　　真水無香。

　　那瞬我竟覺得有些難以言喻。

　　似悲，似喜。

　　天寶十四年，安史之亂爆發。

　　天寶十五正月初一，安祿山於東都稱大燕皇帝，改元聖武。

　　同年，我跟隨著小姐以及皇帝，逃難馬嵬驛。那裡有個小佛堂，算是暫且於此落居。可嘆途中六軍不發，小姐的堂兄已被大軍亂刀砍死，屍首不忍卒睹。

　　現今，所有人都在請奏皇帝，小姐為紅顏禍國之水，其必當誅。

　　皇帝也是個有心人，不准，還在大殿裡發了頓脾氣。

　　『合歡，你走罷。』

　　我將這些話語轉述給在佛堂誦經，儘管流落民間仍一身華貴的小姐。她眉眼不抬，只如此輕聲對我說道。

　　我第一次看見小姐落淚，她從來是不哭的。能軟言溫語、能高傲跋扈、若說她掉淚，那有多少是參雜了謀算成分。但她現在就像個尋常婦人家，為了自己的命途哀嘆啜泣。

　　『當初，楊家總管將你給了我說當侍女，我是有點抵觸的。』小姐接過我遞上的帕子，緩緩啓唇：『我後來才知道，你是家中刻意給送入七秀坊的人，那有些事便說得通了。』

　　合歡，你不覺得自己同我有哪裡不一樣嗎？

　　我沒說話。

　　安靜沉默地聽取。

　　因為我答應過師傅的，七秀從來只出女子。

　　所以我只能是女子。

　　『你待我很好。願意陪我習藝歌舞、願意把師門不外傳的功法授予我、同我進道觀，又落入這般樊籠。』已經夠了。

　　我看著小姐如玉的側臉，又看見落在銅鏡中的自己。

　　或許這也是小姐設的一場局。

　　可已經由不得我脫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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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堂。

　　一樹梨花，白若飄雪。

　　太監公公端著聖旨，邊上兩個侍從懷揣三尺白綾。

　　為能襯出小姐體態，昨晚還特地命人在服裝內裏，多塞了兩三層布包。我身著典雅縞素卻厚重繁瑣的華裳，挽起了從來沒用過的貴族仕女髮髻、粉彩覆蓋的面容若桃花，可也敵不過一身的蒼白。

　　那由皇帝悄然安排郭子儀將軍手下護送的馬車，現下應該已經瞞過帳外大軍一路南行，唯願小姐福大，能逃過這亂世劫火。

　　『楊貴妃聽旨：自天寶以來，貴妃承蒙聖上恩德、賜浴華清；母儀後宮天下，卻不知感念。引外戚虎狼，擾廟堂干政、禍亂朝綱，如今聖上念在昔日恩情，特賜三尺白綾自縊了斷。即刻執行，不得延誤！欽此！』

　　這聲音飄搖，聽著卻有些不真切。

　　不知道會不會很疼啊？

　　侍從手腳麻利地將綾布披掛於枝椏上頭，太監公公面無表情地盯著。確認人犯是否斬立決的刑官，就同他現下的表情一樣。

　　人之將死時，過往就會跑馬似地於眼前晃過。

　　我發現這乏善可陳一生裡，除去秀坊，能夠於我記憶中保留一席之地的，只剩下慧執的相貌。

　　『合歡，其實我挺喜歡這名字的。』

　　我眨眨眼，倒不記得曾和慧執有過如此對話。

　　那溫潤如玉的聲音很近。

　　彷若真實。

　　『！』

　　一道勁風刮過，身邊兩個侍從沒來得及反應就軟下身子。佛堂前能清醒的，只剩下我和那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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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掐尖嗓子說話，真折煞貧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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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太監笑著將聖旨隨意拋去，晶亮眼眸就和慧執如出一轍。

　　『你……』

　　沒來得及說話，我就給人一把扛在肩上。少林輕功走起也算身輕如燕，轉眼咱倆已經遠離佛堂莫約三百尺有餘。

　　『貴妃娘娘沒打算讓施主代她死的。』慧執找了個外觀荒敗但內裡還算乾淨的小屋，拎著我往裡頭走。『那天禮佛，施主逾時未歸娘娘親自尋來大殿，就和貧僧談了這麼一場局。』

　　『貴妃娘娘不算太愚笨的女人，她或多或少也知道安祿山那點心思。只是沒想到他還真有膽識起兵。天下戰亂，這些破事怕有一半都得算到娘娘這灘紅顏禍水頭上。』慧執拿起帕子替我拭去小姐抹上的胭脂水粉，才露出滿意笑容繼續解釋：『貧僧那天沒走，就換了太監打扮和你們回宮。』

　　『難為大師了。』

　　『一飯之恩千金重，哈哈。』慧執揉亂我一頭端莊髮髻後，才從袖袍裡掏出一綑包裹。『換上吧！總算不用讓施主繼續女裝見人了，現下天高海闊任君遨遊啦！』

　　我愣了半晌。

　　『真水無香……大師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初見之時略有察覺，是娘娘找貧僧過去一番詳談後才敢肯確。』還真一臉得意洋洋。

　　『唉，現下沒了小姐，我還真不知道能去哪兒。』

　　估計秀坊，現下的我也沒身分能回去了。坊主說，七秀坊只有女子呀……

　　『要不施主跟貧僧走吧。包管飯，只要耐得了苦、日子還算過得去的。』慧執不好意思地撓撓光禿禿的腦袋。

　　『那大師你，可別半路拋下我。』

　　『哪的話兒，貧僧一言既出，必定駟馬難追。』

　　在小屋裡休息半個晚上，大清早慧執就把我搖醒，說是逃遠些省得給大軍捉著。我記得那天朝陽很美，緩緩自東方升起。是戰亂以後我第一次瞧見的、光輝奪目的事物。

　　在慧執背上，我朝行宮方向回望，不由得笑出聲來。

　　天旋地轉迴龍馭，到此躊躇不能去。

　　馬嵬坡下泥中土，不見玉顏空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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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之後，慧執又回到了那座道觀。

　　人去樓空，門口的牌匾在戰火兵亂之下，早給折去附近流民窟當柴火燒了。裡頭更是荒草蔓生，原先還算整潔的正廳都落了厚重的灰、裡頭碩鼠蛇窩盤據，看不見木案上原先供奉的三清真人畫像。

　　可慧執就如同他法號所言的執念，硬生花了大半年把地方收拾妥當。後院有個菜圃、他又在外頭搭建台子，種了滿園紅豔細美的烏絨。

　　附近流民窟提起慧執，都說他是一個住在道觀裡的還俗和尚。

　　偶爾他會到流民家中說研佛理，也會指點附近孩子識點簡單的字兒，流民窟在安史之亂後漸漸成了一個小村莊，而慧執成了莊子裡唯一的教書先生，孩子大多都在他觀裡學習。

　　日子一天天，人也愜意不少。

　　也算是沉浮半生後，那般恬淡的歲月靜好。

　　七月流火將墜，橫豎戰亂也過了三五載。

　　慧執將我藏得很好。

　　幾乎沒有村民知道，道觀裡還多住一人。

　　『合歡，我覺得也是時候讓你出來露個臉了。』我才剛翻整好後院菜圃，就看見慧執苦著臉，手裡兩三卷畫軸活脫是燙手山芋。

　　『怎麼回事？』

　　畫軸揭開，兩三個眉目姣好的少女活靈活現地映入眼底。

　　『村裡大娘說反正我一個還俗和尚，身邊哪能少人看顧照料？』

　　瞧他神色，還真把這提親當麻煩事了。

　　『我瞧這個挺好的，你不考慮看看？』我隨手一指，幾個姑娘裡面出落得還算標緻的大概就這粉衫碧裙，眉眼巧笑倩兮，別具風情。

　　『別鬧了，咱們倆這樣過都習慣了，你還要我找個人來添亂不成？』

　　『要不我走吧？反正事過境遷，一代新人換舊人，多半也沒幾個記得我就是小姐的隨侍。』再說咱現在回歸男裝打扮，給發現捉拿的機率微乎其微。

　　七秀坊當年學的手腳功夫，我倒也沒落下。

　　『別別別！合歡你別氣，我這就回絕媒婆！拿這些圖回來只是同你商討，貧僧絕無二心啊！』

　　他從哪兒看出我生氣來著？

　　打量慧執幾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我不由得輕笑出聲。

　　都相識多久了，他還是耿直得緊。

　　看來明兒還是把床鋪底先前留著的仕女裝換上，同他一塊進莊逛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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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三/佛秀】霓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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