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的趙慕恆,卻迎來了不眠之夜。堆疊太多的疑惑和煩惱塞滿腦袋,一閉上眼,那些栩栩如生的畫面就都浮現他眼前。坐在千秋亭下的皇帝、打翻茶杯的她、朝上獨當一面的趙昕瀾、相繼踏出雅間的兩人⋯⋯畫面停留在最後的這一幕。
他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披過外袍,便推開寢室後門走到後院,在梯級上席地而坐。他第一次情不自禁地親上徐昭亭的臉,就在這屋簷之下。回想起來,被失控的衝動支配,回過神又被忐忑折磨,那刻卻可謂驚心動魄。
他昂首,低垂的夜幕掛著繁星,比那個雨夜清明而悅目,卻遠遠不及纏綿細碎的雨聲動人心弦。
他心裏有些無端的鬱悶,撿起了腳邊一顆大石子,隨手往遠處的小池塘一擲。怎料他使不上力氣,石子半路上便往下墜,陰差陽錯地砸在後院中央的雲石桌上。桌面長期放著的紫砂茶壺遭受無妄之災,「咔嚓」地碎成兩半。
趙慕恆無言以對,呆了半餉,默默地嘆一口氣。身後不遠處急促的「吱呀」一聲劃破寂靜,趙慕恆目光碰上站在門外的徐昭亭,尷尬地扯了扯嘴角:「還沒睡呢。」
「吵醒了。沒事吧?」徐昭亭關門後慢慢走過來。
「沒甚麼。抱歉啊,打擾你休息了。」趙慕恆撓了撓頭,縮起雙腿抱著膝蓋。
「坐這做甚麼?」徐昭亭看了看遠處碎裂的茶壺,在他身旁坐下,問。
「睡不著覺,所以出來坐坐。」趙慕恆下巴抵著膝蓋答道。
徐昭亭瞄了他一眼,說:「煩惱說出來就睡得著了。」
趙慕恆抬起頭,深深地看了她好一會,直到徐昭亭也回看他,才鼓起勇氣般問:「我就是好奇你和沈大人的事。我知道,這是你的私事,我不應該過問的,但我就是有點耿耿於懷⋯⋯對不起。」
「別輕易說對不起。」話音未落,徐昭亭就急忙道,趙慕恆些許詫異地瞪了瞪眼。徐昭亭心裏清楚,他並無半點對不起自己,反倒是自己欠他太多。「對不起」這三個字從他口中而出,使她罪加一等。
「你並不負疚於任何人。」徐昭亭很難受,心臟像被碎瓷片刮得傷痕累累。她沉默地掙扎了片刻,終於忍不住將心底話暴露:「其實我騙了你。」
趙慕恆眼神裏沒有一絲驚訝,平靜而柔和,讓徐昭亭先是心頭一緊,他果然早已猜到。可這份冷靜卻成為她繼續剖開心扉的底氣:「我和沈伯安並非在宮裏認識。他是孤兒,自小被我娘收養。」
趙慕恆莞爾一笑,並沒有再追問。徐昭亭心裏慶幸,若他刨根問底,就又繞回以謊言掩飾謊言的田地了。
「謝謝你跟我坦白。」趙慕恆笑道。
徐昭亭在自己身上打了很多個死結,如今總算解開了其中之一,彷彿被勒著的咽喉得到一刻喘息的機會。「現在睡得著了嗎?」她柔聲問。
「嗯,肯定睡得很好。」趙慕恆閉上眼睛向後仰,像上次那般躺在木地板上。
「又想病?回去睡。」徐昭亭正想輕輕拉一拉他的衣袖,卻倏然遭趙慕恆猛力一扯,失去重心,猝不及防地趴在了趙慕恆身上。
趙慕恆自己也一愣,他沒要把她拉到自己身上。她以為徐昭亭要用力拉自己起來,所以使力抗衡,不曾想對方根本沒用力,於是雙雙被突如其來的親密觸碰嚇一大跳。
「對不⋯⋯」趙慕恆話未講完,徐昭亭便一手蓋著他的嘴,不讓他說下去。趙慕恆連番眨眼睛,示意她鬆手。
趙慕恆在她鬆手後的下一刻,竟始料不及地扣著她的後腦摁下去,兩人之間再也沒有一點距離。
倘若畫舫上的親吻是蜻蜓點水般的初探水溫,現下便是雙雙地徜徉水間。徐昭亭雙手抵在他胸口上,那裏海浪般起伏著,呼吸與心跳的躍動已然混為一體。
趙慕恆整個人染上紅暈,先喘不過氣來,推開徐昭亭的肩膀。對方朦朧的輪廓再次清晰起來,相視間趙慕恆察覺徐昭亭素來冷峻的臉也靦色盡顯。
他輕輕地將她推往旁邊,手足無措般坐起來,手腳並用地站起身,還踩到了自己的衣襬,踉蹌了一下,跑回寢室,「砰」一下鎖上門,看也不敢看她一眼。
徐昭亭半靠在梯間,心緒恍惚地抬起手,指尖碰了碰麻痹般的唇,觸感濕潤。過了好一會,徐昭亭心跳稍微平復才站起來,卻差點因腿軟又跌下去。
她踱步到趙慕恆門前,孑然佇立片刻,才垂首緩緩回到自己房間,悄無聲息地關上了門。
虧月在迷霧間閃爍不定,被暗淡的雲層吞噬後,再也無跡可尋,直至雲煙散去,黑夜被洗刷,一切回歸光明。
重新穿上暗紅的朝袍,趙慕恆踏入了久違的紫宸殿。擦身而過的臣子們目不斜視,草草敬了個禮便各歸各位。
他如今位置在殿內盡頭的高台上,與其他親王坐席同樣僅次於更高處尚未有人落座的龍椅。他俯瞰殿門,一抹紅影忽現。
以趙昕瀾為中心,方圓內的各人紛紛佇足,誠懇地拱手折腰,為她開拓出一條通往高台梯級的路。趙昕瀾提著裙擺,緩緩踏著階梯,鬢邊珠飾一步一顫。她的位置在趙慕恆正對面,隔著長階,有如楚河漢界。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讓趙慕恆想起上個冬日,水榭宮宴裏趙慕卿不可一世的嘴臉。流年暗中偷換眼前人,自己卻仍停滯不前,原地踏著漫無目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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