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我一直告誡自己，要當個懂事的孩子。可當奶奶走的時候，我的世界像是崩塌了一角；當我在火場中醒來，四周是濃煙與焦黑的木樑，我無助得像個迷路的孩子；當車子駛遠，故鄉一寸寸消失在視線裡，我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潰堤，哭聲一聲比一聲更猛烈。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YzNmuMnvw
陳淺芳坐到我身旁，沒有說話，卻把我抱進懷裡，手掌輕柔地撫著我的頭髮，一下又一下。」
——摘自《江穎日記 2018/7/23》
陳淺芳拉著我走在街上，已是晚上八點多。倘若是在從前的小鎮，這時候家家戶戶早已關上門，整條街道靜悄悄的，唯有路燈偶爾閃爍，偶爾傳來鄰里間的閒話家常。然而，這座城市完全不同，街道依然燈火通明，各式各樣的店鋪仍然營業，馬路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QTJqWvB0a
我環顧四周，眼睛應接不暇，心裡卻湧上一陣不適應的暈眩感。這裡太寬闊，太過快速，像是一個永遠不肯停下的世界。
我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適應這種節奏，卻發現自己仍然被困在回憶的影子裡。
「這家店很好吃！」她拉著我走到一家小店，裡頭熱鬧非凡。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kRXKjHSGc
「老闆！麻辣鍋！」她熟稔地喊道。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2sZN2B7l5
老闆瞇起眼睛，像是在確認眼前的人。「呦，好久不見啊！」他熟練地甩了甩毛巾，笑著朝我們招手。
「還有位子，快進來吧！這天冷，別站外頭吹風！」老闆熱情的招待我們兩個人進到店內，跟陳淺芳看起來很熟悉，果然她的個性很容易跟他人打好關係，溫暖的店內充斥火鍋的香氣。他的目光落到我身上，嘴角揚起一抹狡黠的笑：「哎呀，這小姑娘是誰？長得有點像妳啊。」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JO7zvRdOI
「我女兒，跟我像吧！」陳淺芳笑著將我摟住。
「臉是挺像的，但妳這個風風火火的個性還比較孩子氣。」老闆說完便哈哈大笑：「老樣子的嗎？」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eJZGX1XEn
「對，另外再加上......」說到一半陳淺芳轉過頭來看我：「燕餃跟蛋餃吧，還有米血。」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cTBHMdqu5
還以為剛剛在車上她只是單純地怕尷尬，竟然記了下來啊，我愛吃的東西。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QZxVKOvE3
「嗯，好的，稍等一下阿。」
「工作沒影響嗎？」我低著頭問道，剛剛的電話應該是工作的事情，她卻為了陪我吃飯留下來。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2INZRhQKx
「啊啊，沒問題，我早就請假了，所以今天是休假日。」抬頭就發現她果然在微笑的看著我，嘴角浮現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個性實在太像了啊！」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VZx2Tj6FF
她的語氣輕快，卻帶著些許懷念的味道。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g80iTjTnq
「嗯？」她的眼神讓我渾身不自在，像是在透過我，看向另一個人……一個根本不是我的人。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xva9FZSvm
「跟你爸很像。」她突然迅速轉移話題，聲音帶著一絲刻意的輕快。熱騰騰的白霧升起，氤氳間像是與現實隔開了一層柔和的屏障。：「沒什麼，火鍋來了！」
火鍋滾燙，紅油翻騰，辣椒在湯裡漂浮，隨著滾沸的泡泡一上一下。陳淺芳動作俐落，將肉片、燕餃、米血一樣樣放進鍋中，滾燙的湯汁濺起細小的水珠，在燈光下閃著微光。她拿起一碗白飯，夾起一塊鴨血，塞進嘴裡：「嗯，還是這味道！」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AuDUjMlY8
我猶豫了一下，夾起來咬了一口，辛香料的香氣在口腔內爆發，隨之而來的是猛烈的辣意，辣得我倒抽一口氣：「好辣！」
「不會吃不完嗎？」撈著浮起來的燕餃，我看向這一鍋火鍋，想起這似乎不是兩個人的份量。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lYM8n1QGV
「當然吃不完，包回去做下一餐囉，工作太累懶得煮飯。」她又挖了一大口白飯塞進嘴裡，還順道夾了塊肉片。
「轉學已經辦好了，但是現在剛好放寒假......」回到家中她似乎有些猶豫。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eVH4pkf6e
「嗯。」點了點頭，說來快要新年了，不知道她之前都怎麼過。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9WdlnrTR0
「春節在下個禮拜，想去哪玩嗎，我放假。」她自顧自的開始興奮起來，舉了好幾個遊玩的地方：「遊樂園？海邊？還是想去山上？不過在那之前還要添購些生活用品啊，鞋子衣服！把以前沒買給你的份都買回來！」
我張大雙眼望著她幹勁滿滿的，似乎已經期待已久，興沖沖地開始找飯店。她頭也不抬地揮揮手：「妳先去洗澡吧。」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rgrk68S6w
洗完穿上之前她買給我的睡衣，粉色充滿少女心還有隻可愛的兔子，說實在我不喜歡這麼可愛的東西，太可愛，我從來不是個可愛的人：「我洗好了。」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w9pyUzZfc
進到房間，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雙手一攤，長長嘆了口氣「完蛋了，飯店都滿了！」她撓了撓頭，懊惱地瞪著手機。「早知道該早點訂的……」
難怪會這樣，我仔細環顧房間，裡面竟然還有一個小冰箱：「那裡面是？」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Kce7XIjLI
「我的寶物」他竟然這麼回答讓我更好奇，而且樓下廚房明明就有大冰箱，搞不懂。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ipDe8dgze
「樓下用來放食材。」她頓了頓，隨口補充：「有對愛操心的夫婦，三天兩頭就跑來關心，之後妳應該會見到。他們雖然很煩人，但都是好人。萬一發生什麼事，找他們也可以，畢竟我自己不太可靠嘛。」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UD5IpzRTq
「朋友？」我問。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e4AzslpRj
她笑了笑，眼神變得柔和：「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pk9cNaZc2
我沒再追問，她卻突然說：「換我去洗澡啦！」
等到洗完澡後，我躺進柔軟的被窩，淡淡的沐浴乳香氣包圍著我。她輕輕將我環住，手臂微涼，卻有種奇異的安全感。這樣的擁抱，我曾在夢裡無數次幻想過，但是這次是真實的，她的懷抱使我貪戀卻有些不習慣。
「喂，我跟妳想像中的一樣嗎？」黑暗裡，她的眼眸如星河般閃爍。明明是個陌生人，卻偏偏是我的母親。她和我認識的任何女性都不同，過於耀眼，過於不切實際，甚至……過於遙遠。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lqklOmXdG
我搖搖頭，我想像過，或許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不然怎麼會喜歡上父親，自願想要生活在那種鄉下地方，又或是一個壞女人，否則怎麼會丟下孩子自己跑走，但似乎都不是，她很美，笑起來很單純，太過風風火火、不切實際，我忘記我那天怎麼回答她的，但是我清楚記得她跟我說的話。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gaWwongDS
「我很高興能作為你的母親生下妳，很抱歉過去沒能陪伴妳長大，我是個失格的母親。」她呢喃著，一隻手輕輕撫過我的頭，語氣輕的我以為她要睡著了，她的指尖有些冰涼。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boZ6hli30
「對不起。」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AweXNLQKt
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手指輕輕收緊，像是在抓住什麼，又像是想要補償什麼。我愣了一下，然後只是輕輕地搖頭，將話語咽了回去。
醒來的時候應該是半夜，我被雨聲吵醒。
這裡的雨和故鄉那邊的不一樣，轟轟隆隆，像是天破了個洞，雨水用力地拍打著大地，身旁的她不知何時不在的，雖然很累，但有種恐懼逼迫我起身，推開門從樓梯間往客廳看，透過微弱的電視光，我看見桌上的酒瓶東倒西歪，幾乎占滿了整張桌子。母親蜷縮在沙發上，手臂無力地垂在一旁，指尖還沾著一點酒液。她的眉頭輕輕皺著，像是在夢裡仍放不下一些事情。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aafIEW8EQ
我輕輕踮起腳步，翻開行李箱，摸索著找到一條小被子。客廳裡，電視的光映著她的側臉，疲憊的睡容帶著一絲落寞；關上電視，小心翼翼地將被子輕輕蓋在她身上。她微微動了一下，但沒有醒來。我蹲在一旁看了她許久，然後才悄悄回到樓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