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輕輕 - 抓包

親王府書房，日光不再充足，阿州替李滄點上油燈，微風從窗子吹進晃動水滴樣的火苗。

阿州離開書房正要關上門，見到周琬伶向他過來，便對她低頭道：「娘娘——」

周琬伶以點頭回覆，她在房門口和紅木桌前抬起頭的李滄對視一眼，他的嘴角自然地揚起，道：「進來。」

周琬伶進門後，李滄問道：「吃飯了沒？」

「還沒。」

「那一起吃吧，有什麼事等吃完再說。」李滄說完，吩咐阿州讓太監搬張圓桌並讓宮女將晚膳送上來。

晚膳還算豐盛，有肉有菜還有一鍋熱湯，兩人填飽肚子之後，宮女將餐盤收下，端了兩碗冰糖蓮子湯上來。

李滄舀著湯一邊問周琬伶：「母妃說了什麼嗎？」

周琬伶放下湯匙，「皇后娘娘今天到貴妃娘娘那裡去了。」

李滄看來並沒有驚訝，喝了口湯道：「她又想做什麼？」

「是明兒娘娘的事——」周琬伶有些遲疑著開口，畢竟事情荒唐，而且她認為李滄會答應，便不太想說，卻又非說不可。

她道：「皇后娘娘想讓明兒娘娘⋯⋯改嫁給太子殿下。」

李滄聽了，吞下湯才嗤笑一聲，「這麼急？」

「急？」周琬伶挑著一邊眉毛，一般人聽到沒被湯嗆著，至少也會噴出來，李滄怎麼一臉鎮定，難道早就預料到？

「沒事——」李滄輕聲笑道，又問：「她還說了什麼嗎？」

周琬伶搖搖頭，她攪動面前的湯蹙著眉頭道：「殿下和明兒娘娘雖然不合，但皇后娘娘提的這事太過莫名奇妙，哪有人這樣做的——您會答應嗎？」

李滄放下湯匙匡當敲到碗緣，房裡忽然變得安靜，他臉上的笑沒了七分，雙眸看來認真地瞅向她，「你想我答應嗎？」

「⋯⋯」李滄忽然真摯的眼神讓周琬伶有些愣了下，她才答道：「宛兒想，也不想。」

李滄垂下眸子又繼續喝湯，「為何不想？」

「明兒娘娘又不是東西，哪能說換就換。」周琬伶道，「就算真要改嫁，也得要她心甘情願才行。」

「那你為何又想？」

周琬伶瞥了李滄一眼，小心地道：「明兒娘娘在這過得不好，太子既然想疼她那再好不過。」

「哦⋯⋯」李滄抬眸問她，「那不要想周雪明的感受，你自己覺得如何？」

「⋯⋯」周琬伶蹙著眉頭陷入思忖，要不考慮周雪明的心情該如何做？只單想她要不要周雪明走嗎？

若是如此，她是想的。

周雪明在親王府有可能認出她來，不僅如此，往後沒準會趁李滄不在想方設法刁難她，要問她意見，她當然雙手贊成。

周琬伶點了點頭，「但這不該是宛兒或殿下說想就想的。」

李滄臉上掛起淺笑，周琬伶說想他就開心，「我沒要幫她決定，周雪明是想走的。」

周琬伶很懷疑，「但明兒娘娘那麼喜歡您，她怎麼可能想走？」

「我對她這麼差，她再喜歡也忍不了。」

周琬伶不語，李滄說的也是，被他如此對待還有誰待得下去。

不過周雪明從來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她會甘心就這樣離開？

李滄道：「母妃是要你來問我答案的嗎？」

「不是，她只要我來和你提起，她說您一定會答應。」

李滄喝了口蓮子湯，「我是會答應，只不過不是現在。」

「您不現在答應？」

李滄搖頭道：「這樣就便宜李洋了。」

周琬伶疑惑神情寫在臉上，難道越遲著讓周雪明改嫁，李滄會越划算？

李滄對著周琬伶莞爾後低下頭喝湯。

兩人沒再多說周雪明的事，周琬伶喝完湯，向李滄說了晚安便回院子去。

—————

隔日若華貴妃說周琬伶學得差不多了，要她之後不必天天去，也讓她吃完午膳就回去了。

周琬伶回到寢室便選了本書坐到床緣想要好好放鬆，她翻開書頁投入書中世界，跟著主角在字海尋找自己。

但才半個時辰過去，書還看不到一半，青綿便敲門打斷她。

「娘娘，殿下正要過來。」

周琬伶蹙起眉頭來，李滄這麼早找她是有事要交代嗎？

「我知道了，謝謝。」

青綿下去後不一會，房門被人推開，李滄邁進門，他一身藏青色大氅，如墨深的髮絲高綰起，見到周琬伶時唇角淡淡地莞爾，不過他看來有些面容憔悴，眸光沒有平時精神。

李滄脫下大氅坐到茶桌前，一邊倒茶道：「昨晚睡得好嗎？」

周琬伶點了點頭。

「我沒有。」李滄說完瞅著周琬伶喝了口茶。

昨天周琬伶回去之後他盤算著之後的事，思考李洋知道他會如何利用周雪明後會有什麼反應。他沒有想到，起初只是在心裡假設李洋可能會傷害周琬伶來對付他，最後竟然就成了惡夢縈繞在心頭，本來就睡不好了，好不容易睡著又光做惡夢，一刻也沒有好眠。

周琬伶納悶了，李滄一大早來她房裡就是要告訴她，他沒睡好？

「那殿下怎麼不繼續睡？」

李滄放下杯子吐了口氣，在房裡再躺他也睡不著，都怪周琬伶，讓他擔心了兩年多，即便現在在身邊也很不安。

他道：「你去彈箏給我聽。」

周琬伶聽了很是不解，睡不好不找太醫，找她彈箏做什麼，「但宛兒彈得不好——」

「不要緊，你只管彈就好。」

周琬伶一頭霧水還是走到箏前，練習的譜曲還放在架子上。

李滄看著她坐下替指頭綁上義甲，周琬伶瞟了李滄一眼開始彈奏。

十根如蔥白的指頭在弦上時而勾、挑時而壓，即便有幾個彈錯的音，但箏所發出的樂音有如珠玉落地，像潺潺流水又像小泉，不時濺出一朵朵透亮的水花，幾隻蝴蝶飛繞在周圍，振翅優雅如一團舞者默契變化隊形。

李滄在茶桌前側頭看著周琬伶專注在箏上的眼眸，她果然喜歡箏，這幾天定是很勤著練習，才能在短短幾天就進步許多。

這場景，李滄盼了許久——她彈著她最愛的箏，自己坐在一旁靜靜地聽著⋯⋯

隨著曲子進展，旋律變成一條柔軟絲綢輕撫過耳朵，彷彿美人在耳邊輕聲說話，清脆的高音不刺耳，反倒像細雨濛濛有如蠶絲溫順。

樂音忽然出現突兀的變化，絲綢成了粗布，蠶絲是女鬼的髮絲，傾盆大雨打在耳朵上令人不悅。

這段周琬伶老是彈不好，搖指忽快忽慢音色也不好聽，左手壓弦也無法好好同時控制音高和弦音。

她拆下義甲道：「殿下，宛兒就會到這。」

「⋯⋯」

見李滄沒有回答，周琬伶向他看去，他趴在茶桌上，兩手交疊放在茶桌上墊著頭。

她走向李滄，拿起一旁的大氅蓋在他身上，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睡著的，她彈得虎頭蛇尾，結尾還有些可怕竟然沒吵醒他，這也是厲害。

李滄的肩膀跟著呼吸規律起伏，神情看來睡得安穩，想必他昨晚真的沒能睡好。

周琬伶彎下腰看他，她從沒機會仔細瞧他的臉，之前幾次較近距離的看他，就一直很想研究他的長相，到底怎樣的排列組合能讓周雪明著迷，甚至自己也曾一時看出神。

她的眸子從李滄額頭掃到下巴，看來就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也沒什麼特別之處，不過睫毛挺長的，和女人有得比。

周琬伶知道自己睫毛也長，她摸了摸自己的睫毛，阿水曾說過她的眼睛好看，睫毛長眼睛就好看嗎？

出於好奇，周琬伶伸手刷了幾下李滄的睫毛，感覺和她的沒什麼差別。

她又向前靠近了些，李滄的鼻子還蠻挺的，像山脊一樣和有稜有角的輪廓相襯，皮膚白淨，臉頰有肉又不到嬰兒肥。

或許是剛才刷睫毛沒事，周琬伶沒多想就戳了下李滄的臉。

「⋯⋯」

李滄的眼緩緩張開，瞅著周琬伶又瞟向她還停在半空中的指頭，「你在做什麼？」

周琬伶睜圓眼睛和李滄對視著，雙耳一下熱了起來，她怎麼能趁人睡著時做這種事，簡直像變態，而且還被對方捉個正著。

「我、我⋯⋯宛兒是⋯⋯是想、看看您是不是真的睡、睡著了⋯⋯」周琬伶心虛地結結巴巴道，兩眼珠撇向別處不敢看向李滄。

「是嗎？」李滄挑了邊眉毛，周琬伶慌張模樣還挺有趣。17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N8OfENKO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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