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神溪鬼——收徒 - 第十四章、危險誓約

晴光不懂溪鬼為什麼選他為徒弟，現在又興致濃厚地想從他這得到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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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認沒有什麼長才，出社會做的社工工作，雖說餓不死，但也沒能快活到哪去。要金錢交易他又能給出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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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忙分攤店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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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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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鬼說完又靠近一分。晴光不自覺屏住呼吸，心享，不會是要用身體償還那種東西吧……那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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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我不是你頭前溪鬼第一弟子嗎？師傅教徒弟還要拿東西換？」晴光嘴笑得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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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挺能說的你，為了別人就可以這麼利嘴。」溪鬼手摸上晴光的膝蓋，緩緩滑向大腿。晴光身體一縮，手連忙按著溪鬼，瞪著眼正想開口怒斥，只聽溪鬼歪著嘴笑，「想什麼呢！現在咒物在你身上。我要的就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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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鬼輕拍著木條的褲袋，晴光臉又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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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剛剛就說過了！這我不能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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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鬼握住晴光的手腕，說道：「那小鬼已經發現你了，最後要驅逐你或吞噬你是遲早的事情。如果他發現我，那便是拼鬼氣，兩鬼不容一身，最後鬼氣強的會吸收對方。只要我沒能出去，時間一久，就算不我動手，他也會被我吸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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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這你怎麼不早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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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時間寶貴，你得和我做個約定。我告訴如何解開咒物的方法，如果在這金火兩小時的時限內你辦不到，咒物就交給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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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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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再等看看，時間多得是。」溪鬼撇頭看了一眼門窗上四分之一不到的黑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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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答應你。」反正拿著解不了，最後還是白搭。晴光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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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那麼契約成立。」溪鬼鬆開晴光的手腕，姆指輕撫過手腕內側，浮出金色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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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光還來不及質問對方什麼時候下了印，溪鬼便拉著他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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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寶貴，待會我將你打回那小鬼身邊。咒物是鬼生前的執著物，你只要找到那小鬼的執著是什麼，便有機會點醒他。」溪鬼將鐵椅往後挪開，向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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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是這樣，那我或許有些頭緒……欸等等，你說『打』回身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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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鬼對弟子露出大大的笑臉，像是孩子一般。晴光沒能看見溪鬼出拳，只能感受到腰腹一陣風，接著便是腹部一陣劇痛，痛到魂都要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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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的確，晴光的魂被打離肉身，他看著自己肉身後腦勺雜亂的頭髮，接著瞪向對他揮手的溪鬼。晴光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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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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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光沒能罵完，便一陣天旋地轉，他反胃想吐，視線變得扭曲。他好似一張報紙，被不斷摺疊，最後魂體被壓縮進一個黑色的空間，消失在辦公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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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鬼向前扶著晴光的肉身，將肉身擺坐在鐵椅上。黑符燒盡，他盯著弟子消失的地方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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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幹容易，真做點什麼又哭哭啼啼，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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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鬼習慣性抬起手，但現下是楊昕龍的肉身，沒了紅錶。他嘖了一聲，接著一個彈指，將上空的金火變得透明，以淺淡的鬼氣維持，約莫兩小時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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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什麼得不到，但為了弟子解怨他還得耐著性子等待。不過這交易對溪鬼而言，還是有偌大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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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自信在金火燒完的兩小時，便可拿到咒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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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怨有法，但沒有神鬼想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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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來，鬼的執念，易結不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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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閻館創立之時，三門長老也揚言要透過解怨來滅鬼。但到最後，各個都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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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向了靈氣的武力訓練，來捉鬼滅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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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結果溪鬼在百年前早預見了，他深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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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不是受迫於鬼繭和執念，而是自願待在裡邊不願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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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哪怕他的傻弟子找到了咒物與鬼的關聯，解不開的終究解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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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些話，溪鬼藏於心中，等著即將到手的咒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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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走廊上學生的嬉鬧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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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鬼扮演好楊昕龍組長該說的話，朝走廊的學生大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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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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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光摀著發疼的胃，蹲在地上乾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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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回到一開始出現的地方，老舊透天厝的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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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光聽見身後鐵鋁拉門喀嘰聲，回頭一看，張汶順皺著眉頭走了出來，嘴裡還碎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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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接、又沒接！連送個禮物都沒空理我嗎？這算哪門子的女朋友？可以跟朋友去唱Ｋ，不能跟男友講電話。每次都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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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的嘴噘個半天高，大步跨過李晴光的身體，一陣陰寒，他身體抖了一下。

「操！明明大熱天的，怎麼總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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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斜眼盯著地上的空檳榔盒，抬腳就是一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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檳榔盒被踢了幾呎遠，落到了一雙露趾高跟鞋的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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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子的主人叫做莊美雀，鄰里間喊他莊姨。莊姨身材和腳板都一樣臃腫，寬厚的腳指甲塗了豔俗的紅。再配上她濃妝豔抹與咯咯雞一般尖的笑聲，張汶順小時候被她嚇哭過一次，連兩週都做著尖笑不斷地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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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一聽那笑聲，垮下了臉，本能抗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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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弟啊，怎麼這麼早回來？晚上店還有開嗎？」莊姨眨著厚重眼睫毛，笑笑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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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我才想問咧。我到學校沒半天，回家怎麼叔伯都跑掉了，也不知道錢收了沒……」張汶順雙手插著褲袋，對莊姨點了個頭便撇過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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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要瞧著也曾在惡夢裡出現的紅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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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不知道嗎？一早你上學後，真的有警察來過呢！好險沒發現，不過你阿叔阿母去局里喝茶去了。」莊姨抽著菸咯咯笑著，走近貼靠在張汶順的手臂旁，壓低聲音靠在他耳朵說道：「對了，說不準真的是哪個姓陳的小帥哥報警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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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阿婆咧！准哥才不會背叛我！」張汶順手一推，推開濃臭香水混著菸味的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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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長大了，當然不再害怕莊姨，不過他討厭莊姨總愛調侃他的言語，更討厭她看准哥豺狼似虎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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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姨被推了也不惱火，仍然呵呵笑著，轉身扭著屁股，邊走邊說道：「難說喔！男生長大了就是男人了！我看他跟你的梨姐姐有說有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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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張汶順對著莊姨的背影吼道，轉身踏回家門內，砰地一聲大力關上拉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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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採著粗重的步伐，往樓梯口走，原本要上樓睡一番，但眼角留意到地下室的儲藏門是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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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歪了頭心想，奇怪？家裡本來就有人嗎？他推開門，走下地下室，菸味還是一樣濃臭，害他咳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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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晴光也被無形的力量拉著走，跟在張汶順身後一尺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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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問順剛踏下最後一階樓梯，往牆上開了一盞燈，便聽見地下室深處傳來的撞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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磅！磅！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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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肩膀縮了一下，低聲罵了幾句髒話，接著兩三步躲到靠牆的黑色沙發椅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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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除了容納四張牌桌的空間，牌桌後頭深處是阿叔阿母找人換口味玩的房間，戲稱紅房。為了讓牌桌生意更好，張汶順知道阿叔阿母還有找認識的在裡頭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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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啞——」裡頭傳來女人低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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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拿出折疊手機，按下錄影鍵，邪邪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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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要看看今天來的是哪個女的，叫得這麼難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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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著手機螢幕上閃爍的紅點，以及開始跑的秒數。張汶順告訴自己，不是不敢報警，而是這麼一錄才有證據，不是嗎？總不能什麼都靠准哥來幫他，他不是准哥的小弟，他——張汶順是跟准哥一樣勇敢的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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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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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房門被打開。些許腳步聲傳出，由遠而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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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手輕靠在沙發側邊，調好角度，正對著門口的方向。小小的折疊機畫質奇差，邊角還有不知道被他誤摔了幾次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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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走進畫面中的人物，他絕不會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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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進到畫面裡的是一名少女，身穿鵝黃色的襯衫，襯衫領口到胸前敞開著。少女低著頭，用手拉著襯衫捂著胸前，發出嗚啞的聲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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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在螢幕上出現的是一名少年，看到那名少年時，張汶順拿著手機的手垂了下來，此刻他也顧不上畫面有沒有在錄，雙眼直瞪著四尺外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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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原本健康的麥膚色此刻顯得灰暗，側邊剃過的刀型的花紋像條扭曲狡詐的蛇。左手臂的猛虎刺青也沒了正氣，原本張嘴的虎嘯，歪了一邊，像是在嘲笑他這個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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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可能……准哥……和蒂蒂……」張汶順張著嘴，卻像是被施了法，一點聲音都沒能發出，像是在說著唇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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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精壯的手臂環繞在少女的肩膀，身型修長的少年，臉上掛的淺淺的笑容。他輕輕笑著，將少女的頭髮勾到耳後，指尖很是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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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擔心小順，他是我兄弟，不會在意這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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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扯了扯過短的墨綠色百褶裙，再把胸口的扣子扣好了些。她從裙子的口袋裡拿出一條淡粉色的項鍊，停下了腳步，又發出嗚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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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要收著不戴也好，別讓小順知道就行了。」少年拍了拍少女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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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眼裡蒸著熱氣，不知是恨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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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那條項鍊，是他親手送給王希蒂的告白禮物。雖然蒂蒂當時嫌棄著，但最後還是把項鍊戴上了，還叮囑他日後要換一條更值錢的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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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張汶順，她更想要被他的好朋友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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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健委的如魔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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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長大了就是男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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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姨的尖笑聲也趁縫鑽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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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的手垂下來，手機滾滑到沙發底。他抱著頭縮在沙發椅旁，想把自己縮沒了。而他這副模樣，晴光看得熟悉，和在鬼繭外頭，縮在沙發腳的黑影，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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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抬不起頭，他想哭、想憤怒地顫抖，但可笑地，他還得努力抑制著身體各個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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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害怕被發現，他不知道被准哥和蒂蒂發現的話，該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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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怒之下攤牌，他鐵定打不贏准哥。輸了面子又沒了友情和愛情，那他還剩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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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被阿叔阿母喊賠錢貨的親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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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苦笑著，在縫隙間瞄到腳上的運動鞋，在昏暗的燈光下仍是湛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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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這雙鞋，以及曾經，他和准哥做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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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准哥跑贏了體育班田徑校隊郭明，將對方新買的慢跑鞋鞋帶鬆開，拉著鞋帶將鞋甩在肩上。准哥踏著堅定的步伐，往張汶順看好戲的司令台走，像是打獵回來的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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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藍色跟你比較搭！送你，反正我也穿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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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這是准哥你贏的，我穿了……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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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你是怕體育班的來找你麻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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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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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你是我換帖的，你出事就是我出事。有事我當然會救你，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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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時就要接下准哥手上那雙運動鞋了，聽見准哥猶豫的話語，手又想縮回去，小心地問：「不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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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還記得准哥當時笑得爽朗，將手裡的運動鞋塞進他懷裡，邊拍著他的肩膀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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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順，我不可能每次都在你身邊，總有一天，你也要為了重要的人拼盡全力，懂沒？膽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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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准哥笑嘻嘻地鬆開手，張汶順當時狼狽地接住運動鞋，一只鞋還差點掉了，拉著鞋帶才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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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了就答應了喔！我等你打真正的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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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怕怕什麼？我、我我張汶順之後為了准哥、梨姐和蒂蒂，有架必打，決不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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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架必打，絕不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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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張汶順此刻想起，甚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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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往日的摯友和女友相互依偎著走上了樓梯，消失在模糊的光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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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追上去問問啊！那女生……哀。」晴光在一旁激動地來回踱步，剛才男女走出來時，他努力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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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這世界，果然沒了肉身誰也聽不見。就算晴光發現了異樣的地方也無計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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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摀嘴巴乾嘔著，眼淚這才開始流，他緊閉雙眼，希望把淚水止住，卻是枉然。最後他在沙發椅旁縮得更小了，他知道，有些事情變了，有些地方不對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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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不知道哭了多久，淚水差不多流乾了，癱坐在一角，直到被一聲叫罵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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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婆咧！順弟啊！你在這做馬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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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著髒話、大嗓門的罵聲，是早些時候摸了個屁胡的陳叔。他拐著身體，用手擦了擦嘴角的檳榔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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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又在這裡做馬改事情？」張汶順冷冷地瞪著，本還想要回罵幾句，卻換來一記重重耳光。他原本要清醒的腦袋又暈了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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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屌婆咧！瞪什麼瞪！」陳叔不管張汶順頭還在晃，又往他肚子踹了一腳，清了清喉嚨，在張汶順腳邊呸了一口檳榔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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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你朋友小心一點，別跟他混，知道嗎？那天殺的畜生。今天晚上你阿叔阿母都不在，也別指望我的錢，自己解決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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罵完後陳叔駝著身子，一拐一拐地走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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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抱著肚子，側躺在地上，盯著腳邊那口檳榔渣，濺到了湛藍色的運動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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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了，都壞了。鞋子流血了，壞了，死了，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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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汶順身體發寒，但腦袋裡卻是熾熱地轉啊轉，不斷迴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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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你們全都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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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彎著身軀，用殘存的力氣，雙腳一蹭，踢掉了腳上的運動鞋。他嘴邊呢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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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小弟……不是膽小鬼……我是張汶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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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危險誓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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