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白馬寺。
大殿之上,梵音繚繞,佛香裊裊,時序進入七月之後,洛陽各處是張燈結綵,外地客也增加不少,客棧酒樓滿是人潮,沒訂到客房的,便會跑來寺廟掛單,為了應付人潮,白馬寺近兩年甚至擴建了。
在大雄寶殿周圍,有百年樹木圍繞,因此在悶熱的夏季也有徐徐涼風吹拂,可這時,吹來的風中卻帶著些微肉香味,勾得人腹中饞蟲活躍,肚子也發出陣陣咕嚕叫聲。
大雄寶殿裡,莊嚴肅穆的佛祖神像前方坐了一排身披袈裟、共一十八位的大和尚們,其身後是一排排排列整齊的香客們,站在門口粗略看去,約有百來人,大夥兒正神色虔誠,低聲頌禱著。
沐冬涵也在其中,她雙目緊閉,盤腿而坐,然而腹鳴聲實在太響亮了,惹得一同打坐的人紛紛朝她看來。
「沐女俠,靜心。」住持在前方說了這麼一句。
這時,沐冬涵再受不住他人目光,急急忙忙睜開眼,摀著肚子,趕緊退了出去。
一出大殿,遠遠可望見寺門口排著長長人龍,看不見盡頭,但看他們排隊的方向,沐冬涵也知道了這隊伍是怎麼一回事。
「可惡,蔡半仙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她都在白馬寺吃齋唸佛九天了,她想念陶大哥煮的飯菜了……
*** *** ***
數日前。
沐冬涵獨自漫步在洛陽街頭,各家各戶都在做三周年的佈置,人們臉上洋溢的歡聲笑語,她看著也湧上一股喜悅,細想著自己踏入這個江湖已經三載,期間經歷過許多事情,有哭有淚,也同樣有著歡笑,百種滋味縈繞在心,最終融合成了「感恩」。
掂了掂掛在腰間的荷包,尚且有些銀兩,她想著不如買點酒菜回去給大家加菜吧。
正這麼想著,一句「女俠留步」拉回了她的思緒,她左右看了一看,身邊盡是熙攘的人潮,並不像有人喊她的樣子,不由得懷疑是自己多心了,只是她舉步欲走,那一道渾厚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女俠留步!」
沐冬涵又停下腳步,左右看了一圈,終於看見在白馬寺門口擺攤的蔡半仙。
蔡半仙面色凝重,向她朝著手,並道:「沐女俠留步,貧道有話要說。」
好奇心驅使下,沐冬涵朝他走去,他道:「女俠請坐。」
沐冬涵斂禮而坐,問道:「蔡半仙喚我何事?」
「貧道剛才瞧見女俠,竟見女俠印堂發黑,試問女俠是否感覺最近事事不順利呢?」
聽見這話,沐冬涵一愣,回想起前幾日被小飛偷襲成功,頭上腫了一個大包;最近投資失利,跑商根本不回本;打造武器裝備不見好東西,諸如此類族繁不及備載。
默默地,她點了點頭。
「女俠知道最近江湖上的大事要開始了吧?妳這面相,著實危險啊。」說著,蔡半仙不禁搖了搖頭。
「半仙,你仔細說說,怎樣危險?」慶典廟會可是能淘到不少好東西,萬一一個行差踏錯,就很可能和寶貝擦身而過,她可不願意再多等一年。
蔡半仙不語,只定定地看著沐冬涵的面相,半晌後才道:「妳,沒賭運,是逢賭必輸的面相,要想改命,那就……」他話沒說完,擺在桌上的手卻虛空握了握,彷彿在暗示什麼。
見狀,沐冬涵一愣,心道:老狐狸,竟然是在這裡等著我,早知道就當作沒聽見了。
下意識又掂了掂荷包,她咬牙掏出兩百文,放在桌上,對蔡半仙說:「出來得匆忙,身上僅剩這些,半仙不介意吧。」
「不介意,貧道在此擺攤也是為了點撥有緣人,錢多錢少並不會影響貧道的專業。」蔡半仙笑瞇瞇地把錢收進身上的褡子裡,才又道:「女俠看見貧道身後的白馬寺了吧?」
沐冬涵點點頭。
「誠心修行,方可萬事如意。」說著,還做出高深莫測的樣子。
「……敢問半仙,我這……修行,要修上多久?」
蔡半仙掐指算了算,道:「不久,從今日算起,十日即可。」
從今天開始?沐冬涵一愣,試探著問:「不知道明天才開始能否?我只是出來轉轉,得回去跟我家人說一聲啊。」
只見對方又掐指算了算,嘆口氣說:「罷了,明日也行,就是運勢會稍差一點,若女俠想快速改運……」這次同樣話沒說完,同樣的手掌向上,虛空握了握,意思如何不言而喻。
沐冬涵一看,微微一下,「差就差一些吧,行走江湖哪能事事盡如人意呢。」說著,站起身,抱拳行了一禮,說:「多謝半仙指點,本女俠的家遠,就不多留了。」說完,在蔡半仙還來不及留人時就運起輕功,飛快地躍出白馬寺的地盤。
蔡半仙對空喊著,「欸……女俠,沐女俠!」妳還沒給算命錢啊!
見人真的喊不回來,蔡半仙也只得放棄,卻是從褡子裡抽出一疊紙,把上頭寫著【白馬寺 五十人】那張單子抽走,收到另一邊的口袋,露出下面那張【東市雜貨鋪 一人】。
蔡半仙收起紙,抬頭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忽地,眼前一抹颯爽身姿走過,他當即高呼道:「女俠留步,諸葛女俠,留步!」
*** *** ***
距離沐冬涵去白馬寺已過了九日,這一天是陶淵溢當初與沐冬涵約定好要去接她的日子。
回想九天前,沐冬涵一回來就說要住到白馬寺去,在家宅裡的每個夥伴都被嚇懵了,紛紛問她到底出了什麼事情,甚至還有人懷疑她被小姜始亂終棄,差點都把姜逸塵拖出去「好好溝通」一下。
還是她一把將姜逸塵護在身後,好好說明了自己的突發奇想,這才令姜逸塵免去一場災難。
不過,災難還是在的。
沐冬涵在白馬寺內吃齋唸佛幾天,姜逸塵就守在她住的禪房上幾天,恰恰那幾天天天下起午後雷陣雨,好不容易恢復一些的五感,又因為風寒導致的咳嗽流鼻水變得不靈敏了。
廚房裡,陶淵溢邊準備著要給沐冬涵與姜逸塵的補品吃食,一邊想著到了洛陽該去哪裡下榻,這時節是整個江湖最為熱鬧的時候,或許可以去鄰近的落霞鎮、泰安鎮或者南陽渡借住。
正想著,外頭傳來薛龍城的聲音──
「老陶,你好了沒?遲了憨憨要生氣了。
」薛龍城在廚房外頭喊了一聲,嘴上雖是關心的沐冬涵,可他的心早已飛到廟會裡,他已經打算好了,整個廟會期間,他要泡在酒樓裡,喝光他們的桂花酒。
「就好了,我把東西裝進食盒裡便行。」隔著廚房的窗戶,陶淵溢應和一句。
「做啥那麼費勁?咱們接了憨憨,就先去太白酒樓吃一頓不就行了,還千里迢迢拎個食盒過去。」孟翔將他的佩刀拿出來擦了擦,想著今年就靠他守在賽豬場邊,看憨憨押哪隻豬,他就先去威嚇一番,逼著牠跑贏,沒贏就等著當他刀下魂,也不枉憨憨犧牲自己去白馬寺吃齋唸佛。
「你們這群大老粗哪裡懂,多日不見大家,憨憨最饞的肯定是陶大哥做的飯菜。」拜妮娜如是說道,手上也提著一皮囊,姣好面容上是美麗的笑靨。
「就是,大老粗不懂!」南知意附和了一句後嗤嗤笑了,接著問:「娜娜姊姊,妳這皮囊裡裝了什麼?」
「這是……」
拜妮娜正欲說明,大門口忽然傳來猛烈地拍門聲,「砰砰砰、砰砰砰」的。
「沐女俠,沐冬涵女俠,有您的信啊,快出來收信!」
喊了好一陣子,信使才見大門緩緩開啟。
昨晚是丁小飛守苑門,聽見拍門聲,他揉著眼睛走出來,道:「一大早怎地擾人清夢?」
「是大昭寺的人寄出的,上頭還蓋了特急兩字,我也不敢耽擱。」
丁小飛接過信瞟了一眼潦草的字跡,直覺這信耽擱不得,也不與信使多寒暄了,直接說:「信我收下了,多謝你了。」
「不客氣,那我先走了。」信使笑咪咪的說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咕噥了一句,「就是今年聽說沒有廟會了,著實可惜,往年的盛會今年就不得見了……可惜啊。」
原本都要轉身關上苑門了,聽見這話,丁小飛倏地看向信使,「你說的是真的?」
「真、真的啊,外頭都傳遍了呢。」信使還疑惑著他為什麼不知道,正想問,就見如意苑的大門「砰」的一下在他面前闔上,差點將他的鼻子給夾了。
「欸,這小飛……」可真沒禮貌!心中碎念幾句,信使撢撢身上不可見的灰塵,轉身下山,繼續往下一家送信去。
與此同時,苑門內的情景與先前一片和樂融融不同,已然是炸了鍋。
陶淵溢手中拿著那封大昭寺寄來的信,看過內容後,面色沉凝,腦中飛快想著此事耽誤不得,可去洛陽告知被困在寺廟內的憨憨今年沒廟會這件事也是刻不容緩……
「不如,兵分兩路吧。」素來不怎麼說話的淨難得開口,「小飛幾人去洛陽告訴憨憨後就盡快趕往大昭寺,陶兄和如意幾人則先一步去往大昭寺,如何?」
「是個好辦法。」柳如意點點頭,轉向對陶淵溢說:「陶大哥,就照淨說的去做吧。」
陶淵溢點了點頭,在丁小飛幾人即將跨馬出門之際,還不忘把他準備的食盒給他們帶去。
*** *** ***
洛陽,白馬寺。
丁小飛、孟翔、厲若海幾人一踏入洛陽城門,就發現今日街道上空蕩蕩的,再不見前幾日那熱鬧無比的景象。
兩相對比下,可謂蕭索。
幾人長吁短歎一番,既是可惜今年自己無用武之地,也是可惜沐冬涵白受了這幾天的罪,正想著等等見面後該怎麼告知這件事,幾人頓覺棘手。
商議之下,眾人決定先找到姜逸塵,將事實告訴他,再由他轉述給沐冬涵,畢竟枕頭風比較好使,不想他們還沒踏進白馬寺的地盤,就聽到那邊傳來一陣陣叫好聲,細聽之下好像還有人呼救?
「這是怎麼回事?」丁小飛訥訥地問。
但隨行幾人自然是不知道的,於是紛紛運起輕功往聲音傳來方向奔去。
到了寺門前,發現裡三圈外三圈的人潮將寺門口圍得如同鐵桶,就連被通知而來的洛陽衙役也清不走那些百姓,只能聽著裡面的呼痛聲望著人海興嘆。
厲若海走向衙役打聽,「敢問大人,此處發生了何事?」
洛陽捕頭對厲若海有些印象,當下就與他拱手行禮道:「厲大俠,快進去幫忙制止吧,再不盡去阻止,蔡半仙就要被打死了!」說著,連忙將事情始末娓娓道來。
洛陽廟會是江湖上歷年來的大事,更是洛陽百姓一年來生意最好的時候,所以今年家家戶戶都做了好些準備,例如找人幫工,或者找江湖上知名的大俠們來光顧自己的店鋪好吸引買氣。
「明明招工啟事是貼在布告欄上的,可每個去應徵的都說是蔡半仙介紹的,這也沒什麼,大家想著是蔡半仙熱心,相命的同時幫忙大家找短工,誰知有大半的人都是被蔡半仙糊弄去上工的,眼下廟會沒了,蔡半仙自然招人打了。」捕頭解釋完,圍得嚴絲合縫的人牆忽然破開一口子,一個人神清氣爽地走出來,仔細看,似乎是那名叫做皇天之子的大俠。
他經過丁小飛幾人時,口中還喃喃道:「可惜看不見鼎鼎大名的沐女俠和諸葛萌女俠的聯手出擊,她二人若是同時使出化玄十一劍……哼!本大俠就等著看蔡半仙之後如何再用那張破嘴行走江湖!」
聽見這令人毛骨悚然的話,洛陽捕頭轉頭看向厲若海,嘴唇抖了好幾抖才發出聲音道:「大俠……救命……」
生怕憨憨的手真染上無辜百姓的命,急忙大喊,「小姜!快把憨憨帶出來,有急事!」
聲音一傳進去,不多時,就看姜逸塵提著沐冬涵的衣領躍出人牆,落到了幾人面前,而身後的人牆中心則迸發出化玄劍氣,將圍著人群打得四處逃竄。
見狀,幾人也知這是諸葛萌發威了,再不遲疑,將兀自掙扎著沐冬涵丟上馬背,令姜逸塵先行帶人前往大雪山大昭寺,丁小飛幾人則是留下替沐冬涵討公道。
他們打人沒有憨憨痛,想來蔡半仙可以承受。
另一邊,陶淵溢帶著柳如意、桃花、夜無幽前往大雪山,只是幾人才踏進雍布堡的地界,就聽見一陣嗩吶聲尖銳地響起,和兵戈交擊的鏗鏘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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