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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我的童年是一場災難

羊格

Mar 7, 2022

404

5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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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外面是冬天，一到冬天便想抱人，本來我和Ｉ小姐約好是在酒店看Netflix，不過後來也是做愛。如果訂了酒店不做愛好像很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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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城市都關掉了，只有酒店開門。我們做完愛，把衣服穿好便打開窗簾，一起看著屯門河，河水是綠色的，河面有一條橋，空氣像鋪滿塵，可能就是所謂的霧霾。我們看到沒景色好看，便關上窗簾真的去看Netfl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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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回回，起初只是想吻她，後來把手伸進她的衣服裡面，覺她的腰和胸部都很暖，玩著玩著也是脫了她的衣服，抱著她在被鋪裡睡。酒店房的冷氣，把被鋪的布料吹得很冷。在黑暗裡我嘗試摸著她臉的輪廓記住她的樣子，她笑我，覺得我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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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做愛，平時很少與人這麼近。酒店房是兩點check-in，一躺下來，再看錶時已是下午六時，整天除了做愛和沖身，赤身裸體擁在床上便過了一天。整天過得這麼懶，當然有愧疚，但是可以和她睡已經很高興，所以抱她抱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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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真的和她戰爭到底了嗎？」Ｉ小姐追問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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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頭，躺在另一個枕頭上，側著身看她。她的眼睛在黑暗裡有一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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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笑著說：「我依然吃她的飯、花她的錢，這算不算是戰鬥呢……我不知道。」我玩著她的耳朵，她的耳朵很冷。「不過我這一生的決定，就此和她完全相反——她覺得我應該去做的事，我偏偏全部不做，她給我的建議，我全部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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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我只有在看不見人的地方裡，才能對自己說話：「例如有一次，也是這樣寒冷的冬天，她叫我穿冷衫。而我為了不聽她話，我甚麼冷衫外套也不穿，想激死她，結果是病死了自己，流著鼻涕，發燒發了三天。母親發了狂地罵我，說我聽她的話便沒有事，但這一場仗我也是堅持地打，一直地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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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她的戰爭，是這樣子的戰爭。」我問Ｉ小姐：「怎樣，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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Ｉ小姐搖搖頭：「如果是其他人這樣做，我會覺得奇怪，但『你』的話，我覺得很理解。」她笑著說，把頭貼向我臉，碰著我的額頭：「你的確會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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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愛我這樣的人，對你來說是不是好。」我合上眼：「那些發生過的事，現在我知道了，全部不是我能左右，也不是我現在說要把它改變便能改變。我是因為『過去』而變成『今日』這模樣的……變得如此這麼自卑、膽小、不敢與人聊天，還會被人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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Ｉ小姐吻我，搓我的臉，看著我的眼睛，她笑得很甜：「但是你很帥啊、很幽默、很好笑，害羞和尷尬的時候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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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你這樣說我已經很尷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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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說最多話的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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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法在公眾場合說這種話，唯有只有我和你在的時候……竟然只有在這種時候（一個無事發生的周末，一個赤身體擁著的下午），我只有這種時候才能對人說正經的話。平時的我甚麼都不敢說，甚麼都怕人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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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平時對著我，也是這樣想？」Ｉ小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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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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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拍我的臉，瞇著眼，鼓著一泡腮，扮生氣：「你當我是誰啊？你當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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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打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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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捉著我的耳朵，玩笑地左右地搖：「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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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著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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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是想，我把童年翻箱倒籠地說，這樣是不是很做作呢？會不會是，根本所有人都有一大堆傷痕，只是我還這麼幼稚，竟然在這麼多年之後翻出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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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為自己找藉口嗎？我對人薄情、刻意與人保持距離……這個因為『過去』而成形的我，是否真的可以用童年來做解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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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是我的擋箭牌嗎？好像這些日子以來我對別人所做成的傷害，只要我把『童年』拋出來，我就可以將之成為一切的起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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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傷害了你，是因為我被傷害啊！』我真的可以這樣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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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住後的夜裡，在每個我又再次傷害了人的夜晚……我一面自責，一面自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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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他人對我的傷害，能否成為我傷害他人的抗辯理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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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我都提醒自己：只要不與人有關，我便能安然無恙；只要全不重視身邊遇過的人，到了某天他／她要離開，我都能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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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是以全身以退作為與人交往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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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他人負責，保持一身的輕，隨時準備說『拜拜』，然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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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一切，我真的可以用『童年』解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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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這些由我自己作出的決定裡，『今天』的我真的可以不對『今天』的我負責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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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Ｉ小姐，這是我第一次對她坦白，在酒店房裡和她做完愛後，我便抱著她聊天。我竟然記得聊天多於做，是不是我這一個人根本就奇奇怪怪，人不似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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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說：「我真的無法相信這個世上竟有無緣無故的愛。難道這個世上，不是每一個人都應該做點甚麼……或至少『不曾做錯』過甚麼……他才會有人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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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愛」字，我便感到羞愧，我這個人竟然學人談「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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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能只是我沒試過，那種一生出來便有人喜歡、有人愛的感覺。」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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Ｉ小姐甚麼都沒說，只是抱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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