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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聽說設計院和商管學院要聯合辦露營，夏至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系學會在課間進了教室，拿著宣傳海報，用很差的默契喊了句主題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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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當時正在看手機，他最近沉迷起一款塔防遊戲，回合制的玩法，出現的角色靠命運抽，手氣差一點三分鐘不到就會結束一局，但夏至的運氣總是不錯，他已經來到了全球排行榜上的前五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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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時一號床沒收了夏至的手機，質問他為什麼在教室的時候沒有和自己打招呼，夏至「啊」了一聲，反問他沒去上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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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去宣傳了嘛！還一直跟你揮手，結果是坐你後面的學弟理我的，我根本不認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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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識好多人。」夏至試圖拿回一號床手裡的手機，但對方比自己高一點，他又是踮腳尖又是伸長手臂，只要一號床也跟著向後退，夏至就只能摸到手機殼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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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我根本不認識他！夏同學，我覺得你最近有手機成癮的嫌疑，請你檢討。」一號床抱著手臂搖頭，動作看上去有點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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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逸明不在寢室，沒人替夏至聲援，他只能幽怨地用大眼睛瞪著一號床，哪知對方不吃這一套，甚至用報名表要挾，說夏至不參加露營就不還他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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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在電話裡和江女士說了這件事，特意出宿舍講的，忘了穿上外套，風吹得他有點冷。另一頭的江女士笑得浮誇，她告訴夏至人家只是開個玩笑，要不然現在怎麼還能和媽媽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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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最後有報名嗎？」江女士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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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地中央是足球社在練習，他們把沙子都剷了起來，放眼望過去有整片的空氣都被染成了土黃色。夏至往後挪了一步，還是沒來得及逃掉直直向他滾來的足球，穿著螢光色號碼衣的同學向他招手，拜託他把球扔過來，夏至猶豫了一會，還是將腳尖點在球面上，以很輕很輕的力度讓足球回到它的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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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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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夏至出了聲，表示自己還在，「報名了，因為我覺得你會希望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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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不喜歡出遠門，他需要時間適應新的環境、新的人，況且他還有潔癖，即便多一層營帳，再隔一張睡袋，夏至還是得從確定報名的那一刻起就開始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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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踏上遊覽巴士的第一層階梯時感到後悔，但又走不了了，一號床猜到了夏至會果斷轉身，他跟得緊，甚至殷勤地替人拎了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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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號床將他安置在後排靠窗的位子，塞了礦泉水和廉價的十元餅乾到夏至懷裡，末了還要親手為他繫上安全帶，美其名曰安全，實則怕他開窗跳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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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逸明還跟我打賭你不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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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朝聲音方向看去，程以旭扶著前排的椅背停在了這一側，他今天套了件襯衫，袖子摺到手肘下方，整體風格很搭腕上那塊運動手錶。夏至剛把背包從空位移開，程以旭就自動坐了下來，他說：「但我猜對了，他要請我們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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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題剛結束，程以旭又注意到了夏至肚子上的安全帶，誇他也太乖了，司機大哥肯定最喜歡你這種學生。然後拿出兩份三明治，一邊替夏至拆開包裝，一邊說這間早餐店給的料多，味道也不差，25元是個非常划算的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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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說火腿新鮮得能看見牠生前奔跑的樣子，而夏至在想這兩份或許是從同一塊吐司分割下來的，又想多餘的吐司邊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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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咬了一口三明治的尖端，他覺得程以旭今天有點興奮，有點聒噪。他思考過了，認為這句話說出口也無傷大雅，於是夏至如實轉告了程以旭，對方果然只是笑笑，承認：是有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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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到露營地的車程約莫一個半小時，一號床拿著麥克風站在走道中央把預定的行程往前挪，指揮大家玩破冰遊戲，互相認識彼此。夏至拒絕這項環節，戴起帽T自帶的帽子，往下滑坐到了他看不見別人，別人也無法第一時間發現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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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結束後有人提議唱歌，車上很快變成鬧哄哄的一片，當點歌本裡的流行曲目唱完了就唱他們這個年紀也耳熟能詳的經典老歌，夏至不感興趣，掏出手機研究他的塔防佈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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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了一會才發現身旁的人一直沒有出聲，似乎連坐姿都沒有變過，夏至用餘光瞥了一眼，程以旭睡著了，他的腦袋倒向走道，是對頸雉不大友好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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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盯著看了好一陣子，鬼使神差地伸手握住了程以旭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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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他想到了趕海的那一天，空調的嗡嗡聲換成了海浪拍在沙地上的動靜，走音跑調的歌喉也改為熬夜的鳥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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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指尖很涼，因為血液循環差，碰上暖暖的程以旭剛好，夏至不想要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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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以為打著露營名號，實際是聯誼目的，結果還真就為了露營而露營，王逸明拿著行程表皺眉，醒悟難怪沒人要參加，還得拉他們這些兄弟充數來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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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讓他幫忙拉另一頭的帳篷，幸虧組裝方式不難，幾乎是有手就做得來，他們才不至於還得看著小朋友也能輕鬆做到的教學影片來一步步跟著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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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逸明一手撐著帳篷的頂，一手指向不遠處，「哎唷，有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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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指方向是夏至所在的位子，程以旭沒要夏至幫忙，買了支鮮奶霜淇淋讓他坐在避風處吃，過了十來分鐘了，夏至手裡的冰沒減，從外觀看上去只啃了頂部一口，其餘的沿著甜筒邊緣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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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他身邊站了兩個女同學，十多度的天穿一件大腿上方的短裙，還不停撩撥壓根沒亂的頭髮。由於距離得遠，程以旭聽不見他們談話的內容，只看到主動和夏至搭話的那位女孩笑得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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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吃嗎，怎麼沒吃完？」他走近，接過夏至手裡化得幾乎不成形的霜淇淋，最底部的紙套已經濕透，剛覆上就沾了整手的黏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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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同學見程以旭過來，笑著和夏至打了聲招呼便離開了。夏至沒什麼表情，但手還維持著原來的姿勢，程以旭三兩下把冰吃完，凍得他起雞皮疙瘩還得裝出沒事的樣子，帶著夏至去找洗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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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自己想吃的冰，又嫌棄腥味重，也就程以旭覺得無所謂，還說記住了，下次不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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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營區附近有牧場，從化妝室走回去的路上會經過，夏至被黑色山羊吸引了目光，停在柵欄前盯著它們散步，程以旭說可以花二十塊買牧草餵食，夏至搖頭，他剛洗好手，不想再弄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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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就說好吧，陪著夏至觀察山羊的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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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個女生，剛剛和你說什麼？」程以旭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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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夏至轉過頭，但程以旭還盯著羊，有隻被餵養得特別肥的正停在他們面前，臉就抵在柵欄之間的縫隙，大概是習慣了遊客總會花冤枉錢。他沒等到程以旭看過來，但注意到了對方肩膀後頭的小動物區，看板畫著長耳朵的兔子，夏至很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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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腳踏了一步，這時程以旭倒看他了，眉毛微微向下，嘴巴抿成了一直線，夏至猜自己要是現在提兔子，估計不是很好的時機。他決定回答程以旭：「她們在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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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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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你有沒有女朋友，還問你的ig帳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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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麼回答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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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問句需要夏至回應兩遍，他有點煩躁，指尖抓著衣擺搓揉，還是再說了一次：「應該沒有。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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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確實是這麼告訴那兩位女同學的，但對方可能誤會了，把兩個問題的答案看作了同一道，想著問錯人了，夏至和程以旭根本不熟，但多看了幾眼又覺得這個小學長也挺可愛的，於是再丟了相同的疑問過去，不出意外，夏至的回覆依舊是否定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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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哪裡戳中了她們的笑點，女孩們站在夏至身側樂呵呵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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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聞到了她們身上的香水味，覺得自己像來到百貨公司的一樓專櫃，在上電扶梯之前需要穿過排隊的人群和推銷週年慶活動的店員，他憋著氣數數，數到十三的時候，程以旭走過來問他為什麼沒有把冰淇淋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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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行程簡單，幾個提案被規畫在同一欄位，註記著烤肉、營火、夜遊以及棉花糖，中間只用斜線來區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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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地在山區，日落之後氣溫降了下來，比太陽還高掛在頂時低了不只半點，沒人願意在冷風裡待上數個小時，匆匆烤了幾片肉就拿進公共小木屋裡用瓦斯爐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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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火則是打從一開始就沒成功升起，初見端倪又很輕易地被吹熄，王逸明建議一號床放棄，反正大概也沒人會實現他腦內的異想——圍著營火繞一個圈，分享各自的人生感悟，以此產生革命情誼——王逸明說他做夢才有可能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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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還是回到帳篷裡用手機連線對戰，夏至沒有加入，程以旭在不久前教了他註冊ig，大數據分析出他的喜好，首頁一點開全是小狗小貓，夏至捧著手機，差點連飯都忘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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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也會跳出程以旭的貼文，最新的一則已經落到了去年，他發了幾張圖，沒有配字，留言區有人說他裝逼，也有人誇他帥。夏至誤觸螢幕，紅色的愛心彈了出來，他眨眨眼睛，十分體貼地在程以旭的每一張相片上都摁了兩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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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鮮感過去，夏至關掉視窗，出帳篷和江女士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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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在另一頭問他玩得開不開心，夏至覺得還好吧，除了牛的排泄物很臭、可愛動物區沒有兔子，還有冰淇淋不符合他的口味之外，沒發生特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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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夏至回答：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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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裡不同於城市，沒有光害，星星用肉眼看就很清楚。他仰著頭，告訴江女士：「獵戶座之所以被叫作獵人，是古希臘人想像出來的。它是幾顆特別亮的星星組成的，像腰帶的三連星就特別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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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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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不過我覺得不太像，我想像不出來。」夏至屈膝坐著，他從一號床那拿了不要的紙箱，墊著坐正好，不用直接接觸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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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試著用手機照下來，也讓江女士看一看，或許她的想像力足以看出站姿挺拔的獵人，但畫素並不給力，夏至只獲得了一片漆黑和失焦的樹葉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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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女士說沒關係，又說到她今晚吃了夏照國準備的晚餐，爸爸的手藝日漸增長，或許退休之後可以開一間小店。夏至聽著，想到了程以旭在三年前的二月十四日也發過星星，他照得清晰，甚至照出了色彩，最亮的那顆星有著藍色的光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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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想要讓程以旭也教教自己，於是和江女士說完我要走了就掛斷電話，很著急地回到帳篷，一句話也不說，將程以旭往外頭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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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莫名，光看夏至指著天也費解，出聲問他怎麼了，也問他外套都沒有穿會不會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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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搖頭，手沒有放下，「那個是獵戶座，你可不可以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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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程以旭皺了皺眉，看上去聽不懂夏至所提到的星星。但他還是和夏至借了手機，點開專業模式按了好幾下，拍出來的效果沒有夏至想看見的好，但已經不再是黑色油漆潑在鏡頭上，他發現了灰塵一般的亮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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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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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為了看手機裡的相片，離得程以旭很近，他聽到對方喊完自己的名字後嘆了口氣，卻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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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背著光，兩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緊緊地挨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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