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飛鳥又想到,捲閘好像沒有關好,便撐著拐杖站起來:「我想我要下去看看店面的捲閘有沒有關好。」
敏知便立刻從榻榻米上彈起身,準備過去攙扶。
「不,不,我可以的,你讓我試試。」飛鳥說著走出房間,但望著陡斜的樓梯,她猶豫了。雖然想在客人面前表現勇敢、雖然在物理治療課上練習過,但她從未有真正試過(怎好意思告訴客人平時她是靠屁股挪移下樓⋯⋯)
樓梯沒有正式的扶手,能作扶手的牆壁在右邊,拿拐杖也是用右手,飛鳥一時間完全不知該扶著牆還是握著拐杖,還是用左手拿杖。她突然失去了信心,不自覺地轉頭看敏知;幸好及時覺察,硬生生地扭回頭頸。
不過,這個細微的動作馬上被敏知注意到。她立刻跳下幾級樓梯,向飛鳥伸出手:「我們試試像剛才一樣,你把我的手當做扶手。我會站在下面守護你,如果你失去平衡,我就接住你。」
飛鳥對這個建議有點不知所措:「但⋯⋯這會令你很危險⋯⋯」
敏知只是笑笑:「先試試看吧!試一步就好了。我會看顧你的步伐。」
「好吧⋯⋯」飛鳥便緊握著敏知的手,按照「好腳上天堂壞腳下地獄」的步驟,先把拐杖和左腳放到樓梯的第一級,然後右腳伴隨。她望望敏知,敏知用力點頭,以示鼓勵。重拾信心後,飛鳥就那樣重複步驟,一級一級的走下去。敏知一邊扶著牆壁,一邊用力握住飛鳥的手,小心地配合她的步伐後退,不時檢視拐杖和腳的位置有沒有放偏。
到達地面,兩人都鬆了口氣,擊掌慶祝。敏知興奮地大叫:「你做到了!대박!」
飛鳥臉頰通紅,微微喘著氣:「『デバ』是甚麼意思?」
敏知想了想:「即是棒極了!」
飛鳥尷尬地笑笑:「落一層樓梯有甚麼棒?累死人才真。」
敏知望望飛鳥,但笑不語。
「那麼,敏知,可以請你幫我先關好那道捲閘嗎?我要去做飯,吃完早飯就要開舖了。」
「當然沒問題!」敏知高興地說,不消三秒便解決了捲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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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知決定上一趟廁所,在廚房側面,找到了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她在飛鳥指示下打開電燈,然後肆無忌憚地四處張望。
與一樓和二樓相比,地下室相當現代化。瓷磚地板、摩登浴室、有分體空調和獨立門口;樓梯底下有一張打開了的沙發床,床上還放了摺疊整齊的枕頭被鋪。沙發床的對面有個大木櫃,上面擺了一台仍有唱盤和卡式機的老舊Hi-Fi,再上方懸掛了一張巨大的黑白照片,相中的芭蕾舞者用腳尖單腿直立,另一條腿向後平伸,四肢張揚,猶如迎風展翅。
敏知當然不知道那個姿態叫Arabesque en pointe(阿拉貝斯克舞姿),但她下意識立刻就嘗試模彷,才發現難度極高。舞者那完美無瑕的平衡和體態美得令人屏息,即使敏知因為父母喜歡而討厭芭蕾,即使她在舞蹈光譜裡屬於另一端,但仍無法不被相中舞者所展現的力量與優雅懾住心神。
「敏知,你餓了嗎?」
飛鳥的聲音突然從樓上傳來。
「啊?你叫我嗎?」敏知完全浸沉在相片中,沒有留意飛鳥的問題。
「你餓了嗎?」飛鳥再重複。
敏知如夢初醒:「哦⋯⋯是的,有一點。」
「要吃餃子嗎?」
「不用啦,我在車站買了便當;可以借用你的微波爐嗎?」
「當然可以。」飛鳥走到樓梯頂:「但你想一起吃飯嗎?我想請你試試嫲嫲做的餃子。她還給我做了些梅干飯糰,我好想讓你試試。」
「好呀!」敏知還未想好,就衝口而出:「我先上廁所,之後上來幫你。你也想試試我媽做的泡菜嗎?」
飛鳥得到滿意的答案,便回到廚房。她洗淨雙手,把一個飯糰拆開,取出梅干剁碎,將小分量混合紫蘇粉、昆布、沙拉醬和砂糖等冰箱裡有的調味料,然後把混醬放回米飯中,捏成了一條小卷。
期間,她聽到敏知上上落落的聲音,步履輕快。不一會,敏知已和她的泡菜一起走到飛鳥身後。
「我知道你不吃酸,所以弄了一個特別版本的梅干小卷給你。嫲嫲做的梅干,遠近馳名,所以我很希望讓你試試。」
敏知有點詫異,便立刻說:「那麼,也讓我給你弄個特別版本的泡菜炒飯吧!」
接著,敏知取出已餘下少量的泡菜,小心地洗掉藏在葉間的辣椒碎和生蒜,切成小塊,配搭買來的便當裡的飯餸,待飛鳥煎完餃子後,輕而易舉地做了個微型泡菜炒飯。
「敏知,可以請你幫忙準備餐桌嗎?」
敏知這才恍然,飛鳥一直跟她說的「房內用膳」,原來是因為地方淺窄,房子裡沒有正式的飯廳。每次開飯,都要把放在一角的摺檯推出來,放在貨架之間的走廊用膳。因此,宮脇商店現在一般都會待店家吃完早飯才開門,到晚飯時間便關門。
「餐檯腳的輪子都是我受傷回來之後安裝的——記得鎖好保險扣。」飛鳥邊擺放碗筷邊說。
「也是同一位鄰居?」
「沒錯。いただきます!」
「잘 먹겠습니다!」敏知微微合十,便舉箸吃了一口梅干醬小卷,跟住皺著鼻子說:「還是有點酸。」
不過,她很快就把整條飯卷吃完,還豎起了大拇指:「真的很好吃,你嫲嫲果然是梅干達人。」
另一邊,飛鳥才吃了一口炒飯,就馬上灌下了半杯冰水:「好辣!」還像隻貓一樣伸出舌頭,好像需要空氣來降溫。但當她繼續一口一口地把炒飯送進嘴裡,卻開始習慣、愛上了泡菜獨有的味道:「這泡菜也是酸的,真的很好吃!」
兩人望著對方,心裡有種難以形容的感覺。也許,她們其實是失散已久的靈魂伴侶,直到現在才尋回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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