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細密的雨絲打在子廣的臉上,冰涼刺骨。他站在房間裡,手裡緊握著那頂黃色頭盔,頭盔上的裂痕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他腦子裡亂成一團,小雨滿身泥土哭喊的模樣、母親摔頭盔時的怒吼、還有那封選拔通知的截止日期,像一堆石頭壓得他喘不過氣。他知道自己得做個決定,可每往前走一步,心裡的痛就多一分。
子廣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的夜色。雨水模糊了小鎮的輪廓,那片荒地隱在黑暗裡,像個沉默的影子。他想起小雨說的「聲音在下面」,想起她挖土時那雙滿是血痕的手。他突然覺得,那片荒地不只是個廢地,它像在吞噬什麼——也許是小雨的理智,也許是他的夢想。
他低頭看著頭盔。這頂黃色頭盔是他兩年來的寄託,買下它時,他曾幻想自己戴著它走進深不見底的洞穴,聽見地底的回音,找到屬於自己的廣闊天地。可現在,它只是一個冰冷的物件,躺在他手裡,像在質問他:你還要我嗎?子廣閉上眼,眼角滲出一滴淚,順著臉頰滑進嘴角,鹹得發苦。
他知道,選拔考試就在下週。如果他現在拼命練,或許還能趕上。可小雨呢?她媽說她撐不住了,如果他走了,誰來拉住她?子廣腦海裡閃過她跪在荒地上的身影,那雙空洞的眼睛像在求救。他試著想像自己離開小鎮,戴著頭盔站在洞穴前,可那畫面怎麼也清晰不起來,反而是小雨的哭聲越來越響,刺進他心裡。
子廣深吸一口氣,終於下定決心。他拿起頭盔,抓起桌上的小鏟子,推開門走進雨夜。雨水打濕了他的衣服,他卻毫不在意,一步步走向荒地。夜風夾著泥土的腥味撲面而來,他走到荒地中央,找了塊平坦的地方,蹲下來。他用鏟子挖了起來,泥土又濕又重,每一下都像在挖自己的心。
坑挖到半尺深時,子廣停下手。他看著手裡的頭盔,裂痕旁還有他當初刻下的小記號——一個歪歪扭扭的「廣」字。他低聲說:「這是我的寶物,是我想要的廣闊。可現在,你的路比它更重要。」他的聲音被雨聲蓋住,像是在對自己說,也像在對頭盔告別。他把頭盔放進坑裡,然後一捧捧地蓋上泥土。
埋到一半時,他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是小雨。她不知什麼時候跑了出來,穿著單薄的睡衣,光著腳站在雨裡,手裡還拿著那根樹枝。她看著子廣,眼神迷茫,問:「你在幹嘛?」子廣愣了一下,站起身,抹掉臉上的雨水,說:「我在埋東西。」
小雨走近,低頭看著那個坑。頭盔還沒完全被泥土蓋住,黃色的邊緣在黑暗中隱約可見。她蹲下來,伸手摸了摸,然後抬頭看子廣:「這是你的寶物,對嗎?」子廣喉嚨一緊,點了點頭,說不出話。小雨沉默了一會,聲音低得像耳語:「你埋了它,是因為我嗎?」
子廣心裡像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他想說不是,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沉默。他看著小雨那雙濕漉漉的眼睛,終於蹲下來,握住她的手,說:「不是因為你,是因為我不想你一個人走丟。」小雨的手冰冷而顫抖,她盯著他看了好久,然後第一次主動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低聲說:「你會不會後悔?」
子廣搖搖頭,眼淚混著雨水滑下來。他說:「不會。」可他心裡清楚,這句話有一半是騙自己。他把最後一捧土蓋上頭盔,拍實了地面,然後拉著小雨站起來。雨還在下,荒地一片寂靜,只有他們的呼吸聲在空氣中交錯。
送小雨回家時,她突然停下腳步,從口袋裡掏出一塊小石頭——那天她送給他的「洞穴禮物」。她塞進子廣手裡,說:「謝謝你沒走。」子廣握著那塊石頭,感覺它比頭盔還重。他看著小雨走進屋子,門關上的那一刻,他轉身靠在牆上,淚水再也止不住。
回到家,子廣全身濕透,站在房間裡,看著空蕩蕩的桌子。頭盔不在了,那封選拔通知還靜靜地躺在那,像個嘲笑。他拿起信封,撕成碎片,扔進垃圾桶。母親聽見動靜,走進來,看見他這副模樣,愣了一下,問:「你幹什麼去了?」子廣沒看她,低聲說:「我把頭盔埋了。」
母親瞪大眼睛,像是沒聽清:「你說什麼?」子廣抬起頭,平靜地說:「我埋了它。我不去了。」母親張了張嘴,想罵什麼,可看著子廣那雙紅腫的眼睛,話又咽了回去。她嘆了口氣,轉身走開,只留下一句:「你自己想清楚。」
子廣躺在床上,聽著雨聲漸漸小下去。他閉上眼,腦子裡不再是洞穴和地底的回音,而是小雨握住他手時的溫度。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失去了一個廣闊的世界,卻又好像找到了一條更難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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