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K,卡!」
導演喊出這句話的時候,何獄清楚聽見在場所有人都發出了鬆一口氣的嘆息。誰能想到三分鐘的戲,竟然足足拍了四小時,而且其中兩小時半都花在聽導演罵人上頭。
「你剛動什麼動啊!很愛演是不是,我看你最礙眼!」
「怎麼搞的連走位都不會,你是走味的咖啡啊!」
「嘴巴含貢丸嗎?台詞都講不好,我早晚被你們玩完!」
唯一沒被導演富含諧音梗的怒火波及到的,就是飾演主角的何獄,可身處風暴之中,難免也會掃到颱風尾。比如說,當導演罵完台詞說不標準的年輕演員後,總會把目光轉向他:「阿獄,你示範給他看!」
然而,在何獄用扎實的基本功示範完畢後,導演卻補上一句:「你演台灣人,講什麼京片子!不怕別人當你騙子啊!」
儘管他自認沒有講京片子,但除了「對不起」,他還能說什麼?
要知道這位導演可是得過不少國內外大獎,藝術片起家轉型商業片大獲成功,據說黑白兩道都有人脈,在圈子裡一句話就能葬送一個演員的生涯的重量級大哥。
能與導演平起平坐的,都是與他同輩的大牌演員,何獄這種媒體冠以的「新生代小鮮肉」,在他眼裡根本無足輕重。打從進組第一天,導演就擺明了是來教訓他的,打完招呼就撂下狠話:「你在粉絲心中或許是偶像,但進了劇組在我面前就只能是演員!」而經過這一個月的拍攝,何獄真心認為,別說演員,導演有把他當人看就已經很不錯了。
何獄縮在片場角落的摺疊椅上,打開手機,照例先點開私訊匣。
身為偶像,他其實沒什麼隱私空間,個人SNS基本上都是經紀公司管理,發文前還得先審核,生怕說錯話被炎上。私訊更是不可能回覆的,只要回了一封,就得回無數封,畢竟對粉絲差別待遇,最容易引人遐想。為了整個團隊的身心健康,一封都不回最為保險。但何獄依舊喜歡看私訊,這是他忙碌人生中為數不多的療癒。
他懷著期待打開最新的私訊,裡面沒有文字,只附了一張照片。
「這是……」
照片中的他跟另一個人站在一起,兩人都穿著素色大掛,一副民國公子的模樣。然而對比身邊那人儀容整潔還笑得那麼虛偽,他的眼鏡歪了一邊、左臉也腫起來,頭髮更是亂糟糟,像剛被雷劈過。
何獄不由得笑出來,思緒悠悠飄回多年前那個昏暗的小劇場……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vetWqdJ9b
「獄さん,他們又來了!在、在後門鬧個沒完!」
擔任幕後工作的莊邵昀慌忙闖進休息室,何獄和陳若空大掛穿到一半,陳若空捏著衣領,尖著嗓子喊:「非禮呀──」然後立刻被何獄踹了一腳。
「煩不煩,不都說了不是我幹的嗎……」
何獄解開大掛的扣子,露出裡面的吊嘎和寬口黑長褲,捏緊拳頭:「等我兩分鐘。」
「等一下!不要使用暴力!」「獄先生,您息怒啊!」
莊邵昀和陳若空擋在他面前,一個說「要是又在劇場外面打架,生意會更慘澹的」,一個說「您要是又被逮到我可沒錢保您出來啊」,同時擺出快哭的表情。
「我只會讓他們受點皮肉傷,保證不驚動條子──放開啦!幹!」
何獄艱難地向門口移動,他的雙腿分別被兩人死死抱住。當然,這早已不是第一次,他很快便甩掉兩個哭哭啼啼的朋友,推開劇場後門。
門外站著三個身穿西裝外套配花襯衫的男人,從脖子上的金項鍊和那一臉橫肉就能看出來絕非良善百姓。為首的男人戴著墨鏡,鼻孔瞪得老大,何獄認識他,是大正水產的赤鯧。
赤鯧把一張照片甩在地上,繼續用鼻孔看人。
何獄不用低頭就知道那是什麼照片,冷冷道:「這件事跟我無關。」
「我聽說的不是這樣吶。」赤鯧湊上前,舉起手中的刺刀:「卡咩啦有拍到喔,那個時候你就在旁邊。」
「如果真的有拍到,應該也能看見,我到的時候他早就死了。」
何獄把「死」字說得特別小聲,不希望驚動其他人。這話惹來赤鯧等人哄笑,接著,那把刺刀冷不防朝他捅來。何獄側身閃過,卻沒躲掉另外兩個小弟的圍攻,腦門挨了一拳,頓時耳鳴眼花。
何獄不想再惹事,至少不能在自己工作的地方惹事,但這麼想的同時,他已經肘擊左右兩旁的小弟,又對準赤鯧的鼻樑揮出左勾拳。
沒辦法,他的身體永遠動得比腦子快,他發誓這次他真的有稍微顧慮自己的飯碗和劇場老闆的血壓,雖然仍遲了一步。
「趁我還願意好好說話,帶著你的細罕滾出去,不准讓我再看到你。」
何獄蹲下來,捏住赤鯧的臉頰,強迫他直視自己,赤鯧鼻樑歪了,兩管鮮血從大鼻孔裡汩汩流出,卻詭譎地笑著,視線投向何獄後方。
「什麼……!」
何獄來不及回頭,就被某堅硬的物體擊中後腦,這幫孫子,今天怎麼專跟他的腦袋過不去?當然不能傻站著被打,何獄嘶吼一聲,轉頭撲向偷襲他的追兵。
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XBzKcrxKw
那天的戰鬥並沒有持續太久,至少在警察來之前,何獄就從赤鯧口中得到了「求求你饒了我吧,我再也不來了」的承諾。他開心地回到休息室,陳若空卻不在,想必是怕觀眾等得著急,先上去熱場子了。
何獄手忙腳亂換好大掛,小跑步上台,一出場便引發全場爆笑加鼓掌,陳若空笑得最大聲,甚至都趴在地上起不來。他莫名其妙,走到陳若空旁邊用嘴型問「怎麼回事?」陳若空卻沒搭理他,拿起麥克風對觀眾說:「看來我們親愛的何獄老師,終於通完馬桶回來了……」
「誰通馬桶了!」
何獄才意識到他連鏡子都沒照就上台了,剛打完架的臉能好看到哪去?可梗都鋪好,他也只能順著說:「通馬桶能整成這模樣,我跟屎打了一架是吧?」
「嘿,戰況還挺激烈!」
陳若空故意捏著鼻子往後退,擺出嫌棄的表情,觀眾們更開心了。當天的演出何獄全程保持這個造型,下台後陳若空還要莊邵昀幫他們合影,PO上社群再搏一波流量。
隨著兩人拆夥、劇場經營權轉讓,粉絲團也關了,這張照片就此消失在網路中,何獄幾乎都忘了有這回事。
這個人怎麼會傳這個給我?會保存這張照片,代表他從那麼久以前就在關注我了嗎?
何獄正疑惑著,新訊息突然跳出來。
『獄さん,雖然你現在已經是大明星了,但有空的話也能回來劇場看看,我們都很想你。』
ns3.135.217.244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