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直播是讀觀眾投稿的談話直播。而進入話題之前的重頭戲,就是替「老闆」殷石楠慶祝生日。
雖然只是透過聊天室留言的文字,不會知道有幾人真正在意,但是真的從未試過收到這麼多句「生日快樂」,原來真的會有點感動。
趁著今天,正式公開一幅準備了數周的圖,是屬於他的虛擬形象,一個黑短髮,棕眼睛,短面孔,五官比例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的少年,穿著酒保的服飾翹著雙手。那只是一幅不會動的圖,卻代表了他更深地投入了這個圈子。其實,他早已選擇要深深地投入了。
雖然這個代表他的形象不會動,放在朋友的形象旁邊後,畫面還是終於有了比平時更強的「完整感」。楠目不轉睛看著這個畫面,感到很滿足。事實上收到這幅圖之後,他就時不時開出來看,像得到寶貝一樣。
所謂「虛擬形象」,虛中有實,既虛且實,與「我」相合,性相一如。如是人間,山仍是山,水仍是水,人仍是人。
「人仍是人……」他暗自在心裏多念幾次。
他還是經常會突然被自己想出來的東西打動。連自己都覺得這樣有點好笑。
正式進入讀觀眾投稿的環節。因為這個特別的日子,觀眾投稿了對「老闆」喊話的文章。有感謝他對自己的鼓勵,或是表達喜歡,也有文縐縐地表達對他的欣賞。他每篇都仔細讀了,好好感謝了大家。
突然有觀眾說:「對了!那『老闆』就是魔羯座。」有觀眾接著說:「就是傳統、保守、藏起自己、計算一切、『小天使』與『大魔王』並存……」
遙說:「哈!形容得好。還挺準的!」
楠不作多想,發出:「哈……」只停了半秒就說:「沒錯,我就是在背後垂簾聽政的那個人。」
「嗯嗯?等等,這樣你不就成了我媽?」遙反應過來。
楠用怪腔怪調說:「哎――甚麼媽?叫哀家做母后!」
遙笑著說:「你『無後』,那你『有前』嗎?」
楠一本正經地說:「還好啦。我花費不大,還有個『錢』傍身。」
遙還是笑著說:「真的要說的話,你更像是在皇帝身邊的太監吧。」
楠用不滿的語氣說:「吓?又形容得幾好,可惡!」
聊天室挺給面子,有笑的反應。直播開始就有歡樂的氣氛。
是時候讀出觀眾的投稿。困擾、值得分享和對他們好奇的事情,他們都一一回答。
有投稿說:「我想畫粉絲圖給你,但是我一個商科人,從小藝術細胞又不好,畫草稿畫到一半就擱置了……」
看到一半遙已經馬上真誠回應:「我當然不會嫌棄!我很感激大家為我做的一切。每一封信、每一幅畫、每一個留言、每一個反應。因為有大家,我才能找到意義,才能堅持下去,真的!」
楠說:「我可以做證,他真的很重視大家……」。這是必須肯定的。
接著,楠就說出他想說的話:「我就從另一個角度說說我的看法吧。不要說『我不擅長甚麼』來勸退自己、不要說『我是甚麼人,所以我理應不擅長甚麼』,你要信自己沒有甚麼是做不到的,就算替自己洗腦也要……」
他一瞬間就想到延伸的話,說:「『沒有人是完美的』,是一但失敗之後才說的,拿來安慰自己也沒關係。做人不需要任何時候都那麼一致,失敗前和失敗後說不同話也沒關係,最重要是嘗試、不怕失敗、再接再厲。」
楠突然想到自己中學時討厭數學,認為自己做不到時,媽媽也是跟他說類似的道理。只是媽媽用完全不一樣的方式表達而已。
可能自己只是學的法術多了,但其實飛來飛去,都沒有飛到哪裏去。
下一封投稿:「沒有動力去追求甚麼,不想付出,找不到最喜歡的事。請問怎樣可以找到改變人生的動力?」
殷石楠知道早晚會收到人生建議的問題。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提任何建議。但也許人生是怎樣活都不會錯的,說自己相信的事吧:「說到底,我們沒有甚麼資格,不過聽過有一種說法,希望幫到你吧……」
他幾乎不需要時間組織語言,他已經思考過太多了:「其實每個人都會認為付出和收穫的性價比最高就是最好對吧?所以致力於找最喜歡,也就是對你價值最高的一件事。然後覺得一直做眼前看到性價比最高的事就是最幸福的人生,所以期待可以全情投入的機會,但不覺得很像『貪心算法』嗎?只看眼前的一步,總會有不足的……」其實他很想解釋清楚有甚麼類似,有甚麼不同,但他不解釋了,他知道不必解釋太多。
「人生不是這樣算的,是要方方面面經歷的,人生完整,那價值可是會暴漲的,越完整暴漲得越高。單一地看人生每件事情,肯定有加分有扣分,可能扣的地方更多,令人遍體鱗傷。但即使是心碎的感覺,也不是令你不完整,反而是一種令你人生豐富的感覺。經歷過後,最後才能組成完整的人生,靈魂的價值就不是單一的人生能比的……」楠沒有任何保留地說。
他怕人生觀的碰撞,現在還怕。但他更怕的是:一些聲音從來沒有被人聽過。「就是希望多一點動力去找所愛,即使找不到也不會受挫的心態……給你加油。」楠說。
觀眾還投稿問了一些覺得值得關心的問題。
遙把小鯉放大,在畫面動來動去,說:「有魚的地方,水就有波動。有人想水面毫無波動,甚至毫無暗湧,唯有變成一潭死水。魚想塑造適合自己生活的地方,肯定有明爭暗鬥,非常自然,但自以為是的人類總想對自然插手。水至清則無魚;水至濁就無好魚,只剩臭魚爛蝦。不管至清至濁,都不是好魚該留的地方。這也一樣是自然。但是魚才是這個池的主人,魚不願意把這個家拱手相讓。如果同伴願意留在這裏等,那不管那天來不來,都在這裏游到最後一刻吧。」
殷石楠聽到後笑了,笑得非常開心。他不知道朋友甚麼時候聰明了這麼多。也許是他真的很懂魚的事情?
再看下一個投稿,他們兩個情緒一下子沉下。愛情煩惱的投稿也是間中會有,而且能令大家很投入的話題。儘管他們其實很想逃避,今天還是有投稿來了。「我對她充滿紳士風度如此愛惜她,結果她去倒貼另一個人,那個人是個渣男!我自己被愛情傷害過,也不敢去愛了。」
遙:「唉!渣男就是懂得滿足女性的心理。可能男女都想在戀愛中尋求一些刺激,那不用做徹底的紳士,要懂得給人一點刺激甚至打擊。像給予脆弱的部位適當的打擊也會興奮一樣。不過底線是一定要尊重人……但是有時這樣只能吸引覺得自己……」
在遙發表意見的時候,楠只是自顧自地思考。他不是在思考這個問題,而是在想要不要下決心乘機帶出更多想法。雖然他知道好像是離題,但是他明白,有些事情如果大家都知道,是可以避免很多情況的,他已經不太追求貼題了。
他兩目放空,說是在思考,其實又並沒有甚麼想法,更多的是在嘗試做心理準備,看一看自己能不能受得住,然後突然想到別人完全不同意自己的想法,或者斷章取義要胡思亂想怎麼辦?他再三猶豫,自己都覺得自己煩。
他終於懂得覺得自己煩了。
這並沒有甚麼可怕的,他決定要做。
「但畢竟我們的文化讓我們處於經常懷疑自己價值的環境,沒辦法。」遙說完了。
楠就開口分享了自己的愛情故事,大家靜靜聽完了。
「啊……原來是這樣啊,我也不知道……」除了遙之外,聊天室也一片安慰他的聲音。光是面對文字所表達的對他的安慰和認同,他竟然真的有點釋懷了。也許他其實也是一直在等一個這樣的機會。
不過楠趕快重整旗鼓,他已經受不住自己當太久主角,要重新收斂自己:「不用安慰我,我不是來搶焦點的,我不知道這個……根本有點離題的故事能不能安慰到任何人,老實說我不知道故事能安慰人的原理到底是甚麼,但其實我還想分享一些想法……」
「依我的愚見,普通人的愛,就是心靈上的依賴,不是物質上,不是生活上,更不是肉體上……」
「嘿嘿嘿嘿!」遙的壞笑聲剛好給了他一個需要的停頓位。
「當然有時糊里糊塗,騙著騙著,自己就真的產生愛意的例子也有很多……總之就這麼一回事吧。」
「愛就自然會重視,重視到了極致,你的苦樂就離不開對方,你的快樂取決於對方是否快樂,這就是『依賴』。至於『相愛』,很多人認為,應該是兩個獨立自由的個體倚靠在一起,一加一大於二,就是最健康的關係。對,不過健康歸健康,可是啊,『愛』不是找個人陪你玩遊戲,愛上一個人,本來就不太『健康』。看見對方笑,自己也笑,一點也不難;看見對方哭,自己也會哭,這才難。但這就是愛的表現,所以我心目中,同哭同笑,真正能做到『愛人如己』,不多於,不少於;不尊,不卑,才是真正理想的愛。」
說著說著,他又如往常一樣,從分享變成說教。「所以要足夠『愛自己』,然後『愛人如己』才能付出足夠令人滿足的愛。所以愛不是可以隨便對很多人說出口的,更不是說到好像可以隨時抽身那麼簡單,是深刻的羈絆,是深深的依賴。如果有人只想追求好處、不想情緒被拖累,那我勸你繼續『玩世不恭』就好,寧願此生與『愛』無緣。」
聽罷,著實令人接收到他的純愛態度。但又不能敷衍他「你喜歡就好」,遙從諸多問題中選擇問:「可是普世的愛呢?愛世人的那種愛。」
「愛是希望你快樂,有含佔有和不含佔有,前者是要成為你唯一的快樂,後者是就算我離開,也希望你快樂。也許後者比較偉大吧?偉大到不分對象,就是『慈悲』,就是所謂的大愛。」
遙停頓了一下,想了一想,話說回來:「我們都只是普通人,大部分人是遇不到不依賴的愛……」
楠很順口就說:「我們都離不開依賴,正如我們都離不開自我中心,離得開的話就不是凡人了。意識到要控制就好。」他的心有小小的咯噔了一下,不過小到他自己也忽略了。
楠說:「依賴,總會失去自由。可是,雙方互相依賴,就是我們對相愛的想像不是嗎?只願意管你,也只願意被你管。沒有自由在這裏不是問題,問題是有沒有愛得深到這個程度而已,不是嗎?」說完後,他也開始怕再說下去,會為他們帶來意想不到的問題,但這次,他願意相信大家有自己的判斷。
遙作為直播主,也許是知道逃不掉這個話題了,或者是自己想說、觀眾想聽,他陪著說:「但依賴得不對,最後帶來痛苦的例子有太多、太多,也許大部分人不去追求比較好?不過我也想說,我們經常指依賴會出現問題,說句廢話,問題不在於依賴,問題在於『依賴維持不下去』。確實絕大部分人事物都不能讓你一直依賴下去,所以有人強行用『控制』想補充安全感,很明顯是錯的,因為安全感是來自『對方對自己的依賴』,『控制』並不能令人『依賴』你……」
楠驚訝朋友還會想說下去。也對,只有自己說了一堆,跟本不是討論,不符合這個台的宗旨。
遙繼續:「反過來說,如果一個人在你進一步依賴時,沒有同樣進一步依賴作為回應,反而某一方或雙方因此越來越難受,你就要知道提醒自己不要過分依賴了。千萬不要讓自己陷入單方面依賴的境地,依賴的愛最大的問題是對方沒有同樣地依賴你。就正如雙人運動一樣,最重要是同步。」楠非常高興,遙幫自己說了想說的。如此一來自己不用太囉嗦了。全靠遙本身是一個對人充滿關懷的人,才說得出這些話。
遙在合適的時候說:「我總結一下,就是祝福投稿者可以找到一個人跟你慢慢試探、慢慢建立安全感、建立越來越多的依賴。在此之前要先愛自己,才能付出愛,才能不著急,找到對的人。是這樣吧?」
楠說:「對!謝謝你幫我翻譯成人話,還好你頭腦清醒。」
遙說:「我想到了!保護自己是應該的,無保留地愛也是應該的,只是在愛情成熟的不同階段而已。」
楠不知道是不是可以一概而論,但還是基本同意。像他們對愛情沒甚麼經驗的人,想的東西都莫名接近。
這番話為聊天室的討論產生動力,留言滾動比平時快兩三倍。觀眾表達了自己的意見。其中也有一些令人在意的,對這段討論的評價:「好像很有用,又好像很廢話」、「好像很抽象,又好像很貼地」、「好像很簡單,又好像很複雜」、「好像很理想,又好像很現實」、「好像很理性,又好像很感性」
這些評語代表楠身上也顯現出一些蛛絲馬跡,那就是他多了在生活中實踐「二元歸一」的思考――儘管很粗淺和拙劣。
楠說道:「其實聽以下的話就好了,我希望投稿者知道,你沒有錯。做自己,發揮你的優點就可以。如果你認為模仿別人能幫助你成功就去做,那麼就算成功也不是『屬於你』的成功。要說誰錯的話,可能不懂自愛的人也沒有錯,如果不渣的話,可能耍耍壞也沒有錯,其實開玩笑、小小的調侃、惡作劇這些就夠,不用PUA; 撒嬌、討拍、明顯地扮扮生氣這些就夠,不用情緒勒索。甚至乎欲擒故縱、進退有道這些,雖然包括我在內,有人不接受,但大概是自尊心極強的人吧,但是似乎也蠻好用的。不要過火、不要欺瞞,要具有真情實感再找方式表達就好。」
「嗯嗯嗯!」正當遙大力讚同他的建議時,楠補充:「利申:從未用過這些招。只是好像、似是、感覺有看過,姐夫好像是這樣……吧?」
「哼哈哈……」遙所有感覺都托付在這一笑之中。再平靜地說:「不過我倒是覺得,要『過火』也不是那麼容易,我想如果一個人懂得使用情緒勒索、PUA,那放心,他一定好不到哪裏去,至少我就完全不懂。」
楠反應迅速地吐槽:「你是明知道最後一句邏輯不對,也要硬加上去的吧。」遙的虛擬人像快速點頭,失聲地笑著:「對!沒錯!」
「哈哈!就是為了表現自己是好男人!」楠也放開自己跟著笑了起來,把氣氛重新炒熱一點。
他們之間已形成了默契。
最後了,觀眾說別人對他喜歡虛擬角色有意見。
遙說:「讓我好好想一下,這個問題我想好好回答。」他沉澱了一會。
然後遙說:「至少你知道自己喜歡怎麼樣的人,這已經是人生很重要的一步。很多人從未能真正達到這一步。有多少人因為對方條件好一點,而選擇和對方一起,沒曾想過自己喜歡甚麼,不喜歡甚麼?就算想過,又有多少人能明確自己的内心?現在至少你知道自己想要甚麼,起碼有方向。找不到也沒關係,如果願意接受現實的人,自然能在現實找人結合;不願意將就的人,本來就是個不管怎樣也不會屈就自己的人,反正天生秉性難移又不是一天兩天,但也沒有關係,至少有一個虛擬角色可以安慰他,不是比甚麼也沒有好嗎?」
遙的形象有些變了,可以考慮轉型了。
殷石楠當然很替朋友高興,同時他也想:朋友真的越來越像自己了,某程度上比自己更強。
他也不認為喜歡虛擬角色算甚麼,只是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腦袋,忍不住想要好好地辯論、探討一下。他事先聲明自己的態度,表明所說的只是純粹為了挖掘更深的道理。正反雙方各有真理的碎片,嘗試合成完整的真理,才是辯論對人最大的意義。
之後他們平靜地思辯,也沒有人在乎甚麼輸贏,說得精彩漂亮就夠。這又是另一段對他們頻道來說的經典,不過現在的他們當然不會知道。
看遙平時不知世故的樣子,原來是「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楠稱讚了他,而朋友聽到後的反應是:「呵呵,大便。呵呵呵。」聊天室也充滿了笑的符號。
好好作收結,播放片尾,直播結束了。
殷石楠在細細回味這次直播的快樂。
不知何時開始,殷石楠終於不再感到孤獨。大家在這個圈子都是想盡力做點甚麼讓人知道其獨有的魅力。大家有著同一種想法及同一種願景。
他生平第一次有了「四海之內皆兄弟」的感覺。「四海」肯定不只150人,他終於明白自己的盲點了。
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在團體裏的位置,即使形式上像角色扮演的遊戲,但那份歸屬感是真實的,只是楠這個不容易跟人產生情感聯繫的人,以前未知道可以有多強。正是因為生活中不可能交出真心,對著熟悉的陌生人,才能把心拿出來,毫無保留說出想說的一切。可以說自己的偏見、可以說自己的隱疾、可以說自己的癖好。最開始的動機是甚麼都好,現在也是最信任的人。誰能一句定義是真是假?甚麼又才算真摯?楠知道當初朋友如此堅持己見,是因為他眼中看到的價值實在太高了。當初的楠不相信,現在他信了。
還要看到無數成功的例子,不信也得信。
滿足幻想同時充實生活,這就是這個時代的饋贈。
心力――於他們主要是記憶力,雖然是有限的,緊密來說是150人,但如果一些具體的事情處理成「不太緊密」,可能就可以多很多?別人不會甚麼都比較,但總會有所比較――如果「150人圈內」和「150人圈外」有所差別,可能被知道後就會忍不住比較,但這也有可能不是壞事……嗎?殷石楠雖然始終不是樂觀的人,但他也開始尋找完美的方案,做到可觀的人數,同時做到最高價值的關懷,還可以不出問題,一直持續下去。只是可能不是他們的能力所做得到,但儘量去做,還是有意義的。
不過依然,他認為不會所有方面都完美。因為現實中不可能只得到好處。權利和責任、利益和成本、慣性和風險、自由和承諾、身份和自我、重視和壓力、控制和反噬、群體和個人……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在團體裏的位置」這句話是假的,亦不會每個位置都配得上每個人。在這個圈子中這情況不會落到他頭上,但不代表他就忘記了。
他總忍不住會用這種「個體」的角度去留意人,儘量留意所有潛在的不滿。他始終是改不了自己在能對別人產生影響力時想太多、管太多的毛病。但這就是他。這就是想令所有人――包括躲起來的少數人也滿意的他。他就是明知本性難移就努力令自己的能力跟上本性的人。要是以前的楠,他會努力反省然後矯枉過正――正如很多其他他不敢說自己對,然後過分反省的事情一樣。但現在他能肯定和打從心底接受,他這種特質,對世界絕對是有價值的,只需要搞清楚追求的理想是甚麼。
何況有「追求」不是問題,「追求不到」之後會有甚麼反應和如何面對,才是問題不是嗎?
「怎麼樣?開心嗎?」遙進入了語音通話對楠說。
「當然!」楠開始大談剛才直播有多盡興,自己因為觀眾和遙得到多少種不同的快樂。
「老實說,這些感覺是我以前想像不到的。自己的昇華、接觸外界的昇華,和你的昇華。了解和被了解,原來是這種感覺。」和支持者的關係像是朋友、主顧、偶像和娛樂者的混合體,到底算是一種甚麼關係似乎很難說清,而這樣的距離又遠又近,亦甚迷離;但也許有些事不用搞得這麼清楚,反正有一件事是絕對不會錯的:能掃走心中鬱悶,就做力所能及的事來報答――不管哪方都是。
也許最浪漫的關係,就是即使注定沒有結果,某天就會驟然中止,但未來回想,還是慶幸能遇到彼此。如能看透虛實,這關係就恰好是這一種吧?
「這樣太好了,搞得我都有點羡慕你了。」遙為他感到慶幸,又說到:「你變得很不一樣……人活潑了,說的話溫和、幽默了,笑多了,眉頭皺少了,是怎麼了?」
「有這麼明顯嗎?」楠疑惑。
他一直以來是在壓抑,甚至不讓自己太過快樂,只因他認為享樂主義很有問題,所以他完全站到其反面,努力讓自己不追求快樂,以為這樣就是修行。直到他終於學習到,一直以來他反對的背後究竟是甚麼。那真正的問題所在,是應該追求「真正的幸福」,卻被搞錯成世俗的快樂,但這最多只是「可惜」,並不是要執著「絕對正確」的事。正如佛是在教導人「離苦得『真樂』」一樣,按他的理解,表面的快樂不是完全不可取,只是會令人患得患失,阻礙追求真正的快樂的話,就要摒棄。說的幾乎是全部而已。
他學到的這種思想可以用在很多地方。阻礙真正關心的表面關心;阻礙真正仁義的表面仁義;阻礙真正孝順的表面孝順;阻礙真正愛國的表面愛國……也許人人最初都或多或少有共同的憧憬,只是看到有人有意無意各種搞錯,而漸行漸遠。
思想開放了一點是一方面,除此,楠還找到了很多方法抒發,投入宗教也是其中之一。而他選一個最簡單最直觀的方法告訴朋友。
他會先聽一些能安慰他的抒情歌,盡情多愁善感,再聽一些搖滾。他放給遙聽的是一首出類拔萃的Christian Rock歌曲。朋友反應頗大,邊聽邊說:「嗯……情緒落差這麼大,你果然異於常人。你信耶穌的嗎?」
「不是。我猜聽的多半不是教徒……隨便吧。沒有關係的。『有用』最重要。」
之後他們又開始談天說地。他們的對話總是這樣,不過這也是正常。但是楠是有正經事想說的。他想了這麼長時間,決定不再猶豫。
楠坦白過往對觀眾的算計和控制,令自己羞愧。不過,訂立「公平」的原則這點,確實怎麼也不錯。但是世間能說得通的原則,也不只有一套。好好了解過觀眾的想法和前輩們的各種做法後,發現關係近,有關係近的做法,不近,有不近的做法,本來就是有很大的範圍。觀眾也各式各樣,有人在意雙方關係,有人默默喜歡,有人自來熟,有人到處遊走露個臉,有人只在意自己有興趣的直播,有人拿盡關注似知己密友,卻從來不知有何貢獻。本來就是多姿多彩的,有各種的處理,要細分下去,那可以無限細分。最重要是大家知道你是「哪種」的「公平」或者「平等」就好……
「你想得可真多,是說我現在沒問題吧?」
「暫時可以這麼說,總之我會……不,你就順其自然吧,你的『自然』是可以『順』的。情況不同時大家再商量吧。」
「好啊。早就應該不再麻煩你了。」
「不是!我不是想不理。只是……很多方面……有些事情你比我早明白。」然後遙壓低了音調說:「其實我只是覺得,這樣是理所當然,就這樣做下去而已……」楠也同樣小聲說:「哈!可能我已經不覺得有甚麼是『理所當然』吧?應該是我需要你提醒一些我已經忘記了的才對,但是你肯定是不足的!你還是很多事情都不懂!」
遙回答:「該懂時我就會懂。我未懂時你懂就行了。」
楠停頓了一下,然後笑著說:「你的智慧水平不要突然落差這麼大好不好……」
遙說:「不就跟你情緒落差這麼大一樣?」
「哈哈!」兩人都笑了。隔了一會遙幽幽地說:「所謂聰明的平凡人太多了,那又何必任何時候都擺出一幅聰明的模樣呢?」
楠又停頓了一會,若無其事地說:「你知我知,觀眾都知,你是真的特別蠢。」
遙回:「你知我知,觀眾未必知,你不要告訴他們哦。」
「哈哈!」兩人又一同笑了。
他們確實為了直播下去,作了很多打算。這一切到底為了追求甚麼?早已不想那麼多了。
世界太小,就把僅餘的一兩樣事情看得很重,有點不完美就會非常痛苦。世界大了,事情多了,人就沒那麼執著了。
說巧也不巧,以楠的「智慧」和心眼,打開自己與人接觸、交流之後,雖然有一些不成熟導致的小困擾,但他改變了對自己的要求,利用以前他認為是「愚蠢」、「沒有意義」的話語來幫自己,需要裝傻時裝傻,需要精明時精明,還用上了佛學中的「四攝法」――「布施」、「愛語」、「利行」、「同事」,說奇妙也不奇妙,很多問題隨著對佛學加深了解,他也能找到答案,好像魯迅也說過類似的話。從過程中學習行動「以萬變應萬變」,內心「以不變應萬變」,所幸,與人接觸多是得到好結果。然後又有動力打開自己的心,形成正循環。
無獨有偶,這個正循環也發生在遙的身上。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兩個直播多了。不過因為殷石楠的起點低,所以他的改變比較大。雖然殷石楠不是直播的常客,但幾次的經驗都足夠他成長了。大放異彩了幾次,自然自信很多。由此變到有氣量包容、欣賞和學習他人。
這些都要歸功於他們努力思考和做足功課,也許再加上一點點運氣,但比例不高。畢竟在眾人之智越來越高之下,只靠運氣僥幸成功也遲早會打回原形。雖然運氣和成功的關係不再那麼大,但也許始終那比例不高的一點點運氣,從古至今都是成功的必要條件。怎樣也好,反正他們是夠運了。但是運氣是不是命中註定的呢?無從得知。只是袁至遙並不把一切當作必然;而殷石楠則是把「遇到不幸」也當成必然,做足準備。總之他們都心懷一份謙卑和敬畏。
雖然客觀上成績不算有顯著上升,但他們對自己可是很滿意了。
這些轉變在幾個月前是誰也想不到,尤其是殷石楠。他有時會想,如果不是朋友給了他這個世界,有些東西他可能一輩子也得不到。
「叮鈴鈴!」手機響起屬於家庭群組的鈴聲。鈴聲帶給楠的只有錯愕,因為就在數小時之前他們才Facetime通話過。打開手機一看,是傳來了一些生日祝福的貼圖。他們早就親口說過生日祝福了。看來是不知從哪裏找到一些有趣的貼圖,現在拿來用一用。畫面所見,每個人都有默契地各自傳一張相同系列的貼圖。想像一下他們都拿著手機在討論是誰傳哪張貼圖甚麼的,就忍不住嘴角上揚。同時傳來的,也有叫他趕快轉長工的提醒,殷石楠半開玩笑地回覆知道了。
他們幾乎每天都Facetime聊天,也經常在家庭群組聊天、傳照片,比楠原本想像中聯絡得更密,而他也主動說過年要去英國與大家團聚。
並不是因為他受不了一個人生活所以如此,而是他真的變了。「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以前當成是問題,現在純粹是解釋。以前借「解脫」掩飾懦弱,現在於愛欲彰顯勇氣。他依然跟正常人不太像,但這就是他。
與家人分開的這段時間,他偶然有一些瞬間,感覺神經很放鬆,但又保持著能量,腦袋很安逸,但又處於巔峰。也許神經和腦袋的事很難清楚明白,但至少他反應是比以前快了,猶豫不決的時間也短了。
生活令他沉澱了。開始會靜坐,把胡思亂想和過剩的情緒好好整理。雖然未去到禪坐的修行,也經歷過很多想法,不斷浮現又不斷沉下,獨立完善又不斷連結,他好像想通了很多,又好像甚麼都不是新鮮的。最大的得著是,他似乎想通了為何他以前總是有那麼多矛盾的性格特質和想法。也拿出勇氣接受了現實。
他承認了自己自卑。
明明是勸人擇善固執,甚至破除執著的教誨,卻因為他太想要擺脫對自我的不滿,未學行先跳級,變成了執著要加給自己的枷鎖。有人適時入世,適時出世,他倒好,入不好好入,出不好好出,只在折磨自己。更別說他說真,真不了;說善,不知善;說美,不想美。現在他抛低了以往自比高人所得的優越感,放棄了執著但又做不到的做人準則,當然不是全部,他依然是對自己有要求的,只是變得更「健康」了。
他終於明白為甚麼爺爺會念佛。爺爺最後的歸屬,是他學習的開端。佛說能念佛代表多善根,被佛認證是好人,再不需內耗。
他終於對苦行失去幻想。他接受了人性,更重要的是接受了自己,輕鬆了很多。心裏清出了很多空間,反而由此滋生真正的愛和慈悲。這與「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學佛到最後,連佛法也要放下」好像有某種暗合,但當然他根本不是那種境界,他現在才算是在踏上正軌的第一步:面對自己,腳踏實地。真的要解釋他這種變化的話,應該就是單純的「先愛自己,才能愛別人」吧。
所謂「做自己」,是勸人接受自己的一切皆合理。在此之上「做更好的自己」,就是以發自內心的正向憧憬作為動力,而不在意外界的看法。他現在已經跳過強烈地需要別人認同的階段,雖然他好像從以前便是這樣,但現在終於不是扮的了。他希望的是自己有能力為別人帶來一點心靈上的富足,而現在終於能做到了。
雖然別人的認同已經不會令他的自信心膨脹,但他能夠在別人的心裏造成一點點觸動這一點,還是需要他努力避免「我慢心」再次躁動。所以他把自信壓縮在內心深處,成為屬於自己,也只有自己知道,不可撼動的寶石。
不過這不是永恆的改變。他會再變得複雜、受染污、自擾,再變成這樣,再變成那樣,然後再變成這樣,不斷輪回。可能這就是命運之神給他的鍛鍊,要他把握機會一次又一次蛻變。或許這代表了命運之神看得起他也說不定。
命運之神還交給他另一個課題,那還得看隔天的事情。他在商業顧問公司面試實習生,他不想在兼職的公司做長工,好不容易等到這間公司有面試機會。
第一輪是線上面試,從早上開始就對著寫滿預想的問題和回答的筆記,熟悉一下甚麼問題寫在了甚麼位置。因為鏡頭限制,這份筆記可以放在死角讓他一路面試,一路看著照讀。果不其然,簡單、與其他工作面試無二的問題都在準備之內。但讓他沒想到的是,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IgRygAQVh
面試官問了一條可以很有用,也可以很沒用的問題:「你的座右銘是甚麼?」
他想了一下,眼珠一會轉右,一會轉左。天知道他想了多少東西,然後說出:「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
哈哈,現在他只是個知行不合一的偽君子而已,但他意識到自己是,也很接受自己是,所以毫不害羞地說出這句話。這句大概有60%符合他吧。
然後就是筆試的部分。其實他並不太擔心筆試,因為擔心也擔心不來,他根本不知道需要做甚麼。直至看到題目,腦海中浮現出的只有「莫名其妙」,都不用說他沒有信心做好,就算做得好,想到以後就要每天面對這樣的工作……他停下了,坐姿轉為靠著椅背癱坐。
失去個性不等於成長,泯然眾人不等於成熟。他暗自為自己打氣:「不就是勇氣而已嗎?其實,我一直都有吧。」
他撒手,不做了。
以前他沒甚麼追求,大眾定義的「成功」和「人生意義」,他確實覺得是對的,至少怎麼也不是錯的。但是他遲遲不肯投入工作,只因為始終有一部分的他「討厭這件對的事」。他不想承認自己只是因為「討厭」而變得「不理性」,不願意「知行不合一」,因此只懂得拖住不去想。
但現在他放下了。成功人士有一個特質,他們「接受現實」的速度比其他人快。而現在楠知道,他這個人最大的反叛,就是不願意接受現實。他還是適合走另一條路,「腰金衣紫人何在,總被蒿蓬伴骷髏」,他想要上進,但或許不是世俗意義的「上進」。
現在,他第一次有了真正想做的事,他想向世界說一些話。
這段給他做題目的時間,他用來跟現在的老闆約打工的時間表。
這天,那個很喜歡分享的同事又說兒子的事,說他不跟人說話。楠聽到後本來不以為意,但同事的表情中實在流露出太多的擔憂,楠就主動搭了話。
「你有甚麼是他不知道的?沒有的話創造一樣。總之想辦法讓他對你產生興趣,可能就主動跟你說話?」
「是嗎?我有興趣的事都跟他說,他有興趣的事我也不懂,整天發呆好像想很多東西,有時自言自語,有時又突然猛地擰頭好像很困擾的樣子……」同事一直說對兒子不理解的地方,說了很多,說得很順,應該是真的留意了很久,思索了很久。
太熟悉了。楠覺得太熟悉了,有人跟他一樣沒有勇氣。沒有勇氣打開心窗;沒有勇氣承受孤獨。沒有勇氣接納他人;沒有勇氣面對自己。沒有勇氣為好的未來挑戰;沒有勇氣因壞的經歷離開。沒有勇氣追趕他人;沒有勇氣被他人拋下。沒有勇氣追求夢想;沒有勇氣面對現實。沒有勇氣說出討厭,更沒有勇氣被討厭;沒有勇氣去愛,沒有勇氣說出愛,更沒有勇氣要求人愛。沒有勇氣承認自己沒有勇氣;沒有勇氣否認自己沒有勇氣。誰有資格說對錯?只是這個世界要求的勇氣太多了。
別人不是自己,也不能以自己角度出發教別人怎樣,但他知道,像他一樣需要勇氣和開解自己的人不會在少數,而他可以做的,只有說出自己認為有用的。他說:「可能是他有忍受不了感情吧?可能就是忍受不了自己,如果你不能用最包容的姿態安慰他,就讓他自己消化吧。」
太想說了。楠太想幫跟自己相似的人提一些話了:「你要知他這樣不是有問題,只是……有人是這樣的。如果你真的想幫他解決的話,你就幫他搞清楚『真正想要的是甚麼』,鼓勵他想要就去吧。前提是你溫柔到他願意接受你鼓勵。」楠最後拋下一句:「如果某一天他變了另一個人的話,也不用驚訝。」
同事點著頭說好,那可能是因為她實在太想改變,又實在不知道怎樣和兒子相處,甚麼人說甚麼話她都聽。
楠不知道這建議有沒有用,甚至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建議,但是他終於說上話了,終於把關心的說出來了,他自己是舒服了。至於以為這樣就能「拯救」別人的「自大」也不再存在了,他只是「負責」把一些話傳出去而已。
結束半天的工作,回到小小的家,坐在沙發,甚麼也不做。
現在他是減少了工作時間,剩下的時間給自己,而他確實需要這些時間。收入減了,但仍靠以前父母替他存下和自己以前的零用錢撐住,未動用家人給他的生活費。
其實就算花光儲蓄,也未需要動用那筆生活費,因為他收到的「生日禮物」在定義上不算生活費。說來家人雖然經常勸他趕快找長工,但還是不管他缺不缺錢,也時不時給他存錢,完全不像是希望他趕快自立的感覺。慶幸他「久經訓練」,是個物慾不旺盛的人。反而是個即使無被追債的壓力,也遲早會把錢還給他們的人―,不過也很難把話說死,畢竟家人之間不應有誰虧欠誰的說法。老土,但好像是這麼一回事。
他知道他們想表達的是:好好照顧自己。而按自己節奏找到真正想做的事,才是最好「照顧自己」的做法。他們給予的錢,其實是時間和安全感,也不知道是覺得明顯到不用說,尷尬還是傲嬌,這麼點一兩句就能說清楚的事情,他們就是不解釋。反正這就是他們解決擔憂的方式,也是表達愛的方式。
雖然楠更希望他們以適合楠的方式去愛而不是自作主張地愛,畢竟「愛」這玩意應該是以接受的一方為本吧?但沒問題,楠也愛他們,也以他們為本,這種愛的方式已經成為了最適合殷石楠的方式――應該說現在的殷石楠能夠把甚麼都當成最適合的方式。
因為愛得同步、協調之下,多深的愛也不是問題,而在足夠深的愛面前,任何形式都是一樣的。以前用家人的錢會帶來的罪惡感,現在已經沒有了,他該用就會用。
「喀喀」,有人敲門。楠一邊起身,一邊向門的另一邊叫嚷:「開門就行!沒有鎖上!」
「喂――」遙進來後到處張望。楠本想請他坐在沙發,但是他未有要坐下的樣子。
「這裏很不錯,就是東西有點少。」遙說。
「已經算很多了。你想像所有裝飾掛飾本來都是沒有的,應該說本來這間屋除了家具電器就是甚麼都沒有。」遙興致勃勃地繞一圈,看到有個小書櫃,看了一下裏面就說:「咦?你有學日文嗎?」
「我在讀大學時,假日一直在讀日文。」
「吓?為甚麼你一直沒說過?」
楠若無其事地說:「好端端說給你聽做甚麼?」
遙挑眉弄眼,作狀地說:「你好可怕啊,殷石楠!你還有甚麼是我不知道的?」
楠絲毫不怕影響關係,一個怕的瞬間也沒有,他平靜地說:「你不知道的可多了,我再慢慢告訴你吧。」
「對了!我們可以一起去日本自由行!我早就想去日本自由行了。」然後遙一個靈機一觸的反應後說:「到時可以慢慢說你的事。」
「嘔……」楠假裝作嘔:「太浪漫了吧……」
「嘿……好像是……」
不過他確實打算說的。秘密是有重量的,每多一件,心就重一分,他已經打算拋下了。
「嘿!難得你讓我上來你家……」遙邊打開背包邊說:「我帶了遊戲機。話說你甚麼時候才買一部遊戲機?好歹你也算……半個?大半個我們圈中人,怎樣也要對遊戲有點認識吧?」
「我不打遊戲,不代表我對遊戲沒有認識。」
「你當作是做研究嗎?這樣太無聊了吧!」
「我喜歡看別人玩不行嗎?」
「看得多不會想自己玩嗎?」
「會。」
「那就買吧。」
楠沒有一刻猶豫就說:「有道理。那你現在陪我去買吧。」
遙錯愕,但更多的是困惑,說:「甚麼?這麼突然?你甚麼時候變得這麼隨心的?」
「都是學你的。走吧。」
「好啊……哈!看來你是早有預謀的!」
楠只用個怪異的表情就向朋友表達了:「預謀你個頭。」
「用你家人的錢?」遙隨便問了句。
「我的……多虧你把觀眾給我的錢還給我。」
遙笑著說:「你該不會以為買遊戲機只需要一百幾十吧?」
「哈哈哈!」他們又對著笑出了聲。遙又說:「唉……剛來到你家就要走了。」
「你那麼喜歡這裏,你留在這裏我自己去。」
「不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去完回來,就一直在玩遊戲。
雖然買遊戲機和玩遊戲沒有甚麼代表性,甚至算不上是一件甚麼事情,但是足以讓殷石楠當作是一個測試――一個對他現在有多接近正常人的測試。而現在他覺得:雖然說過要於愛欲彰顯勇氣,但原來現在除了某些艱難過後才可得的精神滿足外,他好像還真是沒有甚麼需要,這不像以前一樣要花功夫極力壓抑下才得到的結果。可能某種更重大的愛欲會令他真心想追求吧?而除此之外要達成甚麼的話,好像也不需要動用「勇氣」這麼嚴重,至少這一點比較像正常人。
點了外賣,吃過晚飯後,朋友回家了,家裏又只剩他一個人。
他坐在這裏,仔細想了想,打算解決的牽掛,就只剩下那一件事。
他拿出紙和筆,寫了一封信,一封給他家人的信。寫手寫信是因為,有些話用其他方法去說都會有點別扭,很神奇地,寫信是最適合的方式。
他寫了一封坦白信。
「看到我寄信過來不用太害怕,不是有甚麼壞消息。我也不知道這封信寄到來已經過了多久。應該還未過年吧?希望這是一個合適的時候。
進正題吧。還記得我以前跌傷過嗎?在學校旅行跌傷的那次。那時候的我也許是太想被關愛,也許是想逃避日常的壓力,也許只是我情緒失控,亦或許是我鬼迷心竅――可能全部原因都有,但甚麼原因已經不重要了。總之,我想跟大家說的是:那不是一場意外。
是我的一個「決定」。
我知道你們有很多問題想問。收到信後可能你們會不知道應該怎樣。但沒問題的,隨時聯絡我吧。我們好好談一談吧。希望下次見到面的時候,我們可以笑著說這件事。」
他願意去寫這些話,算是一種甚麼改變也好,至少現在他的狀態挺好的。
其實之前面試問他座右銘,他算是撒了謊。現在他真正的座右銘是:「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開口就笑,笑世間可笑之人。」那是了解所有因緣後「一切都付笑談中」的笑。那種笑,也包括對過去的自己笑。
把信放進郵筒後,他收到一封電郵。這封電郵宣告殷石楠又需要準備迎接新生活。
他也不知道為甚麼自己要選這條路。也許,他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也許,他逐漸發現了本來的自己。誰知道呢?誰又這麼無聊,在乎這種問題?
將要面對甚麼,殷石楠還預計不到。可以肯定的是,無論面對甚麼,他也不會忘記自己的驕傲。
至少,你在看這個故事,那就代表他過得還好。
……
「原來這就是……那之後的事都是我知道的吧?」
「還不是哦……之後再慢慢跟你說吧。都累了,現在該乖乖睡覺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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