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我就起床了,窗外的霧比昨天更濃。米拉已經在門外等候,手裡提著一個小布袋。
「早安。」她遞給我布袋。「這是些乾糧和水,荊棘谷沒有食物來源。」
我向她道謝,將布袋和角尖碎片一起放入隨身的口袋。攜帶靈弓出發前,我再次檢查了它的狀態。銀色符文在晨光下泛著微光,似乎也感知到了即將到來的會面。
「首席讓我提醒你。」米拉壓低聲音說。「昨晚馬克召集了他的幾個親信,他們看起來很不高興。雖然不知道他們會做什麼,但你最好小心。」
我點點頭。「謝謝你的提醒。」
村子還沒有完全蘇醒,只有幾名早起的村民在街道上活動。他們看到我時都投來好奇的目光,但沒有人上前攀談。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外來者顯然仍是罕見的存在。
米拉帶我穿過村子,來到北邊的一條小徑前。這條路比其他道路更窄,兩旁長滿了帶刺的灌木,遠處隱沒在濃霧中。路口處立著一塊石碑,上面刻著「荊棘谷」三個模糊的古字。
「到這裡就是我的極限了。」米拉說。「只有歸引者才能進入荊棘谷。」
「信使不是已經進去通知哈斯特了嗎?」我問。
「他只到谷口。」米拉解釋。「有種特殊的信號系統,讓哈斯特知道村里有事。信使已經回來了。」
她指向小徑。「沿著石徑走,不要被霧中的聲音誘導離開道路。如果一切順利,大約走一小時就能到哈斯特的住處。」
「謝謝你的幫助。」我真誠地說。
「願元素指引你。」米拉行了一個我不熟悉的元素祝福禮,然後轉身返回村子。
我深吸一口氣,踏上了荊棘谷的石徑。這條路比看起來更加崎嶇,每走幾步就要小心避開從兩側伸出的尖刺。霧氣在我周圍翻滾,有時濃得幾乎看不見腳下的路。
走了約莫半小時,霧中開始傳來奇怪的聲音——有風的呼嘯,水的流淌,火的劈啪,還有一些低沉的呢喃,聽起來像是有人在說話,但又聽不清內容。幾次我以為在霧中看到了人影,但當我停下來仔細看時,那些影子又消失了。
「維持在石徑上。」我提醒自己,想起守衛的警告。這些幻象大概就是他提到的霧的迷惑。
路越走越陡,石徑開始以之字形向上攀升。我的呼吸變得急促,不知是因為海拔的上升還是濃霧的影響。就在我開始懷疑是否走錯了方向時,霧突然變薄了,前方出現了一塊平坦的開闊地帶。
這是一個小小的山間平台,三面被陡峭的山壁環繞,第四面則是我剛爬上來的陡坡。平台中央有一棵巨大的古樹,樹下坐著一個老人。
我放慢腳步,謹慎地靠近。老人背對著我,穿著一件打滿補丁的灰色舊袍,灰白的長髮蓬亂地垂到肩膀。他似乎正在整理一堆藥草,動作緩慢而笨拙。
「打擾了。」我出聲喚道。「我在找一位名叫哈斯特的魂箭師。」
老人停下手中的動作,但沒有立即轉身。「哈斯特?」他的聲音粗啞,像是很久沒說過話。「那傢伙啊。他不常見客。」
「我是從碧水村來的。」我解釋道。「我帶有莫里斯·維爾的信物。」
老人這才慢慢轉過身來。我看到一張飽經風霜的臉,深刻的皺紋像山間的溪流般縱橫交錯。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混濁而黯淡,瞳孔周圍有一圈灰白色的斑紋。他眯起眼,似乎在努力看清我。
「碧水村?莫里斯派你來的?」他問道,聲音中帶著明顯的懷疑。
「是的。」我拿出護山隊徽章。「莫里斯讓我帶話,『舊誓言仍在』。」
老人聽到這句話,身體微微一顫。他伸出手,示意我靠近。「讓我看看那個徽章。」
我走近幾步,將徽章遞給他。老人的手指有些顫抖,他接過徽章,湊近眼前仔細端詳,然後輕輕撫摸上面的紋路,彷彿在用觸感確認它的真偽。
「確實是護山隊的徽章。」老人低聲說,將徽章還給我。「莫里斯還好嗎?那個固執的老傢伙。」
「他很好,雖然最近村子遭遇了一些麻煩。」我回答。「所以我才來尋找哈斯特的幫助。」
老人哼了一聲。「哈斯特?我就是哈斯特。別被我現在這副樣子騙了,年輕人。」
我驚訝地看著他。這個樸實無華,甚至有些邋遢的老人,就是那個傳說中的「烈焰引導者」?那個被馬克稱為「叛徒」和「老瘋子」的哈斯特?
他似乎讀出了我的疑惑,乾笑一聲。「期待一個威風凜凜的魂箭師大師?抱歉讓你失望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他示意我在他對面坐下。「所以,莫里斯派你來做什麼?那傢伙不會無緣無故打擾我。」
「我需要您的幫助。」我坐下後開始解釋。「一頭巨鹿來到我們村子,它向我展示了被干擾的靈泉...」
「巨鹿?」哈斯特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暫時驅散了那片混濁。「你確定是巨鹿?不是普通的大鹿?」
「確定。」我從口袋中取出角尖碎片。「這是它留下的。」
哈斯特沒有伸手去接,而是眯起眼睛盯著碎片看了許久。「把它放在地上,靠近一點。」他指示道。
我依言將角尖碎片放在我們之間的地面上。哈斯特緩緩伸出手,但沒有直接觸碰,而是在碎片上方懸空幾寸。我注意到他的手指輕微顫抖,五色光芒從碎片中湧出,如同煙霧般環繞在他的手掌周圍。
「元素守護獸的角。」哈斯特低聲說,聲音中帶著一絲敬畏。「數十年來無人見過它們了。」
「它受了重傷。」我繼續道。「我用母親留下的一支特殊箭矢引導了它,然後...」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嘶吼聲打斷了我的話。我們同時轉頭望去,只見一頭巨大的野豬從灌木叢中衝出,朝我們直奔而來。這頭野豬的體型是普通野豬的兩倍,皮膚上覆蓋著不自然的紫色斑紋,眼睛發出妖異的紫光,口中流淌著紫黑色的黏液。
「別動!」哈斯特突然厲聲喝道,聲音中的威嚴與他此前的形象截然不同。
他迅速站起身,動作意外地敏捷。從長袍內側,他抽出一把看似平凡的木弓,沒有任何裝飾或符文。他的眼睛仍然是那副混濁的樣子,但身體姿態卻是警覺而精準的。
「污染生物。」他簡短地說。「被扭曲的元素感染了,已經無法挽回。」
「我可以幫忙。」我站起來,拿出靈弓。
「退後!」哈斯特命令道。「你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
野豬已經衝到了距離我們只有十步遠的地方,速度絲毫不減。哈斯特拉開弓,但弓弦上並沒有箭矢。相反,他開始低聲吟唱,聲音古老而神秘。隨著吟唱,空氣中的元素開始聚集,在弓弦上形成一支由純粹紅色火焰構成的箭矢。
「去吧。」他平靜地說,鬆開手指。
火焰箭矢飛出,速度快得我幾乎看不清。它精確地命中野豬的前額,但沒有穿透或留下傷口,而是在接觸的瞬間完全融入野豬體內。
一秒的寂靜後,野豬的身體從內部爆發出明亮的紅光,紫色的斑紋如同被烈火焚燒一般迅速消退。野豬發出一聲悲鳴,搖晃了幾下,然後重重倒在地上,身體逐漸變成灰色,如同風化的石頭。不到一分鐘,整頭野豬就化為一堆灰燼,被風吹散。
我站在原地,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我曾見過魂箭師引導亡靈,但從未見過如此直接的元素攻擊,直接帶走生命。
「它已經不再是野豬了。」哈斯特似乎看出了我的震驚,低聲解釋。「那只是一個被污染元素佔據的軀殼,真正的野豬早已消逝。有時候,最仁慈的做法就是徹底淨化。」
他收起弓,重新坐下,動作中帶著一絲疲憊。「污染生物越來越多了,這是第五個了,僅僅這個月。」
「這是什麼造成的?」我問道,仍然難以從剛才的景象中回過神來。
「元素紊亂。」哈斯特說。「當靈泉受到干擾,元素流動就會扭曲。有些扭曲的元素會污染生物,佔據它們的身體和意識。」
「這就是我要告訴您的。」我重新坐下。「我看到了被干擾的靈泉,有人正在截取魂箭的能量。」
哈斯特長久地看著我,目光雖然模糊但異常銳利。「你親眼看到了靈泉?」
「是的,在引導巨鹿時,我的意識仿佛跟隨魂箭一起飛向靈泉...」
「不應該這樣的。」他打斷我。「活人不該見到靈泉,即使是魂箭師也只能將魂箭引導到門檻。」
「這是因為我使用了母親留下的一支特殊箭矢,『萬源之箭』。」我解釋道。「引導後它消失了,但能量似乎融入了我的弓。」
我拿出靈弓給他看,銀色的符文在光線下閃爍。哈斯特眯起眼睛,但明顯看不太清楚。他伸出手,用手指輕觸弓身,感受符文的紋路。
「有趣的能量。」他只是簡單地評論。「你母親是魂箭師?」
「是的,碧水村的上一任魂箭師。她五年前在一次特別強烈的元素風暴中消失了。」
「我很遺憾。」哈斯特說,但語氣中沒有太多情感。「那麼,莫里斯希望我做什麼?教你使用這把弓?」
「是的,他認為您的知識能幫助我...」
「不。」哈斯特斬釘截鐵地說。「我不教學生,已經很多年了。」
「但我需要學習,才能阻止那些干擾靈泉的人。」我堅持道。
「阻止他們?」哈斯特發出一聲短促的笑。「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年輕人?你甚至不知道敵人是誰,有多強大。」
「所以我需要您的幫助。」
哈斯特搖頭。「我的引導之道不適合年輕人。太危險了。」他指了指剛才野豬化為灰燼的地方。「你看到了,那不是普通的引導。一旦走上這條路,就沒有回頭的可能。」
「但如果沒有人阻止靈泉的干擾,這樣的污染生物會越來越多。」我爭辯道。
「那不是你的責任。」哈斯特冷淡地說。「回碧水村去吧,告訴莫里斯我拒絕了。有些事情不是你這樣的年輕魂箭師能解決的。」
「碧水村已經遭受了元素風暴的襲擊!」我忍不住提高了聲音。「我們失去了很多人,包括年幼的魂箭師學徒。如果這是靈泉干擾造成的,那麼阻止它就是我的責任。」
哈斯特沉默了一會兒,那對混濁的眼睛凝視著遠方,彷彿在看另一個時空的景象。「元素風暴啊...」他輕聲說。「歷史總是重複。」
「什麼意思?」
「沒什麼。」哈斯特突然站起身。「跟我來吧,至少今晚你可以在我的住處休息。明天再做決定。」
他拾起地上的藥草,頭也不回地向平台另一端走去。我撿起角尖碎片,跟上他的腳步。哈斯特走得並不快,時不時伸手觸摸路邊的岩石或樹木,似乎在用觸覺輔助導航。
「您的眼睛...」我小心地問道。
「戰爭的紀念品。」他簡短地回答,沒有詳述。從他的語氣判斷,這不是他願意討論的話題。
我們來到山壁前,那裡有一個不起眼的洞口。哈斯特彎腰走了進去,我跟在後面。洞內出乎意料地寬敞,是一個經過簡單改造的天然山洞。內部陳設極為簡樸——幾個木架上擺放著書籍和藥草,一張石床上鋪著簡單的
草墊,角落里有個小火塘,上方的岩石縫隙作為煙囪。洞壁上嵌入了幾塊發光的水晶,提供充足的照明。
「就是這樣。」哈斯特聳肩。「不華麗,但足夠用了。」
「這裡...很有個性。」我評論道,試圖找到恰當的詞彙。
「你是想說原始吧?」哈斯特淡淡地說。「對我來說夠了。在那邊。」他指向洞穴深處的一個小凹室。「有個草墊可以睡覺。晚上會很冷,自己多加件衣服。」
哈斯特的冷淡態度讓我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他明顯不想教我任何東西,甚至似乎不太願意與我深入交談。但我已經來到這裡,至少應該嘗試。
「關於被干擾的靈泉...」我再次嘗試打開話題。
「我累了。」哈斯特打斷我。「今天已經談得夠多了。」他走向火塘,開始生火。「如果餓了,袋子裡有些乾糧。我不備客人的食物。」
我點頭,意識到今天無法再從他那裡得到更多信息了。在火塘旁,我看著哈斯特熟練地生火,儘管他的視力受損,但動作卻精確而有效,顯然是經過多年的習慣。
「那些污染生物...會有更多嗎?」我最後問道。
哈斯特停下動作,沉思片刻。「會的。」他簡單地回答。「而且會越來越強大。今天那頭野豬只是開始。」
「所以我更需要學會...」
「我說了我不教學生。」哈斯特語氣堅決。「你來這裡是浪費時間。明天一早就回去吧。」
他的拒絕如此直接,幾乎讓我感到受傷。但我注意到,當他談到污染生物時,語氣中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憂慮。這位隱士並非完全冷漠,他只是選擇了隔絕。
火焰漸漸燃起,在岩壁上投下搖曳的陰影。我坐在火塘對面,哈斯特沉默地坐著,彷彿已經忘記了我的存在。我不知道明天該怎麼辦,是按他的要求離開,還是繼續嘗試說服他?莫里斯似乎很確信哈斯特會幫助我,但現實與預期相差太遠。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aE32pT3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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