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方的月光 - 十

　　下課鐘聲一響，褚凡就開始暗暗收拾東西，待老師一宣告下課，他馬上揹起書包往外衝——當然是用褚凡速度的衝。

　　今天是考試週後的週一，也是發回考卷的日子，不過褚凡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成績，他只想立刻飛奔回家。

　　「哎，別急啊！」在校門口等着的老爸遠遠也察覺到他的興奮，朝他大喊，生怕他一摔，今晚就要給老婆寫報告書。

　　「你今天怎麼回事。」坐上車後，老爸隨即問道。

　　褚凡忽然覺得臉頰有點發燙。對啊，怎麼回事，興奮得沒有了分寸。他隨便糊弄了一句：「考完試嘛。」

　　「你不是上禮拜就考完了。」

　　被老爸抓到漏洞，褚凡愣了一下，但馬上又行雲流水地打圓場：「發考卷。」

　　「考得不錯？」

　　「嗯……」褚凡收斂起來，趁老爸開車，拿出手機偷偷用相機照了照自己，還好臉沒有真的紅起來。

　　「今晚你媽不回來吃飯，就我倆，要去吃大餐慶祝嗎？」

　　褚凡一秒都不想在外面久留：「叫外賣好了……」

　　母親是電商公司的中層經理，平時工作就很忙，偶爾還得去跟客户應酬。老爸是個在家工作的工程師，雖然不是賦閒，不過畢竟在家，所以家裏一切事務基本上都是由老爸包辦，十足家庭主夫。

　　打從褚凡有記憶起，他們家似乎就是如此了，實際上跟老爸相處的時間，要比跟母親的多得多，甚至可以説他是老爸照顧長大的，因此自然跟他親近些——當然也和老爸比較隨和、不像母親那麼一板一眼有關。

　　雖説老爸甚麼都會幹，唯獨廚藝是一塌糊塗，所以他可以去賣菜、可以幫忙備料，甚至吃完後可以無怨無悔地洗碗刷鍋，但做飯燒菜，總得等母親回來，不然他親自下廚的話，恐怕能把廚房弄出蘑菇雲來。

　　所以剩下他們兩個的話，就只有到外面吃和叫外賣兩個選項。

　　「唉，我還想着可以吃一頓好的。」老爸埋怨道。

　　「不還沒發完……」褚凡為自己辯護，「還好多份。」

　　回到家裏，跟老爸迅速點了餐，褚凡就躲回了房間。他迫不及待地打開通信軟體和遊戲，但熊頭的那一欄，都是灰色的。

　　也對，小熊從來未那麼早上過。

　　褚凡開始找些別的東西來做，試着讓自己分心，可是總按捺不住去看時鐘，就連吃飯的時候也一樣。

　　「你幹嘛一直在看鐘？」老爸再度察覺了他的古怪。

　　「啊？」褚凡又陷入了要找藉口矇混過關的尷尬，「我……在等實況。」

　　老爸聳聳肩，看來是接納了這個解釋。

　　接下來的時間，褚凡都強迫自己不去看時間。可他覺得自己的脖子像是被裝了彈弓，就是要往時鐘那邊偏，得花上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壓住這個衝動。

　　「上次你媽不是説要去旅行嗎，」老爸拿起一片披薩塞進嘴巴，含糊地説道，「你這禮拜開始放假吧，等再過兩天，我們就出發。」

　　「去哪？」是有這麼一件事，不過那時候母親只是隨口一提，怎麼好像還沒做任何規劃就要啓行了，「媽不看我成績嗎？」

　　「哎，也不完全是旅行，你媽要順便去分公司開會。」老爸告訴他這個旅行兼出差的地方，褚凡沒去過，只知道算是南方很繁華的城市，不過當然沒辦法跟褚凡從小到大住的北城相比。

　　而母親沒明説的，老爸也是知道的：「你哪次成績不好過，你媽也只是嘴上説説而已，不會真的因為你考差了就落下你的。」

　　老爸幫母親説話，但褚凡清楚以母親的嚴厲，這種事情不會是嘴上説説。

　　好不容易把飯吃完了，褚凡回到房間，發現有兩通未接通話。軟體上只有一個聯絡人的他，想也知道是誰打過來的，他馬上回撥了過去。

　　對方很快就接通了，那熟悉的低沉聲線説道：「隨哥，我以為你不理我了。」

　　褚凡不好意思地説道，就差沒有道歉了：「剛剛吃飯。」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要被老婆拋棄了。」但對方接的這句讓他隨即打消了道歉的念頭。

　　「我不是老婆……」

　　「畢竟你用的是女角嘛。」對方似乎在笑。

　　「我是男的。」褚凡堅持。

　　「那……」小熊拖長着尾音，一聽就知道不懷好意，「老公？」

　　褚凡被整得無言，只好言簡意賅地下結論：「怪。」

　　對方終於忍不住爆笑，好一會才説道：「好啦，不鬧你了。隨哥考試還好嗎？」

　　「比上次好。」確實，單就今天發的兩科來看，這次褚凡考出來的分數，比起期中考進步不少，褚凡有信心其他科目也差不多。不知道是因為考前被那個匿名訊息惹到，化怒火為力量；還是因為跟小熊相處，讓自己覺得有了值得快樂的事，才有更努力的動力。

　　「我這次也有寫哦，」小熊説道，同時傳來了組隊邀請，「不過沒幾科合格就是了。」

　　褚凡按下接受邀請，一邊説道：「有寫，但有唸嗎？」

　　「我……隨哥啊，這不是為難我嗎，一打開課本我就頭痛，看不進去啊。」對方有點心虛，「而且我本來沒打算要寫的。」

　　「為甚麼最後還是寫了？」

　　對方沉默了一下，才小小聲地説道：「你不是跟我説過『加油』嘛，我就想説，既然答應了，就多少努力一下。」

　　褚凡有點哭笑不得，不複習寫出來不合格的考卷，不還是沒用嘛。不過他又有點高興，沒想到小熊竟然吧自己的話放在心上——但想到只有寫而沒有準備的考試，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值得高興。

　　「有沒有很感動？」這個人又帶着戲謔接了一句。

　　「有……一點吧。」偏偏褚凡最不會應對他這種話。

　　「聽到你這樣説就夠啦。」對方很是高興。

　　褚凡歎了一口氣，總覺得小熊沒看到這件事的重要性：「你這樣……大學怎麼辦？」

　　這次對方陷入了更久的沉默中，就在褚凡以為是不是自己説錯話時，準備道歉時，小熊開口了：「我沒打算上大學。」

　　「可……」可這樣以後怎麼辦？——褚凡沒説出來，他知道自己被寄託的最大願望，就是上一所好的大學，如同中學時被期望要上好的高中一樣；但他恍然意識到，那只是大部分父母設定給子女的所謂康莊大道而已，「嗯……不上也能好好的。」

　　對方輕輕笑了兩聲：「隨哥，別瞎擔心了，反正現在也想不到那麼遠。話説回來吧，你放假有要幹嘛嗎？」

　　「我媽要帶我去旅行。」褚凡跟他説了時間和地點。

　　「欸？」小熊驚呼道，「我住這裏哦。」

　　「真的嗎？」褚凡也跟着驚呼，但隨即嘎然閉嘴，他不知道自己是在興奮甚麼。

　　氣氛陷入了微妙的尷尬中。

　　「那……樣的話……」每次這種情況，都是小熊先開口説話，只不過這次他竟然也忸怩了起來，「隨哥，你想要見個面嗎。」

　　沉下去的心突然撲通撲通猛烈跳了起來，褚凡伸手碰了碰有點灼熱的胸膛，是因為潛意識裏期待着這個，才會覺得興奮雀躍嗎？

　　「看你啦……如果你不想的話，或者打擾到你跟家人的行程，是不用勉——」

　　「我會搞定。」褚凡斬釘截鐵地打斷小熊。

　　他被嚇了一跳：「啊？」

　　「就……見個面吧。」褚凡説這句的時候，緊張得連嘴唇都在顫抖。

　　「嗯……你再跟我説哪天吧。」

　　之後小熊把話題導向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兩人又玩了幾場，但很快又差不多到了小熊下線的時間。褚凡心裏不禁嘀咕，這時間也過得太快了吧。儘管百般不願，不過他還是跟小熊一起很有默契地停下了動作。

　　小熊沒有馬上道別，反而問道：「隨哥，今晚唱歌嗎？」

　　「又唱啊？」褚凡蹙着眉頭，「今天也不開心嗎？」

　　小熊笑道：「沒有，今天很開心，想聽你再唱一首。」

　　不過褚凡面對小熊，已經沒有了那種要在別人面前開口唱歌的拘謹，也許就是一次生兩次熟吧。他又從床底拖出吉他，心裏想着，之後就不收進去了。

　　「也是我選歌嗎？」褚凡問道，順手撥動各根絃，檢查它們的音準。

　　「嗯，你挑吧。」

　　褚凡開始思考，一邊回想今晚跟隨哥的話題，一邊在腦海中搜索着歌單。

　　接着他清了清嗓子，進了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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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揚起了你的黑髮你不經心地甩過鬢頰
　　笑可以天然地飄灑心是一地草野唯一的家鄉
　　是我從不能朝仰的遠方
　　
　　夜晚你含泥土的氣息純然原始的粗獷
　　冷地熱著的眼神消長; 你握有誓言般的夢想
　　即不能停止流浪流浪
　　
　　回聲中有人呼喊
　　有人悼念有人不言不語地明白
　　
　　你是南國來的孩子有著不能縛的性子
　　身上披覆了寓言而渾然不知
　　奔跑著忘我的快樂悲傷都放肆
　　陽光也不願阻止
　　
　　你是南國來的孩子人要愛人要恨的樣子
　　血裡流竄著遠在古老的故事
　　手心刻劃上帝的仁慈
　　與未知相似
　　
　　與未知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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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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