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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一點都沒錯!」高亮哈哈大笑，但他的眼中一點笑意都沒有。他清楚知道自己繼續前行，不是為了錢，也不是為了利益。高亮的腦海中，似乎浮現出石川凜的臉，楊松的臉，豪哥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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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種回憶，似乎一瞬間回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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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站的澡堂中，其他人已脫光光，跳進了熱騰騰的熱水池中。為照顧員工的需要，澡堂也是二十四小時開放的，而且水溫超比宿舍的小間洗浴間暖和得多。在南極這種天氣，宿舍的熱水供應無法一下子，供所有員工洗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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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才設有大場澡堂，最多可容納二百人同時洗浴，以驅寒氣。一般來說，男性工人都會選擇來澡堂，不然在宿舍中洗澡，排隊排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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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更衣室中，只見兩個人在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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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松，你老實跟我說!」高亮揪著楊松的衣領，怒道，「你有沒有跟那群香港人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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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沒有。」楊松道:「哨站中那來的酒呢?我們工人階級的都沒有酒分配的，香煙倒是可以每天領一包，這些你都知道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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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高亮用拳頭狠狠打向儲物櫃，「我跟你認識有十年了，我想不到連老朋友也投敵了，你知道香港仔如何對我們嗎?他們是暴動犯，他們在街頭上放火，我一輩子忘不了那火光洪洪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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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投敵!」楊松氣道，「老天，我只有精神病發作才會這樣，高亮你明明沒任何心理疾病，為什麼總是對人這麼有偏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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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偏見?」高亮的雙眼似要噴出火，道:「他們是英國人的走狗，有錢的時候瞧不起我們，連駕駛客貨車的也敢來大陸找情婦，包二奶。現在沒錢了，就走來認親認戚，這些人根本不是我們的同路人，我沒有任何偏見，只是阿松你被這些人欺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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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楊松掙脫開高亮，道:「我的藥耗光了，只有阿貴願意冒險去醫務室幫我偷藥，你們呢?你們又為我做過甚麼?你們在背後笑我是水靈哥，以為我不知道嗎?你根本不了解我的感受，你以為我很想有精神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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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松最後的那一句「我很想有精神病嗎」，基本上是嘶聲吼出來的。高亮道:「我從沒有笑過你是水靈哥，我絕對不支持他們言語上欺凌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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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亮，我知道你是好人。」楊松嘆了口氣，道:「可惜其他人不如你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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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就是不明白!」高亮怒道，「那個阿貴有甚麼好的，香港人之中，我最討厭就是他，一天到晚說自己有漂亮的女朋友，那又如何，有女朋友了不起嗎?這麼了不起，不還是跟我們一樣，在這南極中當勞工，還不是跟我們一樣耳朵冷得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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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貴的妹妹跟我一樣，也是有精神病。」楊松正色道，「所以他才願意幫我偷藥，他理解我的苦處，他真心地同情我，這是你永遠不可能了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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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幫你偷幾瓶藥就可以投敵了嗎?」高亮冷笑道，「昨天北極光出現的時候，我親眼目睹，你跟他們一起喝酒，就在另一家宿舍的天台，你的酒是偷來的對吧，我只是想不到，連那咖哩仔也是你的朋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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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如何?」楊松怒道，「士為知己者死，要跟甚麼人交朋友是我個人的自由，跟甚麼人一起喝酒也也是我的自由，這不關你的事，你也無權干涉我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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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夜裏，所有工人都呼呼大睡，尢其是楊松。他連續好幾日駕駛鏟雪車為工地開路，每日工作至少十四小時，這種長時間，無間斷的工作已令楊松非常疲憊，所以他一閉眼就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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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憊永遠是最好的催眠劑，一天的辛勞，可以換取一晚甜美的睡眠。尤其是在哨站工作的工人，飢寒交迫的情況下，他們幾乎倒頭就入睡。倒是都市人壓力大，就算一個月賺很多錢，房地產無數，很多人卻是輾轉難眠，抱著枕頭滾來滾去，並不如這群勞工睡得那麼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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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祝福有錢的人有錢，但沒說他們可得安穩甜美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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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眠跟吃喝呼吸一樣，沒有人能長時間地不睡覺。這是人的基本需要，缺乏睡眠是非常可怕的事，只有經常失眠的人才能深刻體會。缺乏睡眠會使人變笨，反應變慢，情緒變得暴躁。這種負面影響，小則影響朋友，大則導致家庭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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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願意跟一個脾氣暴躁的人一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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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裏，高亮非常清醒，即便他長時間工作了一天。出於內心的憤怒，他無法入睡。他脫掉了拖鞋，赤腳走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因為這可以減低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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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靜悄悄來到楊松的床邊，打開他的私人抽屜，只見有兩個白色外皮的藥瓶子，高亮拿走它們，再關上抽屜，鬼鬼祟祟地離開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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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高亮沒留意的是，在黑暗之中，竟有數雙鋒利的眼睛盯著高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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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偷走楊松的藥，一路奔跑，在雪地中留下一連串腳印。高亮用盡全力，跑到離宿舍好遠好遠外，直到氣喘如連連，就用力把藥瓶子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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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外皮的瓶子就落在雪上，雪花飛濺，成了一個小坑子。可是滿天的飛雪，很快就把小坑子填平。沒有人知道，這楊松的藥就在這兒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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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間，高亮的背後竟傳來腳步聲。高亮心頭一緊，心道:「是楊松跟了過來嗎?」，他轉身一瞧，只見七八個大漢拿著木棍子，緩緩地向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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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月光下，斜斜地照著這群人的臉。這些人沒有臉，因為他們都戴上黑色的臉罩，似乎故意要把臉貌的特征掩蓋。布料上，只留了三個孔洞，兩個是眼睛的，一個是鼻子用來呼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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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只有搶劫犯，殺人犯，強姦犯，才需要這些臉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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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也可能是出於保暖的理由。但天色正昏，此地距離營園有數百米之遠，也許有著見不得人的目的，這些人才故意用東西掩著臉。很明顯的，這些人並非善男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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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強笑道:「我是出來尿尿，你們也是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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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個人打了個手勢，他並沒用講的，很明顯不想有人聽出他的聲音。其他人看見手勢，就一湧而上。沒等高亮反應過來，他們就絆倒高亮，亂棍向他身上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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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的棍影子飛舞著，在月光下猶如舞蹈一樣。伴隨著棍影的，卻是這些惡漢的氣喘聲---因為打人也需要用力氣。高亮用手死命護著頭部，要是棍子打在腦袋上，那他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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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打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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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樣子，高亮的腹部和腿就露出來了。這些人打著打著，「啪」的一聲，一根粗木棍子竟都打斷了。那人察覺到棍子爛了，就轉為用腳狠狠踢高亮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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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下好重的手，看來有心想要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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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吐出一口鮮血，血濺在雪地上，馬上冒出白色蒸汽。其他人並沒停下來，繼續痛毆高亮。現時天昏地暗，南極豈不是殺人的好地方?無論在這片極地上發生甚麼事，是非常困難查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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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極沒有警察，沒有法律，沒有公義，沒有公理。只有不停呼嘯而來的寒風，只有一群無情的人，只有無情的棍子，無情地打著一個並不值得打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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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可能不是一個好人，但他又犯了甚麼錯，落得如此下場呢?難道他這樣的人，就得死在這片白色沙漠中?外面冷風如刀的，又有誰能阻止這件事?又有誰願意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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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的意識迷糊不清之際。忽然，有一人大喝道:「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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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沒有蒙臉，清晰地露出了他一張剛毅的臉孔，他不需要任何東西掩蓋他的臉，因為他為人光明磊落，也因為他是在做正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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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亞曾道:「理直氣壯的人，好比是披著三重盔甲；那種理不直，氣不壯，喪失天良的人，即便穿上鋼盔鐵甲，也如同赤身裸體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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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是用國語講的，他口音非常濃烈，一聽就知道是大陸人，不知道是湖南還是湖北的。而這些蒙臉的惡漢，九成九是跟高亮有仇的，不是香港人就是台灣人，一個大陸人叫「住手」，這群惡漢怎會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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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這個好管閒事的人，也要一併被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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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那人一聲大喝，那群惡漢就停下棍子。高亮整張臉都是血，他想知道是誰幫自己，但已全然瞧不清前方的人是人是鬼了。只聽得一個大漢強行扯起嗓音，裝作高音道:「這是私人恩怨，請別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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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恩怨?」那人怒吼道:「私人恩怨是八個打一個的嗎?你們要打人我沒所謂，但八人打一個就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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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漢急了，道:「豪哥，我們都尊重你的為人，請你就別管這事了，算我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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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是誰，你也不需要尊重我。」豪哥冷冷道，「我的朋友之中，不會有人是蒙臉的鼠輩，我不管你們有多討厭高亮，總之你想打人，那就一打一，公平對決，要是想仗著人多欺負人少，那得先過我這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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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你們一個選擇。」豪哥伸出一根手指「你要是不想我插手，很簡單，你們八個打我一個，只要你們把我打得像豬頭一樣，只要你把我一併打死，我就不會再管你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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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蒙面大漢面面相覻，卻是沒一人開口反駁豪哥。其實他們有八個人，要是真打起來，豪哥是絕對招架不住的。但他們還是沒人敢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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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是很能打嗎?」豪哥怒道「來來來，也讓我體會一下拳頭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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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們住手就是了。」一個惡漢嘆息道:「我們現在就滾蛋，希望豪哥別迫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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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哥冷冷道:「我只知道這兒有一個受傷的人，其他事一概不知道，也一律不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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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群蒙面大漢就鳥獸四散，像烏合之眾一樣逃亡。豪哥焦急地趕到高亮身邊，問道:「阿亮，你沒事吧，你能站起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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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開!」高亮咬牙切齒，用盡氣力掙扎:「你怎能夠讓這群人逃跑的，你應該撕下他們的面罩，他們欺凌中國人，他們應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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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價?」豪哥臉色一沉，似乎生氣了「你跟我談代價，要不是我剛好察覺這麼多人離開床舖，要是我沒有好奇地跟出去，你早被人打死了，你還跟我提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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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們人多欺負我。」高亮撕聲道，「要是像你說的一打一，我未必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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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改一改你的脾氣，改一改你的性格。」豪哥怒道，「那會有人這麼空閒搞你?我也是大陸人，你有看見人家有打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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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閉上嘴，他的確知道豪哥很得其他人的敬重。每逢有工人受傷，不論國藉，不論政見，只要有人受傷，豪哥總是樂意為他們冶療，從來沒拒絕過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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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願意幫助別人，人家就會敬重你。」豪哥道，「你應該感到羞恥的，我的病人中，你是第一個是被人打傷的，其他都是因工受傷，有摔倒的，有凍傷的，就沒有像你一樣被人用棍子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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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你說甚麼。」高亮抗議道:「我要找出這群人，我要報復他們，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件事不能就這樣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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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復?」豪哥冷笑道，「你知道我的醫療用品越來越少了嗎?每次有人受傷，我就得花費一些膏藥，花費一些藥油替他們推拿，要知道這兒是南極，這兒不是堔圳，也不是珠海，我沒辦法隨隨便便從藥用品店中補貨，我的針灸用針也是用一根，就少一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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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錢。」高亮大聲道，「我最多用錢賠償你，你不用一副假惺惺幫我的樣子，我也不願意欠你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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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豪哥怒道，「誰要你的錢了，我自己沒有嗎?你要是有辦法，你就徒步走出南極，去港口幫我買點中醫用品，我們之間就算扯平，你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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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也是怒到極點，大聲道:「好，我就徒步走出南極，我寧願死在半路，也不要聽你的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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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哥忽然伸出手，用手指按壓高亮的傷口。豪哥的指尖只是輕輕一觸，高亮痛得哇哇大叫，一大串髒話忍不住罵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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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看見高亮痛得眼淚都湧出來，豪哥笑罵道:「你走個屁，傷成這樣，你連走回去宿舍的力氣也沒有，你要是真有骨氣，我就丟你在這兒凍死，反正中國人這麼多，多死一個又沒關係，以你這個鳥樣，救醒了也是浪費我的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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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高亮氣喘喘道「你就丟我在這，就算我死了，我也決不會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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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呀!」豪哥拍掌道，「亮哥有骨氣，我現在就走，你別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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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吼道:「從南極的地平線，直到到地球的最北面，從印度的十幾萬個神，直到基督教的上帝，你們全部都給我作見證，我發誓，我決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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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原本以為豪哥還會說甚麼惡毒的話，他在等著，他又在等著。但豪哥只是搖搖頭，不發一言，長嘆一聲，就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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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想站起來，但全身的骨頭還在痛。於是他只好像一隻毛毛蟲一樣，在雪地中爬呀爬。高亮忍不住流下了淚水，他明明是一頭鐵骨錚錚的好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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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竟如螞蟻一樣，在雪地中爬行，還不知道打他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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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語:「男兒有淚不易彈」。做一個男子漢實在太不容易了，男人也是人，是人就會有淚線，有淚線就會流淚。但高亮確實是一個男子漢，他只有在沒人看見的地方，他才會流淚。他只有在內心承受不住痛苦的時候，他才會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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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無論高亮多有骨氣，主觀的意志，始終改變不了客觀的事實。就像高亮不停告訴自己，傷口的痛楚一點事都沒有。但他的身體始終不濟了。他的雙眼就像灌鉛一樣，他已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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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準備死在這一片冰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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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不情願地合上雙眼。一眨眼後，高亮只發現自己已回到宿舍，他正在躺在床上。而身上充滿刺鼻的中藥味，因為他多處傷口已被貼上膏藥。這些膏藥那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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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想，那肯定是豪哥的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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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已昏迷三天。其他大陸工人告訴高亮，那一天豪哥拖著他的身體回到宿舍，其他甚麼他們就不知道了。高亮心道:「所以豪哥中途折返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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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想找機會向豪哥道謝，他勉強自己走到豪哥的房間外。豪哥瞧了高亮一聲，並沒作聲。高亮心中嘆了口氣，開口道:「豪哥，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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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哥聽見後，他只是輕描淡寫道:「那天是你自己爬回來的，我甚麼都沒有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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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愕然，但快意識到豪哥他在撒謊。高亮似乎有點想哭了，但他努力地忍住淚意，男子漢又如何能在別人面前輕彈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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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努力走出當晚的位置，找了四小時，終於找回楊松的藥。但藥瓶子是空的，原來楊松的藥一早就用光了。無論高亮有意無意摧毀他的藥，楊松遲早也得精神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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