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彼端，是甚麼？ - 其六

第七天，雨的攻勢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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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惠於此，大人和小孩們可以再次出門呼吸久違的新鮮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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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比前幾天亮了一點，不過仍是灰濛濛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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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目睹這片光景的詩彤將視線轉到黑板上，拿著熟悉的粉筆盯著某道數學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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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腦內充斥亂七八糟的想法，但兩天時間總夠她想出答案。她寫下一連串步驟後寫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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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30」她默默放下粉筆走回座位，老師細閱答案肯定沒有錯處後繼續課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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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點按著不快不慢的節奏降下，有時讓人不禁按著它的速度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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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場雨永不停止呢？如果這場雨從未到來呢？人撐著傘不禁創造極端的幻想，正因雨降下才產生幻想，讓人好奇故事的另一種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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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遭遇意外，是不是就能靜心跳進幻想的深淵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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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名為「真實」的景色如夢似幻，鉛筆粗糙的觸感、微雨細小的耳語、眼裏映射的一切都太虛假，美好得想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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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天使的話語：「發生了就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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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異變而驚慌是正常不過的事，這六個字根本違反人的思考模式，要求人成為無情的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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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麼是正常？每個人應對事情的方法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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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使真的有人能輕易接受任何事，他到底有甚麼感受？「日子總要過吧？」或是「愈在危險的時候愈要露出笑容？」有誰知道自己要死還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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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追求死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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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死神揮下鐮刀的前一刻都露出微笑，視死神為一見如故的友人，腦袋不「正常」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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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要死，何不在離開前大鬧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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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彤漸漸理解啟示的意思，盲目地解答數學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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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放下筆時，一道陽光從烏雲的狹縫射進課室，那道光是多麼溫暖、多麼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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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由誰定義？「道理」由誰編寫？脫穎而出的不總是打破常規、漠視定理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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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今天是星期四，此刻為上午九時三十八分十七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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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蒸發積水、光明驅散黑暗、喜悅消滅悲傷。連手中的鉛筆看起來也特別光滑。每個人的臉都映射著光芒，連自己也成了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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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忍不住要站起來跳舞的詩彤發現還有兩個多小時才到午飯時間，熱情就這樣被消耗到最低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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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抑制擁有超音速初速的火箭引擎，從鐘聲響起到敬禮完畢對她來說就像過了一個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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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師拉開門離開後，她便飛奔到學校外的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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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被嚇到的是羨琳。她聽見椅子郁動的聲響便轉頭，詩彤的身體剛好擋住視線，她嚇得雙膝變軟，無力地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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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到第十五個被嚇到的是其他同學。就在詩彤跑過羨琳後，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轉向她，看著她的雙腳像短跑選手般前後擺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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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個被嚇到的是中文老師。她明明剛剛才走出走廊就有一個女生想超越自己。不是聽不見踏步聲，而是快得反應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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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六人張開嘴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當老師想提醒她不要在走廊奔跑時她已經衝下樓梯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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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羨琳認為有不妥，在詩彤消失於樓梯間後也跟著槍聲起跑。「羨琳，不要在—」中文老師也想提醒她，但她顯然過濾了她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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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要去哪裏？」羨琳在樓梯間詢問下方的詩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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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啊！不然要去哪裏？」詩彤跑到底層，開始向校門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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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滑倒！」樓梯間邊緣還有不少由大雨築起的水窪，而且樓梯也很滑，羨琳如履薄冰地扶著扶手前行，但詩彤好像在平地上跑步般順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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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吃飯為甚麼要跑那麼快？羨琳認為很不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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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走到底層：「可以等等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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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彤在校門前煞停腳步，當值的校工一臉疑惑地盯著她。羨琳喘著氣在她旁邊停下，「要吃飯為甚麼要跑那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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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羨琳恢復體力後，兩人慢步走出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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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這幾天見慣了烏雲，天空格外藍，陽光特別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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羨琳拿出手帕抹掉頭上的汗，「裙子濕掉就麻煩了。」16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9dyfTtd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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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彤也跟她抹汗，「天氣真好呢，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甚麼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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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實在太熱，兩人低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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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終於有地方坐下了。」羨琳在餐廳找到位置後馬上抹汗，詩彤則是舉高右手呼喚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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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想到吃甚麼東西了嗎？」「麻煩我要一個咖哩雞飯和一杯奶茶。」詩彤用確切的答案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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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茶是—」「這種天氣誰會想喝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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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侍應無奈地起筆，「羨琳呢？想吃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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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附近的餐廳幾乎都認識所有學生，從未到訪的是例外，但十二年也不去新餐廳嘗試的學生非常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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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的就可以了。」「好的，請妳們等等。」侍應回到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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羨琳和詩彤對望，使只有兩名顧客的餐廳氣氛更加凝重。餐具和桌椅都清潔得發亮，但無助舒緩沉重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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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前天的事我很抱歉。」詩彤懷著複雜情緒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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羨琳拿起兩隻匙羹放進剛剛侍應遞上的一杯水裏，「妳到底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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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課時漫不經心，聊電話又突然掛斷，現在卻一副精力充沛的樣子，很奇怪吧？這可能只是迴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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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回想，這股衝勁根本毫無用武之地。雖說要在離開前挑戰世界，這一刻自己還是一事無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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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開心有甚麼問題？」詩彤隱晦地說出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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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開心又不和其他人傾訴就是問題。妳本身已經不多說話，再壓抑只會愈來愈受不住。」羨琳轉動兩隻匙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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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訴了又有甚麼用？沒有未來的自己有必要添加壓力到別人身上嗎？有資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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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一個月到底有甚麼意義？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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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意義，之後呢？要大鬧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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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樣大鬧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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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彤的思考停滯於此，和別人說自己將死算大鬧一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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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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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甚麼不算？「大鬧一番」非指為他人帶來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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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樣大鬧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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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為甚麼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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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個好問題。問題的精粹在於不能回答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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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為了些小事，不要問我是甚麼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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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有個面帶稚氣的男學生推開門走進店內，兩人同時望向他。「俊明？」詩彤沒想到他會跟來。沒想到林俊明，她的青梅竹馬會來拯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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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運氣也太好了吧？」羨琳想挖苦她，但她的運氣可不止這種程度。「詩彤！」他看見兩人便坐在詩彤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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羨琳羨慕地看著兩人，「真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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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說甚麼？」詩彤認真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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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為甚麼自己不找俊明聊聊呢？這幾天都沒有找他說話，是怕他擔心嗎？如果是這樣，目的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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羨琳也不會多嘴亂跟他說八卦，他應該對這件事毫無頭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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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妳那麼遲鈍的人也懂吧？妳有男生陪妳啊！」羨琳用比她更認真的語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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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明看了看她然後利用詩彤轉移話題：「詩彤，為甚麼妳要那麼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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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彤現在才看見他滿頭大汗，反應遲鈍地拿出另一條手帕，「你頭都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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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明接過手帕開始抹汗，「你還沒答我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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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羨琳眼中，眼前彷彿有一個女生為剛剛勝出一場籃球比賽的男朋友獻上祝福，她尷尬得想快點吃完飯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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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心情好......」「『精神』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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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忽視電燈泡開啟外人無法理解的對話，「我是很精神，我知道我精神得很像那種精神，但我的精神也不是很精神，也沒有那麼精神，我只是太精神所以才看起來很精神。」「妳平常精神的時候也沒有剛剛精神，頂多願意抬起頭和人說話而已。我想妳不是太精神，是太精神，不是因為精神才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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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不會有人這樣說話，不過兩人早已超出正常的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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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在凡間彌留的女生和一個願意理解她的男生，這種人也許只會在催淚故事裏才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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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故事總會有一層夢幻薄霧分隔自身和現實，刺激人們淚腺的就是那道七彩紗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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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天才說。」詩彤和他對望，他的雙眼滿是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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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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