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飄蓬客之絕密殺令 - 天邊浪客

午，午後，有雨。

台灣夏日的午後常有雨，更遑論是基隆的午後。

時間並不晚，天色卻已被潑上了層淡淡的墨跡，千絲萬縷的細線拉著大街上的魁儡走向回家的方向，只有遠在天邊的離人有家歸不得，他們是斷了絲線的魁儡，只能鑽進船艙望著越來越近的寶島，思念著越來越遠的故鄉。

當離人們見到遠方的目的地總有千萬種思緒。

是追逐理想的欣喜。

是離鄉背井的悲愁。

是身陷江湖的無奈。

是落魄天涯的蕭瑟。

大船駛進了港灣。

船上的日人撐起了傘，快步的趕往避雨處。

西北雨總是滂沱，沒有人想受其洗禮。

只有一人例外。

上泉湧信雙眼凹陷，臉頰也凹陷，滿臉鬍渣，身材與正常人無異，但右手異常細小，萎縮的像跟樹枝似的。

他帶來了滄桑與蕭瑟。

與氣質不同是他的眼神。

他的眼神是把刀，武士刀，凌厲迫人的武士刀。

滄桑的臉，凌厲的眼。

他緩步的在大雨中漫步，不時咳著嗽。

大雨落在他身上，卻因為他散發的寒意而結成了冰霜。

「早了……」

他緩步走入了一間酒館，沒有理會任何人的招呼，將腰間的武士刀置於桌上，逕自落位。

店小二看出了他是日本人，而且身邊沒有任何的翻譯，這使得店小二不知該如何招呼，畢竟店小二可不懂日文，但也不能不招呼來客，店小二只能靠近上泉湧信的桌邊傻笑。

「烈酒，最烈的酒。」

令人詫異的是他竟然操著一口流利的閩南語。

店小二呆在原地不動。

「聽不懂？」

「呃！是！馬上來。」

「等一下！咳……咳……」

上泉湧信瘋狂咳著嗽，聲音一度壓過了外頭暴雨的聲音，他痛苦的緊握著拳捶著桌子。

看見上泉如此虛弱，店小二不禁詢問道：「您沒事吧！」

上泉湧信喘著氣說道：「再一壺熱茶。」

「是！」

見到上泉體弱多病的樣子，隔壁桌的二位日本人耳語道：「掃興，光來這個落後的島國就已經很倒楣了，還坐在一個病鬼附近。」

「桌上那是武士刀嗎？他是日本人？」

「日本要有這麼多病鬼，怎麼可能贏的了清國。」

「喔！所以是假日本人囉！」

「多半是這樣，在這個島國日本人地位高，免不了出現假貨，我去會會他。」

「別這樣！」

「別怕，我可是大日本武德會的。」

其中一位綠衣日本人趁著醉意起身準備找上泉湧信尋事挑釁。

喝醉酒的人膽子總是特別大，酒能壯膽這件事，不管在哪國都是不變的事，同時酒也會讓人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這件事同樣是不管在哪國都是不變的。

「假貨，別以為拿支武士刀就是日本人。」

上泉依舊維持原本的姿勢，雙眼放空，完全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

「呦齁！懷中藏什麼？」

綠衣日人從上泉懷中掏出了一本葉隱聞書。

《葉隱聞書》，日本武士道聖典，認為武士道便是看透生死，在忠義的前提下，面對生死兩難之際，首先選擇死亡一途，如此才能併發最大的力量。

「葉隱！裝的滿像的啊！」

上泉默默的將武士刀繫回腰上。

「呦！右手還萎縮，你是把樹枝插在手上嗎？哈哈哈。」

那人說著說著，竟然靠近上泉，並在他臉上挑釁的拍了兩下。

啪！

上泉抓住那人的頭，大力的往桌上砸去。

墜地！

那人墜落在地。

伴隨著他的，是滿地碎裂的桌子。

不過上泉並不打算就此結束。

他拿起了武士刀鞘大力的往那人的手背砸落。

窗外透進一道光。

雷聲、雨聲、哀號聲……

上泉語氣不屑的用日語說道：「大日本武德會請我當劍術指導，還被我拒絕。」

上泉的眼神是把武士刀……

刀，是如此的凌厲。

恨不得割下對方的頭顱。

綠衣人的同夥吞了口口水，不敢亂動，因為這一動便會被鋒利的眼神劃傷，但也不能不管自己的同夥。

幾經思考後，決定快速過來扶起綠衣人，就此時綠衣人看見了上泉湧信道袍上繡著「天佑」兩個字。

「天……天佑俠！」

「什麼！」

空氣被寒意凝結，沒來由的寒意壟罩著酒館，兩人開始顫抖。

「確實聽聞天佑俠中有一位殘臂浪客，叫上泉湧信！」

「人間須佐之男命！」

窗外再度透進一道光。

驚雷落地，兩人逃出酒館。

店小二顫抖著說：「客……客官，您的茶和酒……」

上泉湧信移動到另一個座位，店小二趕緊跟上，但他實在被眼前的浪客所震攝，顫抖的連手上的酒壺和茶壺都拿不穩，一不小心還溢出一些茶。

上泉沉重穩健的手搭在店小二肩上，讓他忍不住尖叫了出來。

上泉緩緩地說：「拿穩，茶灑了。」

「對……對不住。」

店小二不安的為上泉倒茶，茶水因為顫抖在空氣中舞動。

上泉將幾枚銀元置於桌上說道：「錢，包括桌子的錢。」

「謝謝客官……」

收到錢後店小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趕回後廚，他希望最好在上泉離開前，都不要有客人，這樣就不必再看到上泉。

咳……咳……上泉又開始咳嗽。

他趕緊抓住茶杯，將熱茶一飲而盡，溫潤自己殘破的肺部。

這副虛弱的模樣很難讓人聯想到他竟是天佑俠的一員。

天佑俠，浪人志士團體，憑著十餘人之力攪亂朝鮮政局的一池春水，後投入甲午戰爭進行情蒐工作。

「上泉君！可算讓我找到你了。」

酒館的大門打開，是時任台灣民政長官的後藤新平。

他是總督玉源太郎的得力助手，醫師出身，提倡以生物學的角度治理百姓，從許多意義上來看都可說是一位奇才。

後藤新平走向上泉的桌邊致歉：「有失遠迎，真是不好意思。」

上泉斟了兩杯酒說道：「先生很準時，是我太早到。」

後藤入座時，刻意避開了放置武士刀的那一邊。

雖然現在日本已經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武士了，但這樣的觀念早已深植人心，千萬不要隨意靠近日本武者的武士刀，特別是上泉的武士刀……

兩人乾杯飲下。

後藤笑著說：「武士刀，葉隱聞書，你完全沒變。」

上泉湧信回應：「就是肺結核更嚴重了些。」

上泉湧信面如死灰，即便遇到老朋友也是一副沒精打采的表情，不過經歷過結核病的肆虐，也許再是開朗的人都會是這副表情。

後藤畢竟是醫師，對於病痛的折磨總有千萬種感慨，他說道：「我有藥，雖然不能治癒，但控制病情還是可以的。」

上泉笑了，開懷大笑。

殘燭在風中飄搖……

笑聲、咳嗽聲，人們也經逐漸分不出是哪一種聲音。

「我的身體，我清楚，強弩之末，用藥也是浪費。」

後藤嘆了口氣說道：「你就不該去朝鮮和滿州。」

上泉說道：「非去不可，我不想死在這該死的結合病上，要死也得死在高手的手上。」

肺結核無藥可救的絕症，是死亡的呼喚，是深淵的等待。

上泉只希望在墜落深淵底部之前，可以得償所願……

以一個驕傲武者的死法死去。

畢竟是劍聖上泉信綱的後人。

後藤知道上泉的孤傲，所以給予了理解與沉默。

他是頭狼，孤高的狼王，狼王終其一生都在荒原上追逐著獵物。

他終其一生在戰鬥中追尋著自己的驕傲。

武士刀就是他的驕傲，他的靈魂。

生於刀，死於刀，寄情於刀。

上泉抓住酒壺大飲一口說道：「露西亞(俄羅斯)人盯得越來越緊，日本沒想像的安全，不小心就會像清國一樣，頭山滿說的不錯，必須拿下朝鮮作為緩衝帶，讓日支韓三國合縱連橫才能對抗歐美。」

後藤嘆氣道：「光朝鮮恐怕是不夠的。」

上泉點頭說：「是，最好能包圍露西亞。」

後藤摘下了眼鏡，揉揉眼睛說道：「滿蒙……這要看看孫文那邊怎麼說。」

上泉問道：「孫文來台的事，你們準備得如何？」

後藤說道：「不用擔心，已經安排好了，現在又有你相助，萬無一失。」

上泉又飲了一口酒。

這酒真不錯，夠烈，肺部似乎也麻痺了。

後藤沉靜了一下，似乎是在沉思什麼。

上泉看了一眼便問道：「在想什麼？」

後藤說：「你會待多久？孫文離台後就走嗎？」

上泉搖搖頭說道：「黑龍會準備要成立了，滿蒙的事交給他們來處理，不缺我一人。」

話說到一半，上泉眼神飄忽，稍微失去了點鋒芒。

「人生盡頭只差半步，我想待在台灣，看看母親的故鄉，然後找個好對手……」

「對手嗎？」後藤看著他的說道：「如果不急著離開台灣的話，或許有。」

上泉的眼神再度銳利，左手緊緊的握住武士刀。

「台北縣警察部的劍術教官，是北辰一刀流的傳人，四年前全國劍術大賽的冠軍，日前被發現陳屍在自己的木雕工藝室中。」

「死因？」

「一刀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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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作者本人投入最多靈魂的角色的登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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