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明月，漢時關 - 第二十章：世紀婚禮

十二月二十九日，小雪。

郭陶陶穿著一身墨綠絨面旗袍，坐在梳妝台前打扮自己。她把捲曲的頭髮一分為二，在額前兩邊各抽出一撮頭髮，綁成辮子。再把兩條辮子在腦後纏繞成花狀，在花中央戴上水鑽梅花髮夾。

「小姐，好了嗎？」張美寧在房門外問。

「好了。」郭陶陶打開房門。

張美寧也不同往日，特意穿了一身梅紅絨面旗袍，外搭白色毛呢外套。她替郭陶陶穿上黑色毛呢外套，又將手中的紅帖子遞給小姐，那是王文博與金家小姐訂婚宴的請帖。

他對她窮追不捨整整兩年，終究還是放棄了。

郭陶陶沒有一絲難過，相反，她很開心。於男女之情上，她不喜歡他，但作為朋友，她為他能找到良人而感到開心。

「這是好事！張媽，記得到時候替我準備一份厚禮給文博。」

「小姐……唉。」

「張媽，我不喜歡文博，如今他找到了自己喜歡的姑娘，這是好事！」

「可是您明知道老爺……」

「張媽，我給琇瑩準備的禮物你可收好了？」

「都替小姐收好了，已經放在車裡了。」

郭陶陶與張美寧坐上郭府的車往楊府開去。她小心謹慎地捧著給楊琇瑩準備的結婚禮物，總情不自禁地輕撫盒上的銀絲蝴蝶結。

郭府的車漸漸駛近一座三層高的白墻藍瓦建築。楊府由一座圓柱形及長方形建築相連而成，圓柱形那棟為客廳及主臥房，每層潔白的瓷磚墻上皆有兩面落地玻璃窗，上兩層朝西那面亦設計了小陽台。長方形那棟為廚房及客房，每層皆設有一扇大玻璃窗。楊府所有的玻璃窗口都貼著「囍」字，正門上亦掛著紅綢，進進出出的下人臉上皆紅光滿面。

「小姐，楊府到了。」

「好，你今晚九點去佑中飯店接我和張媽。」

「是。」

郭陶陶與張美寧帶著禮物走下車，兩人遠遠地便瞧見楊府門口站著一個大腹便便的身影。那胖男人穿著一身深灰西服，雙手背在身後，正皺著眉頭督促下人做事。郭陶陶許久沒來過楊府，也好些年沒見過楊琇瑩的父親，但她確信那胖男人便是楊琇瑩的父親，陸軍上將楊青山。

「楊伯父！」郭陶陶朝楊青山招手。

「陶陶來啦！」楊青山笑著走上前。

「楊少將好。」張美寧對楊青山微微一笑。

「好好好，大家都好！」楊青山笑著點點頭。

「楊伯父可是昨日才從河北趕回北平？」郭陶陶問。

「是啊，趁戰況稍緩便趕緊回來一趟，差些可就錯過琇瑩的婚禮了。」楊青山苦笑道。

「平安回來便好，今日可以看著琇瑩出嫁了。」郭陶陶朝楊青山笑了笑。

「你父親在東北可還好？」楊青山問。

郭陶陶點頭說：「都那樣吧。」

「那也是，這種日子下，大家都一樣難過。」楊青山笑著搖搖頭。

「楊伯父，那我和張媽先上樓找琇瑩了。」郭陶陶朝楊青山點點頭。

楊琇瑩是楊家獨女，自小備受呵護，享受著楊家女性最高待遇。楊府整個三樓都屬於楊琇瑩，寬敞的主臥房、清幽的會客室和書房皆是她一人獨享。

「琇瑩，我是陶陶。」郭陶陶敲了敲貼著紅「囍」字的房門。

「來啦！」房內媽子打開房門。

「你先下去吧。」楊琇瑩對那媽子擺擺手。

臥房裡一排長衣櫃上都貼滿了紅彤彤的「囍」字，楊琇瑩畫像下的床鋪已換上火紅的被單枕套，落地玻璃窗和陽台門上也貼了好些個「囍」字。已換好婚紗的楊琇瑩正坐在落地玻璃窗旁的梳妝台上打扮自己。

「琇瑩！」郭陶陶一把抱住穿著婚紗的楊琇瑩。

「陶陶，你可來了。」楊琇瑩也緊緊抱住郭陶陶。

「對了，」郭陶陶鬆開楊琇瑩，牽著她來化妝桌前，「你先坐下。」

「怎麼了？」楊琇瑩問。

「我呀，今日替你梳頭。」郭陶陶說完便拿起梳子給楊琇瑩梳妝。

「楊姑娘今日真漂亮。」張美寧捧著黑色禮物盒走到化妝桌前。

「謝謝張媽。」楊琇瑩朝張美寧微笑。

郭陶陶把楊琇瑩的頭髮在腦後分成三扎，再把它們綁成三條辮子，最後將三條辮子疊加在腦後，再用髮夾固定成低髮髻。郭陶陶從首飾盒裡找出幾支珍珠髮釵，把它們隨意插在髮髻上。張美寧站在一旁疊折頭紗，然後用髮夾將頭紗固定在新娘的頭頂，一簾白紗隨即覆在髮髻上。

「張媽，禮物。」郭陶陶朝張美寧招招手。

「是。」張美寧打開禮物盒，把禮物盒放在梳妝台上。

晦澀禮物盒裡有頂璀璨生輝的皇冠正躺在軟綿的灰狐皮上。妖嬈的水鑽花藤往後延伸成半圓，冠中央微微隆起，上方掛著一顆亮晶晶的鑽石。

「這不是……那日珠寶店裡的那頂皇冠？」楊琇瑩伸手輕觸皇冠。

「是呀。」郭陶陶笑著點點頭。

「陶陶……太貴重了……」楊琇瑩按住了郭陶陶想拿起皇冠的手。

「琇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把最好的都給你。」郭陶陶笑著拿起皇冠，替楊琇瑩戴上。

「陶陶……」楊琇瑩起身抱住郭陶陶。

「你是最好的楊琇瑩，是楊家最尊貴的姑娘，以後也會是張家最高貴的女子。」郭陶陶輕撫楊琇瑩後背。

「謝謝你，陶陶……」楊琇瑩把她抱得更緊了。

「傻瓜，客氣什麼。」郭陶陶也抱緊相識了十九年的好姐妹。

「可是戰事吃緊，我明日就要和懷德離開北平去重慶了……」豆般大的淚珠從楊琇瑩眼眶滾落。

「沒事，還有張媽在北平陪我呢！」郭陶陶抬頭看天花板，不讓眼淚落下。

「可我們以後不能經常見面了。」楊琇瑩吸了吸鼻子。

「好了好了，新娘子要漂漂亮亮的，可不許哭了。」張美寧走上前將兩姐妹分開。

下午兩點，楊琇瑩、楊青山、郭陶陶和張媽坐上楊府的車，往聖十架教堂開去。張睿瑜與賓客比楊琇瑩早些到教堂，正緊張地等待新娘閃亮登場。楊府的車準時在兩點半到達聖十架教堂，楊青山挽著楊琇瑩走下車，郭陶陶與張媽則跟在他們身後，替楊琇瑩提著裙擺。

李恩澤牧師正在教堂裡主持婚禮，得知新娘已在教堂外等候，便高呼一聲「讓我們歡迎最美麗的新娘進場！」

教堂的大門緩緩打開，楊青山挽著楊琇瑩步入教堂，郭陶陶和張媽隨他們而入，在最接近門口的位置坐下。

高貴典雅的緞面的婚紗在燈光的照耀下盈出柔光，男人挽著女兒的手往前走去，將女兒的手遞給站在十字架前那位梳著背頭、身著黑西服的年輕男子。

李恩澤穿著西式大袍，胸前掛著銀色十字架，手持聖經，嚴肅地問：「楊琇瑩女士，你是否願意接受張睿瑜先生為你的丈夫，並用一生陪伴他，直至你離開這個世界？」

「我願意。」她說。

「那張睿瑜先生，你是否願意接受楊琇瑩女士為你的妻子，並用一生呵護她，直至你離開這個世界？」李恩澤又問。

「我願意。」他回答。

李恩澤往後退了一步，笑著說：「那我宣佈自現在起，你們正式結為夫妻！」

在金光燦爛的十字架下，張睿瑜與楊琇瑩替對方戴上銀白的戒指。張睿瑜捧著楊琇瑩的臉，在她額頭輕輕一吻，然後牽著她的手往教堂外走去。

賓客興高采烈地鼓掌歡呼，孩童紛紛向楊琇瑩和張睿瑜扔去五顏六色的糖果，他們將最甜蜜的祝福贈予新人。郭陶陶雙目紅腫地坐在一旁，雖然她不捨得楊琇瑩出嫁，但她著實在楊琇瑩的笑容裡看見了她所能想像的最大幸福。

「我們也走吧。」張美寧摟著郭陶陶說。

「好。」郭陶陶抬頭將淚水收入眼中。

張美寧與郭陶陶坐上楊青山給她們安排的汽車，往佑中飯店開去。楊琇瑩與張睿瑜的婚車在前方行駛，副駕駛上的人不斷往車窗外拋出點燃的鞭炮，洪亮高亢的鞭炮聲響徹整個北平。

賓客陸續到達佑中飯店，郭陶陶與張美寧緊隨新人到達飯店。

「小姐，下著雪呢！快戴上圍巾！」張美寧拿著圍巾跟上郭陶陶。

「都到飯店了，裡頭不冷。」郭陶陶提著旗袍走進佑中飯店。

「這兒呢！」張美寧拉住想往右邊走的郭陶陶。

張美寧拉著郭陶陶走上佑中飯店的一樓貴賓室，只見楊琇瑩已換下潔白的婚紗，穿著艷麗的禾服在梳妝桌前打扮。

「陶陶！」

「怎麼了？」

「我真的是張太太了。」

「對，你終於是張太太了！」

「總感覺昨日才和他訂婚，今日便成了他的新娘，而一切已過了四年。」

「是啊，時間真快……對了，怎麼沒瞧見張伯父？」

「張伯父還在重慶，抽不了身來。懷德說他父親想之後在重慶再補辦一場宴會。」

張睿瑜一襲紅長袍走進貴賓房，焦急地牽住妻子的手。

新郎換下西服，穿著棗紅色緞面長袍，外披的鮮紅馬褂上繡了一隻金龍。而新娘一身火紅的禾服上則繡了一隻展翅高飛的金鳳凰，雍容華貴的金牡丹在紅色馬面裙上盛開。

「真好看！」郭陶陶笑著說。

「琇瑩好看，我不好看。」張睿瑜笑著低下頭。

「對，琇瑩是北平最好看的女子！」郭陶陶用力地點頭。

「對了，琇瑩，賓客都到了，差不多要上去了。」張睿瑜說。

「好，張媽替她梳妝後便讓她上去。」郭陶陶朝張睿瑜點點頭。

「好。」張睿瑜看了眼楊琇瑩便走上二樓。

張美寧在楊琇瑩兩鬢各戴上一片金葉紅梅的髮飾，又把兩隻金鳳凰髮簪插在髮髻兩旁，然後替她換上一副紅玉流蘇耳環。

「走吧。」郭陶陶牽起楊琇瑩的手。

「好。」楊琇瑩笑著點頭。

郭陶陶牽著楊琇瑩走上佑中飯店的二樓，將她交給張睿瑜，隨後和張美寧在宴席坐下。張睿瑜牽著楊琇瑩的手，將自己的妻子逐一介紹給親人認識，又陪楊琇瑩去女方賓客席敬酒。來到郭陶陶桌前時，楊琇瑩鬆開張睿瑜的手，從手上脫下一隻紫白色玉鐲，套在了郭陶陶的手腕上。

「你這是做什麼？」郭陶陶著急地想脫下玉鐲。

「這是我給郭陶陶小姐最大的祝福。」楊琇瑩按住郭陶陶想脫下玉鐲的手。

「琇瑩你……」郭陶陶眨巴著大眼。

「我會幸福，」楊琇瑩望了眼身旁的張睿瑜，又望著郭陶陶的眼睛說：「你也要幸福。」

「好……」郭陶陶與楊琇瑩夫婦舉起酒杯，三人一飲而盡。

翌日，天剛亮，郭陶陶和張美寧便來到火車站給楊琇瑩夫婦送行。

「張媽，你可瞧見琇瑩了？」郭陶陶在人海中尋找楊琇瑩。

「小姐，那可是楊小姐和張少將？」張美寧瞧見前方站了一對璧人。

「是！是琇瑩他們！」郭陶陶連忙跑了過去。

楊琇瑩與穿著軍服的張睿瑜站在車站前張望，穿著軍服的楊青山也在站新人一旁。

「陶陶！」楊琇瑩朝郭陶陶揮手。

「楊伯父好。」郭陶陶向楊青山打了個招呼。

楊青山朝郭陶陶笑著點點頭。

「楊伯父可也是去重慶？」郭陶陶問。

楊青山搖搖頭：「我去臨汾。」

「東西可都帶齊了？」郭陶陶瞧見他們一人只提著一個行李箱。

楊琇瑩點頭道：「重要東西都帶了，其餘的到了重慶再置辦。」

「到了重慶可要照顧好自己。」郭陶陶緊緊握住楊琇瑩的手。

「你在北平也要小心，等局勢穩定了，我會回北平看你的。」楊琇瑩也緊緊牽著郭陶陶的手。

「懷德哥哥，你可不准欺負琇瑩！如若不然，我便去重慶把琇瑩搶回來！」郭陶陶噘著嘴對張睿瑜說。

「好好好，我若負琇瑩，任憑郭陶陶小姐發落！」張睿瑜笑道。

楊青山望了眼手錶，提起地上的行李箱說：「差不多要進站了。」

「張媽，你要看好陶陶……她若不開心，讓她一個人靜靜彈一會兒琴便好……」楊琇瑩朝張美寧說。

「走吧，琇瑩。」張睿瑜摟住楊琇瑩。

「要平安幸福！」郭陶陶鬆開楊琇瑩的手。

楊琇瑩含著淚點頭，隨著張睿瑜、楊青山走進火車站。望著楊琇瑩夫婦遠離的背影，郭陶陶腦海中閃過許多過去。

從前難過時有楊琇瑩的肩膀可以依靠，害怕時楊琇瑩會鼓勵她，無助時楊琇瑩也會陪伴她。郭陶陶一直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有父親和哥哥的疼愛，還有楊琇瑩無限的包容，但這些愛她的人如今都離北平而去。

擁擠的火車站外，她已瞧不見楊琇瑩的身影了，以後除了張美寧和鋼琴，她只剩下自己了。

「秦先生。」張美寧說。

郭陶陶轉過身，只見秦懿晟手持紙扇，正站在不遠處。

「張媽。」秦懿晟朝張美寧點點頭，走到郭陶陶面前。

「懿晟你怎麼會在這裡？」郭陶陶問。

「昨日演出結束得晚，我沒來得及出席楊姑娘的婚禮，所以今日特意前來送上賀禮。」秦懿晟說。

「琇瑩和德懷哥哥肯定會開心的！」郭陶陶笑著說。

秦懿晟點點頭，又問：「最近可好？」

「扣子鬆了。」郭陶陶說。

郭陶陶伸出左手替秦懿晟扣上領口的扣子，紫白色玉鐲在艷陽下燦爛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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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世紀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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