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東西仍有人形,只是身形佝僂,像是被歲月與沉重的秘密壓彎了脊樑,而且姿態扭曲,每一寸輪廓都透着說不出的詭異。在它逐漸靠近時,我瞧見它的皮膚呈現出一種斑駁的青灰色,彷彿是泡發已久的腐物,褶皺處似有黑色的液體隱隱滲出。
心臟瞬間似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緊,呼吸也在刹那間凝固,只能僵立當場。那詭異的身影,拖着沉重且扭曲的步伐,一點一點向我靠近。直到它走到我面前,那若有若無的呼吸聲與古怪的腳步聲如炸雷般在耳邊轟鳴,它突然停了下來,緩緩抬起頭,兩顆如死魚般渾濁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我,沒有絲毫人類應有的神采,卻透着無盡的空洞與陰森。
我想要轉身逃跑,雙腿卻如同生根般死死釘在地上,不聽使喚。恐懼如洶湧的潮水將我徹底淹沒,每一寸肌膚都在戰慄,每一根神經都被恐懼狠狠拉扯。腦海中一片空白,僅存的意識在瘋狂嘶喊,可身體卻仿佛已不屬於自己。我只得屏住呼吸,死死捂住口鼻,連一絲氣息都不敢洩漏,只怕稍有不慎,便會被那可怖之物察覺。腦袋因過度緊張而嗡嗡作響,視線也因恐懼而微微發顫。
這個東西在我身旁停駐了一陣,可能是數秒,也可能有幾分鐘,我只知道它光是站在面前,我就能感到空氣中的每一絲寒意都順着毛孔鑽進來。我瞥見它的嘴唇乾裂翻卷,像是兩片風乾的樹皮,微微開合間,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吟,好似來自地獄深淵的詛咒。而它那扭曲的輪廓,像是被黑暗揉捏重塑的怪物,散發着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
意想不到,卻又意料之中,只是這東西如盲人般毫無察覺我的存在,又拖着那怪異而沉重的步伐繼續緩緩向前。
那拖遝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可我的身體依舊僵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竟如此僥倖逃過一劫。恐懼的餘波仍在身體裡翻湧使我雙腿發軟,幾乎站立不住。直到那聲音徹底消失在走廊盡頭,我才敢大口大口地喘息,劫後餘生的慶倖與仍未消散的恐懼交織在心頭,令我一陣眩暈。
這時候,在這死一般寂靜的廢棄醫院走廊,不知何處竟傳來窸窸窣窣的老鼠聲,如同一根針,猛地刺破了短暫的平靜。那細微卻清晰的動靜,在空蕩的廊道裡蜿蜒回蕩,每一聲都似一把銳利的鉤子,將我的神經狠狠扯緊。
就在老鼠聲響起的刹那,剛剛從我身旁若無其事走過的那東西,瞬間如一道黑色的鬼魅疾射而出。它的動作敏捷得超乎想像,完全不似先前那副遲緩拖遝的模樣。只見它伸出嶙峋如枯樹枝般的手,那手背上青筋暴突,像是一條條扭曲的蚯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精准地擒住了逃竄的老鼠。
老鼠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在它的手中拼命掙紮,四條小腿徒勞地蹬踹着,然而這一切反抗都只是徒勞。那東西將老鼠舉到眼前,兩顆渾濁卻透着嗜血光芒的眼珠死死盯着獵物,嘴角緩緩咧開,露出一排參差不齊、泛着詭異幽光的牙齒。
緊接着,它張開那令人作嘔的大口,一口咬下老鼠的腦袋,鮮血如泉湧般噴射而出,濺灑在斑駁的牆壁與地面上,腥味瞬間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它咀嚼着,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聲,仿佛在享受一場血腥的盛宴。老鼠的殘軀在它手中抽搐扭動,漸漸沒了動靜,可那東西仍繼續貪婪地啃食着。
我從不喜歡老鼠,無論是街市中那肥大的惡棍,或樂園中的那代表——但此刻,我只能想到那隻可憐的小老鼠——牠連破碎的骨頭和皮毛都沒被剩下。
目睹這血腥殘忍的一幕,我只覺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恐懼再次如潮水般將我徹底淹沒,雙腿再次被牢牢釘在地上,根本無法挪動分毫。冷汗如雨般從額頭滾落,後背早已被汗水濕透,心臟在胸腔中瘋狂跳動,仿佛下一秒就會衝破胸膛。我拼命捂住嘴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發出的聲音,會再次吸引那恐怖怪物的注意,將自己也變成它口中的獵物。
我如雕像般僵立原地,雙眼死死盯着那東西離去的方向,每一根神經都緊繃到了極點,仿佛稍有鬆懈,便會被未知的恐懼徹底吞噬。時間在這令人窒息的氛圍中仿佛凝固,每一秒都被拉得無比漫長,那東西漸行漸遠的身影,在昏暗中如同一團隨時可能反撲的陰影。
直到那詭異的腳步聲和令人作嘔的咀嚼聲完全消散在走廊盡頭,四周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我緊繃的神經才如斷了弦般瞬間鬆弛。雙腿一軟,仿佛所有的力氣在頃刻間被抽離,整個人如同一袋沉重的沙袋,癱倒在地。
後背貼着冰冷的地面,那寒意透過衣衫滲透進來,卻遠不及方才目睹血腥場景後心底泛起的寒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着劫後餘生的慶倖與仍未消散的恐懼。心臟依舊在胸腔裡劇烈跳動,仿佛要把方才壓抑的恐懼全都通過這瘋狂的律動宣洩出來。
我盯着天花板上斑駁脫落的牆皮,眼神空洞,腦海中不斷重播着那東西殘忍捕殺老鼠的畫面,久久無法回神。此刻的我,身心俱疲,仿佛剛剛經歷了一場與死神擦肩而過的噩夢,而這廢棄醫院的陰森與恐怖,在這一瞬間,被無限放大。
劫後餘生的我,深知此地不宜久留,強撐着綿軟如泥的雙腿,朝着印象中服務台的方向,躡手躡腳地挪動。
前行途中,腐臭的氣息愈發濃烈。突然,一具腐屍映入眼簾,那屍體已腫脹得不成人形,皮膚如浸發過度的紙,呈現出令人作嘔的青白色,隨時可能破裂。屍體上的蛆蟲還在腐肉中肆意蠕動,如密密麻麻的米粒,從潰爛的創口與空洞的眼眶中爬出。我下意識地捂住口鼻,胃裡一陣翻江倒海,膽汁的苦味湧上喉頭。
繞過這具腐屍,沒走幾步,又一具殘缺不全的屍體橫在路中。它的四肢扭曲得如同被狂怒的猛獸掰斷,臟器從撕裂的腹腔中流淌而出,像是一堆雜亂無章的穢物,散發着令人昏厥的惡臭。蒼蠅在腐屍上方嗡嗡盤旋,組成了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黑雲,似乎在為這死亡的盛宴奏響詭異的挽歌。我緊閉雙眼,強迫自己鎮定,卻仍能感覺到恐懼如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漫過心頭。
平常這一段短短兩三分鐘的路程,此刻卻十分漫長。我不敢發出太大聲響,只能壓抑着內心的驚惶,在這腐屍林立的走廊間如履薄冰地前行。雖然從不信神,但我也在回想着中學時的早禱經文,希望神能指引我逃離這噩夢之地。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F9yiOTJf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