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闌幽闕蟠龍錄 - 無首屍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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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無首屍

原翠

Feb 21, 2022

426

6 分鐘

　　朝日西落，橙光斜傾。

　　午後的風吹入殿中，殿中只有兩位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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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偌大廳堂空空落落，就連紅橘相間的光彩也暈散開來，隨寂寥的地面轉為無力的蒼白。4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T4F9FoYUk

　　風呼呼地吹、鈴鋃鋃地響。

　　

　　──宮裡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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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暮辰坐於漆成朱紅色的寶座，手握畫筆、眼看畫布，側著身子欣賞自己日前所繪之圖樣。

　　筆觸尖端輕點，將墨彩按次序點綴於上。

　　瞧那一勾一劃、一撇一捺，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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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暮辰繪得很慢，慢得猶如一尊石像般。4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cwamflkiP

　　他在猶豫，猶豫要如何下筆。4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83doQ75wP

　　他享受著此刻的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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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在畫裡，才能將自己腦中所思之物躍然於圖紙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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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關他人、無關一切。

　　將自己放縱在洋溢之情裡，把自己沉浸在畫裡。

　　──現在，有著選擇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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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4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pQwSrvY3U

　　可座下李遠的聲音卻不識相地打斷了李暮辰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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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遠在李暮辰說話前不能抬頭，就算平舉也不行──就算平舉也只會看到一層一層密麻無比的細小臺階。4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B2NzNUYzs

　　儘管兩人為父子，在此刻仍需盡君臣本分。

　　他們之間沒有祝福、沒有情分，也沒有像常人一般的任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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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只是阻礙。4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IETKxgyx0

　　連點綴也稱不上的東西，他們，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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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敢問陛下，臣該如何行事？」李遠絕不能將不滿表露於臉上，就算只有半分波動也會被李暮辰察覺。

　　李遠跪在李暮辰前已有半個時辰，卻只等來了斜光打進自己眼角。4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5iDvp8MI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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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該辦點事了。李暮辰這麼想著。

　　李暮辰嗯了聲，終於放下畫筆回想方才李遠與自己報告的事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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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日前是祭天大典，可隔夜後卻在祭壇上發現了一具無頭屍首，李暮辰隨即命令三皇子李遠調查。

　　李遠發現屍體是男子之身，身上僅有一傷，傷口被刀一口氣斬落。4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bgYE8awF6

　　依照旁邊無血跡判斷，應是被搬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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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血跡……若是被刻意抹去呢？」墨黑雙眸盯著李遠，李暮辰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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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您所知，禁軍將會定時於宮內巡視。據禁軍衛官所述，他們於寅正一刻時經過祭壇，由於前段時日發生了天雷惡兆，還特定於四周勘查，可當時並無發現異狀。」

　　李遠垂著頭，繼續說著自己的調查結果。

　　「寅正二刻時宮女便發現屍身，而祭壇方桌上有著一塊乾淨錦布。」4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AAvPvRw3J

　　「此布因需放置器具緣故，被侍官固定於桌上無法挪移。而其上方尚有諸多沉重之祭祀器具，無法同方桌一齊迅速移開。」4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4vReMbvXX

　　「若真不顧布料汙損於當時劈砍，血跡定會濺在布上，可那布乃雲錦，無法輕易取得。」4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ICYqpvU3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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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此，臣親自前去庫房清點其中布料，但無論何處庫房皆無盜取紀錄。」李遠又道：「至於取用過者含魏家、公孫家、蔡家等三家，臣再勘查過後發現三家各有用途，證據皆足。」

　　「承上所述，臣料想應是前者推論，也就是屍體是由外部搬運來的無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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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再說道：「此外，還有許多奏請。」

　　「此些皆是懇請再重新舉行一次祭天大典，以求國事安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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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李暮辰打了個長長的呵欠。4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81mUzcS6p

　　「麻煩，不辦。」

　　這樣的事件、這樣的故事他已經聽膩了，無論是即位前後，抑或宮裡宮外，總是有這種以天象吉凶卜定國事的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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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手一揮，將李遠揮別自己眼前，揮別了殿裡。

　　「犯人一事繼續找，不要停止，直到找到犯人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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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遵旨。」李遠躬身告退。

　　始終無抬起頭來，一切禮節完美作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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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狹長眼眸見李遠終於遠去，又打了個呵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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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暮辰一直以來總是那副無所謂的態度，縱使發生了什麼大事，也只會擺出那副無關己身姿態。

　　他任性、他驕縱，肆意顯擺自己權力所能帶予他的一切。

　　他是帝王，是此處的統治者，是擁有、掌管一切的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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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暮辰不是好人，更不是聖人，不會給這裡帶來光輝璀璨。

　　他明白真正需要的不是這些，所以他不會做出無謂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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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攻伐異族、責罰汙吏、繳清世族、剷除異音。

　　做到了這些，真的能給大國帶來和平嗎？

　　難道將視野所見之處盡數以自己心力化為所欲之景，便能將大國塑成自己想要的樣貌嗎？

　　就算乍看下表面歌舞昇平，也要忽視其下惡臭無比的膿瘡嗎？

　　──這樣的情景，不過是妄想中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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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擁抱著尊貴而華奢的夢幻理想，卻忘了自己實際上什麼也沒有。

　　大國缺少頭首。

　　不是領導者，而是實際的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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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大國嚮往的是重回過去輝煌，可這僅有一片空虛處於前方。

　　可儘管明白時間如江河入海般只會往前進，眾人仍義無反顧地向死地索求一絲回歸冀望。

　　猶如在荒蕪的土地上試圖種出豐盛的植被。

　　那是無意義的哀求，是唾棄現在的舉措，是這個時代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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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國病了。

　　必須將大國自遐想深淵中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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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

　　不屑地叱笑一聲，想到此處，李暮辰不禁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這個國家說到底從來不是他一個人所有之物。

　　位於高樓之人從來無法下樓閱賞，正如地面子民無法攀樓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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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改變什麼、想要做到什麼，永遠不是只有一個人能達成的。

　　一位武者能屠戮一戶家族；

　　一位儒生能書寫一書偽史。

　　可誰都無法獨自一人撼動一個國家、一個時代。

　　這無疑是螳臂當車、蚍蜉撼樹，僅是在做無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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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國是國家之物；

　　自己是己身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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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拯救自己，只能依靠自己的頭腦。

　　而無首之屍，是無法拯救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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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沒有人能明白這點，或許這樁案子永遠只能這麼懸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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