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場之下 - 燃盡者

他五歲時第一次見到語者，是在一場神聖暴雨之後。

城南區的空氣灰濁如泥，那日午後忽然清澈得像是天空自己洗了臉。一名準語者從企業的語雲車上走下來，披著帶光的披風，腳踩石板都沒有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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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女的，嘴唇發白，開口時空氣會跟著她的聲音起伏，就像她不說話，風就不會吹。

所有人都跪下，真的跪了，臉埋進塵裡，好像那不是個人。

瑞澤站在牆角，沒有跟著跪下。他媽臉色一變，直接一巴掌打過來，把他甩到地上，好像怕神會怪罪她養出這種不懂敬畏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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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腦子裡只剩下一個畫面——那個女人張口說話的時候，他整個人像被雷劈了一樣，骨頭都震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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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根本聽不懂她講什麼，只覺得那句話像有重量，直接灌進耳朵，炸開了他整個腦袋。

他從那天起知道，自己只是個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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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啞巴，也不是沒辦法發語，只是他說出來的話，世界不會有反應，空氣不會震，石頭不會移，連一片樹葉都不會抖一下。他的語力太低，低到像一個只會模仿語句的舊錄音機。

他不是語者，只是個永遠在臨界線之外徘徊的人。

八歲那年，他偷拆了第一台語障機。那是一種部署在特定區域的語場裝置，它本質上是一種語者能力的增幅器，當語者進入其範圍並發語時，能將語場的回應擴大，使語言具備更強的影響力——例如驅動建築系統、控制街區供電、甚至改寫部分環境運作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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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語力不夠的人，它則完全靜默，沒有任何回應。

他只是想知道，為什麼那些東西只聽得懂語者的聲音，為什麼自己的話總是像空氣一樣沒人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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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他發現，只要把語障內部的語音識別晶片拔掉，接進舊型監控機的電源系統，就能干擾那座裝置的語場頻段，讓它接收不到任何語言結構。說白了，就是讓它變成一台『誰的話都聽不懂』的殘機，對語場的回應條件被完全拔除。

那台語障不再是語者的擴音器，也不再是權力延伸的手臂，而是他手上的一把破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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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它改造成一個無差別訊號干擾器，讓整棟老樓的語控模組瞬間宕機。

街區的電源系統原本由語場連接的咒式序列控制，一旦語義流失、反應崩解，就像被誰狠狠拔掉了總開關。

一切暗了。整條街陷入靜默，只有他家那盞接了舊線路的燈還在喘息般地亮著。

母親罵他是瘋子，但那晚，他第一次有了點自尊心——

「如果我不能發語，那我就拆光他們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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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澤・班圖長大後成了燃盡者的首領。不是因為他最強，而是因為他最難死。

他沒有發語能力，但他懂得怎麼對抗那些會發語的人。他會拆裝舊機械，會修補訊號壓縮器，也會找出那些被企業丟棄的系統漏洞。

他不需要神。他只需要一把鉗子和一台破爛的音訊掃描器，還有一群願意相信他的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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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上，他站在廢墟前，身後是失控的載具殘骸，前方是一條被企業掃蕩過四次的街。空氣混濁，地面乾裂。他的左眼戴著裂掉的護鏡，早已無法追蹤任何語場波動，只剩下殘影在模糊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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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藏身的地點是市郊東側的，一個語場迴響極低的廢棄工業帶。

那些曾經靠語場維持運作的設備早已停滯，燈號失效、通訊斷裂。

這裡變成了一個無法被語言驅動的死地，對語者來說是禁域，對燃盡者來說卻是唯一能喘息的空間。

一般的企業戰士進不來這裡，他們的戰術模組仰賴語場同步，一進這裡就像瞎了一樣。

企業若真要動手，至少得派輔語者過來。對瑞澤他們來說，這是短暫但絕對的庇護所——最後的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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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鐵味在空氣裡悶得像舊血。他們的基地藏在一棟倒塌的煉金鋼鐵廠後段，那棟樓早就垮了一半，牆上還掛著褪色的語者標語：「一語定序，萬物循律。」現在只剩殘破字跡像是某種詛咒。

燃盡者總部沒有系統。沒有語控門，沒有粒子燈，只有用手壓進牆壁的開關、靠手勢運作的備戰程序。

瑞澤走過長廊，一個個成員低頭忙碌。有人擦著他們自製的重擊槍——那種能在短距離內擊穿機甲外殼的沉重火力；

有人在調整聲波雷，一種會釋放出干擾頻率的金屬球，能讓語場短暫失效；

還有人把火油灑在一件偽裝披風上，準備讓它在高熱下產生假信號，騙過熱感追蹤。

這些裝備都不精準，也不優雅，但每一件都能在語言無用的時候撐起一瞬生機。

這是一支沒有語者的軍隊，但每一個人都像螺絲、像導線、像武器本身。他們知道語言救不了他們，所以他們動手做一切能讓語言無法靠近的東西。

瑞澤經過主控台，拉開一個泛著焦味的布簾。裡頭擺著那塊核心晶片——那東西被他用一圈圈金屬環包住，像在保護某種野獸的心臟。他沒啟動它，他只是讓它躺著，像種不敢醒來的東西。

「我們剩下多少能量模組？」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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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西回頭看他，沒有說話，只是伸出兩根手指。兩組。那代表他們連一場完整的衝突都撐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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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點頭，什麼也沒說。走過她身邊的時候，他拍了拍她肩膀。

這裡不是一個基地。這裡是一個墳場未完成的骨架。他們不是士兵，只是還沒倒下的殘件。

可每個人都看著他。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64abGwP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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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外，靜語區那條已經被踏爛的巷道盡頭，傳來極輕的振動聲。腳步，厚重的、多數的、排得很整齊的那種。

沒人說話，但每個人都停了下來。

雷西最先動作，她關掉桌上的接收器，然後低頭將多餘的彈藥推進彈匣。那是一種安靜的動作，卻像鐘聲一樣清楚地傳進每個人心裡。

一分鐘後，聲音更近了。不是語者來了。是企業的前哨部隊——那些用改裝神經模組和戰術晶片拼出來的強化人形。

他們不靠語言指令，而靠模式預測與視覺標記作戰，理論上——是專為無語場環境設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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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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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燃盡者不是設計圖上的參數。

他們早就準備好了一種方式，不靠語言，也不靠希望，只靠手裡那一點點能量模組和非常粗暴的準則：你敢進來，我就讓你出不去。

瑞澤站在二樓破牆邊緣，手扶著冷得像鐵灰的欄杆，往外看。他看見第一隊企業軍從遠處出現，他們的盔甲泛著灰光，腳下每一步都像是將語場釘進地面。

他低聲開口，不是對誰，只是像某種倒數。

「五十秒內會到門口。先用電磁陷阱鎖他們的偵測點，再讓聲波雷攪亂第一排——」

雷西從下方接口回傳：「第二組在側巷，後門進。第三組沒動，但手上有重裝武器。」

瑞澤點頭，轉身離開窗邊。他一邊走，一邊把耳後的接點拔掉，那是語頻連結器，理論上是給準語者使用的。對他來說，沒有用。只是習慣性地戴著。

他走進黑暗裡，身後是基地成員各自就位的聲音：金屬卡榫、火藥滑槽、皮革拉緊聲——

這不是一場會贏的仗，但他們必須撐住，哪怕只是幾分鐘——因為模組還在這裡，還沒送出去。

那塊核心晶片，是他們從語責企業偷出來的唯一成果。裡頭或許藏著能撼動語階制度的咒式序列，或許什麼都沒有，但只要它還在這裡，他們就還有被毀滅的理由。

「雷西，準備後路。」

瑞澤的聲音很低，卻讓所有人停下動作看向他。他從來不說『撤退』，今天卻先講了『後路』。

「我們不能死在這裡，至少不能全死。模組一定要帶出去，不管最後剩幾個人。」

雷西點頭，她的嘴唇動了一下，像是想回話，卻什麼都沒說，只是快步跑向儲藏層去準備載具。

每個人都在動作，卻也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這是最後一場。他們不是來守的，是來送的。送完——就不一定回得來。

爆炸聲沒有預警地響起。

第一顆聲波雷在主門外引爆，震碎了牆上的鏽鐵，也把企業先頭部隊的陣形拉成一塊灰白煙霧。他們的通訊模組失效，視野閃爍，只能靠本能應戰——但這不是他們的戰場。

燃盡者從側翼衝出，用他們親手拆出來的槍械、一刀一刀磨出來的武器，把這批強化兵切成廢鐵。語場失效讓企業部隊全線崩潰，他們無法預測、無法同步，像斷訊的機械魚群。

三分鐘後，此地再次歸於沉寂。只有濃煙在空中翻騰，碎甲與破肉鋪滿地面。

他們贏了——但那不是勝利，更像是一場不夠徹底的自毀。

燃盡者傷亡過半，戰場上有斷掉的義肢，有還冒煙的胸口，有倒在血泊裡卻緊握武器不肯鬆手的屍體。後排的兩名年輕戰士在最後一波衝突中引爆了自己攜帶的燃焰罐，逼退敵方重裝，現在連名字都認不出來。

瑞澤從一具屍體旁站起來，那是方才還在他身邊裝備彈匣的少年。他低頭看著對方半張焦黑的臉，沒有哭，卻也說不出一句話。

這場仗他們撐住了，但只剩殘兵敗瓦。

基地裡沒有歡呼。每個人只是站在原地，大口喘氣，望著還冒煙的破門。雷西蹲下替一個腿部中彈的少年包紮，沒說話，只是眼神濃烈地盯著出口方向。

瑞澤走上樓梯，望著那遠方的天線森林。他本來想說一句話，但忽然聽見——

風變了。

空氣裡出現了節奏。不是自然風聲，而是一種語句殘響。像有人在遠處說話，每個音節都從骨頭裡傳來。

他閉上眼。

「他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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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開始顫了一下。

碎石彼此錯開、地板縫隙微微扭曲，就像有人對這片土地低聲說話，它開始改變姿勢。

瑞澤抬起頭，第一眼就看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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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個子不高，步伐輕得像還沒學會走路時就先學會怎麼命令地面怎麼長。

一身乾淨的灰白制服像剛從實驗室裡出來，制服下的皮膚還有未癒的青春痘傷痕，髮絲細軟，眼神卻意外地穩，像是早就習慣所有東西都會照她的話移動。

但她走進來的那條路，碎石自動讓開，廢墟像是被什麼力量重新排序。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dQWUVdi1X

制服上寫著：輔語者沙莉•赫維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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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莉笑了一下，看著眼前還在冒煙的堡壘。

「你們剛剛很厲害。」她聲音不大，卻落得剛好。像是一句劇本裡的臺詞，專為這裡準備好的。

「讓企業前哨吃了悶虧。」她歪了歪頭，「不過這邊地形太亂，我站不太穩。」

她沒有抬手，沒有大動作，只是說了一句——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ERmpnI7rg
「整一下吧。」

整條街的地基忽然像水面一樣低了半寸。建築碎片自動向旁滑開，樓梯重新接上了缺口，牆垮的部分被一根根鐵骨撐回去。不是崩毀，而是重組。

她看起來像是在清理花園。

瑞澤沒有說話。他知道這是什麼——輔語者的空間支配。不是攻擊，他無法直接控制空氣中的語力，但她的語句能讓建築結構回應。

而這只是前奏。

沙莉站在瓦礫邊緣，看著他們，笑著開口：

「別太緊張，我不是來殺人的。我只是來鋪個地。」

「我不是來殺人的。」

沙莉看著面前的眾人，語氣依然溫和。她把外套袖子往上拉了點，像是準備幫人修屋頂。

「我們想要那個模組。你們知道的，企業不會允許它落到外人手上。但我不喜歡死人。我是輔語者，修東西比拆東西多一點經驗。」

她停了一下，眼神掃過每一張臉，然後落在瑞澤手中那個包著核心晶片的箱子上。

「只要你們把它交出來，我可以保證——沒人今天會死。」

她說得像在談生意。但在場沒人相信。

第一槍是從側邊開的。不是瑞澤的命令，是某個失去戰友的少年，他的眼裡只剩恐懼與恨。他的子彈擦過空氣，射向沙莉的額頭。

但那顆子彈沒打中。

不——不是沒打中，而是沒「到得了」。

沙莉沒動，地板動了。她腳下的地磚忽然立起來，如同一道垂直長牆，子彈嵌進其中，連聲響都被壓得死死的。

緊接著，其他人也動了。破甲槍響起，聲波雷再次被點燃。

沙莉只是站著，靜靜地說了一句：

「地面，退一尺。」

整個前線瞬間下沉。攻擊者全數跌倒，彈道偏移，聲波雷爆在空氣中失去方向。

她沒反擊。只是穩住地形。像個沉默的母親擋下孩子揮來的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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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來了。

一道幾乎無聲的步伐從廢墟後方傳來。空氣忽然變得有點不對勁——不是變重，而是開始反應了。

地上的塵埃緩緩升起，像有什麼東西在低聲說話，但沒人聽見。

瑞澤抬起頭，第一次，他感覺到空氣不再是他的敵人，而是不理他了。

沙莉轉頭。

「你來得太慢了。」她小聲說。

那人沒有回答，只走進沙莉身側，黑髮半長，眼神冷靜得像水底下的光。

他開口了，聲音不大，但風停了。

「燃盡者。」

他說。

「交出模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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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澤一直以為他知道什麼是「語力」。

認為只要動作快、角度對、命令不失誤，非語者也能對抗那群發語者。

他錯了。

他第一次見到沙莉，就知道她跟企業裡的那些冷面狗不一樣。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Foz0z72uh
她不是來殺人的，她甚至還像是個沒學會怎麼對人動手的孩子。

她站在廢墟前，可地就動了。地板自己立起來、石牆自己拼好、建築像有記憶一樣回到原位。

她是輔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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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輔語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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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喉嚨裡像卡著什麼東西。那不是恐懼，是一種來不及反應的震驚。不是打不過，而是根本還沒開始打，就已經不在同個層級。

他還沒回過神，就聽見槍聲響起。

他轉頭，就看見那孩子開了火。沙莉沒動，只說了一句，地面自己擋了下來。那種場面不是奇蹟，是結構的服從。

接著，她讓地面後退一尺，把整個前排的反擊打亂。

她沒有攻擊。他們攻擊了她。

他心裡開始有一種東西崩塌——他不是沒料到會輸。他只沒想過，會輸得這麼徹底。

然後，他來了。

從廢墟後方，像是空氣中開了一道不該存在的門。那男人穿過來時，風停了、灰不落、語場開始反應。

準語者。

不需要發力，空氣自己往他聲音裡靠。粒子聚合，音階重構，甚至連瑞澤的呼吸都像不是他自己的了。

沙莉叫他賽勒斯。

他只說了一句：「交出模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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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澤想開口，第一個音節剛掠過喉頭，卻忽然停住。他明明張嘴了，卻沒有聲音發出來。

語場靜默如死水，像是某個結構已經預知他想說的話，並先一步撤銷了他的發語權限。

他連「不」這個音節都說不出口。

那模組還貼在他胸口，沉甸甸得像一顆即將熄滅的心臟。

他想握緊它，想拒絕，想保護最後那一點聲音的主權。

但他的手開始動了。

不是主動伸出，而是像被語場牽引著一樣，慢慢打開，指尖顫抖，掌心朝上，把模組遞了出去。

他看著自己的動作，像是旁觀一個與自己無關的存在。

「……不……」他想說，但舌頭黏在齒後，聲音全被堵在氣管裡。

沒有一個詞能穿過語場，沒有一個音節能留下痕跡。

然後是沙莉，忽然站直了。她原本站在那人身邊，這時卻往後退了一步，低下頭，像在對更高階的語級層行禮。

那一刻，瑞澤心中閃過某個名字，像一道冰冷的指令從記憶深處滑出來。

「……等一下，你說你叫什麼？」

那人不動，只是輕聲回答：「賽勒斯。」

語氣像風，冷靜得無需解釋。

瑞澤心臟猛然一緊。他記得了。他們的資料庫提過這個名字，和另一個模糊的姓——奧斯特。

不是語責員工，不是高層指令者，是那個家族。

「賽勒斯……奧斯特？」

他幾乎是喃喃地說出口。

語者沒答話，但沙莉轉過頭，那眼神不是警告，也不是譏諷，而是某種輕微的、殘酷的憐憫。

「你現在才想起來？」她聲音低得像是怕驚動什麼不可言說的存在。

瑞澤的喉嚨像被鎖住了。

奧斯特——那是語統世家，是連四大企業都得避讓三分的名字。

而這個孩子，這個看起來尚未成年的少年，正是那一代最年輕的準語者。從出生起就被語場接收，十三歲就進入企業語律實習層。

這不是戰鬥。

這是一場從未對等的碾壓。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kzIvrVNm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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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組從瑞澤掌心滑落，落入空氣中那道無形的語壓裡。接觸語場的瞬間，整個空間彷彿被校準。

粒子沉靜，聲音蒸發，空氣潔淨得像被擦拭過的玻璃，沒有一絲語義雜訊。

瑞澤站著，一動不動，像終於連身體也失去所有主權。他的眼神空了半秒，像在試圖從這場沉默裡找出一點人的形狀。

他身後的同伴們原本屏息等待，驚恐之中，有人悄悄吐了一口氣——模組已交，或許抹除不會發生。他們的眼神浮現出細微的慶幸，像是在從崩潰邊緣拉回來的裂縫。

沒有人敢說話，但那種「或許能活」的微弱念頭，正在語場尚未反應前的那幾秒悄悄滋生。

沙莉沒有看他，只靜靜地轉向賽勒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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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賽勒斯的通信器亮了，伴隨著沙莉的臉色冷了下來。

一點微光，像是某個更深層次的命令被喚起。

賽勒斯低頭接聽，沒有說話，只聽。

數秒後，他收線，抬起頭，聲音無比平靜：

「燃盡者未經授權接觸核心模組，已構成語場違禁行為。物理生命抹除；其同黨記憶刪除，語言使用權限全面剝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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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語調微頓，語場似乎等待他說出最後一語：

「語句已失其連結性與語場生成根據，判定為無效語。即刻抹除，清除現世形體。」

沒有任何事發生。

沒有爆炸，沒有光。

當所有人正在疑惑為什麼什麼都沒發生，祈求語言失效的那一瞬間。

空氣驟然抽空，像語言本身拒絕再承認他們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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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澤沒有倒下，他只是在下一個瞬間，從所有聲音與記憶中抽離。

雷西想撲過去，卻忽然站定。

她的嘴唇在顫，像在用盡全力發出一個詞。但她的聲帶沒有反應，語場已經封鎖了她的語義接口。

她想呼喊他的名字，但名字本身也被拔除。

記憶一頁頁剝落，她甚至快想不起自己為何站在這裡。

最後，她的語意徹底失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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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她，所有仍站在場內的燃盡者成員，在同一瞬間，語言能力被全面剝奪。聲帶靜止，語義結構崩潰，他們想喊，卻無法組構出任何可辨的詞。

記憶連同語言一同崩落。他們不記得彼此的名字，不記得為何聚集於此，不記得模組，更不記得語場抹除的命令。

他們的嘴唇一張一合，像是模仿過去的說話方式，但空氣中已無任何波動會為他們留下記錄。

沒有共鳴，只有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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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莉站著不動。

賽勒斯閉上眼，唇微動了一下，像是想說什麼。

但他知道，不能說。他這種級別的語者，任何一句話都會帶來後果。

沙莉輕聲唸出一句制式語句：

「結束語已執行，語場穩定。」

她語氣淡如紙，但那語尾輕得幾乎像道溫柔的封印，把所有殘響一語封存。

賽勒斯沒有回應。

這不是他說出的結束，只是他被授予說出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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