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夜行 - 夢痕無聲·宵（二）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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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夢痕無聲·宵（二）

危樓懸燈

Apr 24, 2022

156

9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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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烏啼，劃破寂靜的夜空，彷彿是代替將話語遺落在肅殺的闃靜中的人吶喊，字句拼湊成他人無解的夢境。

宵抬起頭，面紗下的面龐有一瞬間的空白。

身旁的長輝似有所覺，「不舒服？」

銀朱色的旗幟跌落塵土，鮮血和沙土和成混沌，髒了針腳細膩的錦繡華紋。原有兩個成人高的巨蠍四分五裂，又或爆體而亡，斷骸殘肢隨地可見。

宵看著滿地狼籍，沒有歡意地勾了勾唇，「我好像已經習慣這樣做了。」

在她犯病倒下前，經手這些暗地裡的角力的一向是值任太歲的帝子未央，她則只負責用心於內政。

「你沒看到的時候，別人也是這麼做的。」長輝淡聲道。

「公子無咎總說你對我的事情很盲目。」宵瞟他一眼，又繼續緊盯拖著腿往暗處跑的臃腫男人。

「他那是嫉妒。」長輝哼了聲，手裡的迎煦劍隨著她的目光轉向暗巷裡的男人，銳利的劍氣劃破他的背心。

「你對別人這麼冷淡讓我很安心。」宵看著那身負與無愆鬼闕舊帝都的尊神派人士密談任務的男人頹然倒地，低歎道。

長輝收了劍，昂首斜睨她一眼，「你總算知道我的好了吧。」

「是啊是啊。」宵漫聲應道，手裡將控制這個區域的街巷的術法收攏，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另一張對旁人可稱之冷酷的面容。同樣是狹長的鳳眼，長輝向來靈動活潑又狡黠，而他則總是挾著凍冽寒潭的氣息，她第一眼就不曾錯認。

術法範圍漸收漸小，裡頭只餘三個活人：宵、長輝和一名身量高瘦的男人。

宵打量了他一眼，短髮無鬚，和神族男子冠髮蓄鬚的習慣不同，身上也是鬼闕貴介的打扮，耳垂貫著金環垂下一縷紗帶。是鬼闕這邊尊神派前來接應的人手吧。

男人靠著背後巨蠍的屍體，按住傷口，心裡叫苦連天。眼前的人一身黑緞兜帽長袍，攏到鼻尖的帽兜垂下及胸的墜金珠黑色素面紗，手執名喚滌緒的金色燄火蠍尾法杖，沉著而如山嶽峙臨的威壓⋯⋯

「帝子宵⋯⋯」這麼毫不遮掩的行兇，他肯定也是沒活路了。男人粗喘了口氣，仍舊試圖說服，「鬼帝陛下不會想看到這樣的後人⋯⋯」

即使當年鬼帝為鬼闕穩定犧牲偌大，但跟隨的部眾皆知曉鬼帝心中所希望的，仍是返回神疆，從新皇手中取回皇權。

重返神疆。這個念想在他們尊神派裡代代傳了下來。

「他也看不到。」宵十分漠然。

說實話，什麼先祖意志之類的死人骨頭，她一點共感也沒有，更別說要受到撼動；真要她說，她的天爺爺鬼帝當年事行極端，被祭陣的高祖母初代帝尊說不定也已對他心灰意冷。追封一個「尊女」的封號，是否道盡鬼帝的心虛？所以多年後踏出幽宮祭殿、重臨無愆鬼闕的高祖母才有「吾非尊女，帝尊也」的宣言？

二十餘萬年前，鬼帝率親近的臣屬及麾下部眾共約四萬餘人，浩浩蕩蕩地開至其時仍屬蠻荒之境的鬼闕地域。不料遭身在神疆的老父與親弟釜底抽薪，被打為叛亂之屬。遂曰：「棄神為鬼。」自立為鬼族之帝，疆域則命名為「無愆鬼闕」。

當時，鬼闕地氣不暢，脈質脆弱，地動頻仍。輕時地鳴陣陣，人心惶惶，重時崩山裂石，致災傷人。

面對好不容易築起的城鎮在日復一日的地震中，又一一成了斷垣殘壁，所率部眾的意志亦動搖渙散，鬼帝最終決定，將自己身懷六甲的么女作為穩固地脈的陣眼，獻祭陣法，沉入地底。

千年後，鬼帝寢病，諸將為帝位明爭暗鬥；忽而尊女一朝歸來，自稱「帝尊」，鬼帝與之深談後駕崩，鬼闕遂為初代帝尊掌握。

察覺自己走神，宵握了握法杖，金屬的冰涼讓她的心神重新聚攏。

「那太子呢？太子若知你今日之舉，不知會有何反應？」男人尤自掙扎。

「若知？」宵挑了挑眉，慢條斯理道：「這位兄弟，你怎麼知道，不是太子讓我來的？」

宵擺了擺手，數名侍衛自暗處而出，欺上前去，堵嘴的堵嘴、綑手的綑手，還有一人處理起男人的傷勢。

宵踱近前，輕撫垂在胸前的面紗，視線落到男人的長紗耳飾上，「不過，看在你我皆結紗為識的份上，且不殺你。」

她負手轉身，「帶上你這些神族『朋友』回去稟報吧，之後，好自為之。」

男人被她的侍衛拖了下去。

長輝向她走來，「你居然訛在太子身上⋯⋯」

宵輕笑，「我可什麼都沒說，那是個單純的問句。」

長輝扁眼，「他肯定不這麼想。」

「到底打算將尊神派捧到什麼程度，太子也得好好想想了。」深度交流和通敵叛國可就一線之隔。

再者，能讓公子無咎親遞的「金之音」，不是神皇授意的行動，就是近年越發受神皇倚重的大皇子凌霄的主意。這樣層級的動作，鬼闕本身就不能置之不理。

「罷了，你有分寸。」長輝嘆了口氣，「接下來呢？」

宵抬眼望了望黑暗中模糊的宮樓輪廓，道：「既來到這裡了，就去幽宮看看吧。」

一切的一切，那個初始之地。

-

宵漫不經心地仰望幽宮。1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vjtNHF4jP

據宮門柱體上的刻文，幽宮巍峨莊嚴的地上建物，是鬼帝在地面下的陣法完成後才建起的。最近的民家都在十里開外，幽宮彷彿遺世獨立，無感於世間的悲歡離合。玄青的岩石建築體映著夜色，泛著犀利的冷光，漫漫歲月不曾洗刷去它的威儀，在溶溶月色裡仍壓迫感十足。

雖然說要來看看，但她並不打算進入。

整座幽宮靠的是歷任帝尊佈下的陣法維持，內外沒有半點人氣，但一踏入陣法範圍，就會驚動不知正在哪裡逍遙的帝母。

自初代帝尊起，除了每百年的祭天，每任帝尊在即位後的第一次來潮，會來到幽宮「育脈」——在祭殿裡取一滴自己的精血，化育為一枚嬰孩。

宵猜想，除了新生，應當還有悼念的意味。

初代帝尊一進一出幽宮，一朝權御天下，但她的孩子就此留在了幽宮的祭陣裡，或說，鬼闕的地脈裡。

鬼帝犧牲了自己的血脈，而初代帝尊亦做了相同的抉擇，是嗎？

訣別之後，又忍不住回顧，所以才選擇幽宮化育新一代的帝脈？

長輝覷了顯得有些憂愁的宵一眼，開口打斷她的思緒，「我第一眼見到你，你就這麼點大。」他比劃著自己的手掌。

「你少一點誇飾，你的話會多一點可信。」宵對他翻了個白眼，隨後嘆口氣，「鬼族才短短二十多萬年的歷史，卻有許多問題的解答已經被荏苒光陰吞噬了。」

長輝學她亦翻了個白眼，「你少一點惆悵，人生會開朗一點。」

「你跟鬼族談什麼開朗⋯⋯」

在神族口中，鬼族陰險狡詐、嗜血好戰，並且道德淪喪；實際上雖不是真的如此極端，卻也的確整體較之神族沉鬱冷漠、舉國皆兵，道德標準模糊。

「你是在婊我的名字嗎？」長輝陰惻惻地道。

宵驀地結巴，「誒，不是⋯⋯呃，我的意思是，其實你才是我生命的光！」

長輝瞇起眼，「這話放以前我也就姑且聽聽了⋯⋯」

鳳眸中閃過促狹，捏細了嗓子對宵嚷道：「我就知道你心中有別人了！瞧你這哄人的話句句信手拈來！我不相信！」

宵聞言微微一笑，「好，我無話可說。」

「喂！配合我啊！」長輝大怒。

「沒辦法，哎⋯⋯一想到他，我就腦筋一片空白。」宵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來。

「夠囉！我還站在你面前，給老子回神！」

宵捂起眼，「不要，世事多苦難，且讓我逃避。」

忽地一愣。

從指縫間可以看到，門廊上結著數以千計的飄紗，在夜風中獵獵翻飛。

鬼闕上至貴介下至走卒皆風行的結紗為識，便起自初代帝尊在幽宮門廊綁上的第一條紗帶。自此人人在裝扮時，都愛用紗質的製物，有的是束髮用的髮帶，有的是綁腰的腰巾，有的是結於鞋履的裝飾，總之出門在外，必有一紗。

但回歸結在幽宮門廊的紗帶，那是歷代帝尊駕臨時修補陣法留下的紀錄，同時亦藉此昭示她們對幽宮乃至舊帝都的掌握——不論是直接抑或是間接。

前頭幾位帝尊自然有她們得面對的棘手難題，但來到帝母這一代，已是截然不同的局面。

歲月淹滅了無數生命與真相，卻也讓曾經不是問題的問題一一淘現，沒有疑義的事情開始湧現了質疑的聲音。

累。心累。只想躺在她夕照闌珊的簷廊，吹著晚風，仰望河漢燦爛，安安靜靜。

一盞茶，一把扇，一個她眷慕的郎君。

可惜，五年前，她親手將那浮夢一般的生活絞碎，回到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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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更於鏡文學，欲速知後續可至鏡文學《漏夜行》https://www.mirrorfiction.com/zh-Hant/book/22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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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夢痕無聲·宵（一）

#2 夢痕無聲·宵（二）

#3 允你安生（一）

#4 允你安生（二）

#5 允你安生（三）

#6 允你安生（四）

#7 允你安生（五）

#8 劍起風雲（一）

#9 劍起風雲（二）

#10 劍起風雲（三）

#11 劍起風雲（四）

#12 劍起風雲（五）

#13 劍起風雲（六）

#14 劍起風雲（七）

#15 帝心（一）

#16 帝心（二）

#17 袖手生死（一）

#18 【公告】更新調整+角角者參賽

#19 袖手生死（二）

#20 袖手生死（三）

#21 硝煙漫闕（一）

#22 硝煙漫闕（二）

#23 硝煙漫闕（三）

#24 硝煙漫闕（四）

#25 硝煙漫闕（五）

#26 硝煙漫闕（六）

#27 嬰啼迴訴（一）

#28 嬰啼迴訴（二）

#29 嬰啼迴訴（三）

#31 番外之一燔花

#32 番外之二曉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