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鍾意咗個網故女作家，但佢真人好樣衰。 - 一、流（二）

阿謙見她刀槍不入，但是，面色比剛才陰暗，他便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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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小小報復已經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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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並不是憎恨她，只是小時候難以釋懷；可是，又不代表有過的傷感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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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說：「你有冇想食咩？米線？路德圍有一間好好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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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回過神來：「係咪靚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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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在生氣，但又替他辯解，也許他是覺得太過大失所望了，所以才忍不住以揶揄的方式控訴她詐騙。過去傾偈的年月裏，她明明覺得他是可親的人；瞬間，極度懷疑自己的記憶，難道將他和另一個人搞錯了？而眼前這個他則是直率得令人難受？我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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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會約錯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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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啊，我成日自己毒撚一個走去食。」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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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係。」她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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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笑笑，他當然知道，曾經有次他在店裏見到她，只是沒有無故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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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又沉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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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翩翩會主動找些話和讀者聊天，她很擅長和男生傾談，所以，就算樣子或與他們想像中有些出入，整個見面過程，都不會尷尬，反而愈聊愈熱情。畢竟與人溝通，長相只佔很少一部分。但是，這次不同，她沒有心思和他聊一下，光是剛才幾句，已瞬間令她無地自容，她很想用腳磨出一個洞，把自己種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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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隱約地嘲笑她的相貌，已夠她興致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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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話說你同我想像中都幾唔同——我指寫嘢嗰個你。」阿謙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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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歪頭看他，竟主動說這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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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夠知同你想像中唔同啦，你咁樣片我，屌你老母——此刻，她裝出無辜、無知、無害的樣子，似乎很期待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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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你係眼大大，高高哋，然後着長裙嘅文青打扮添。」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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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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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最討厭人說她眼睛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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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咁係咪好失望？」她掩飾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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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寫得好好睇，唔怪得知，你可以理解除咗女主角以外嘅人嘅心理，雖然嗰啲配角唔似女主角咁靚，但佢哋都有血有肉，唔止係有眼耳口鼻，無論靚唔靚，都有自己嘅諗法。如果一個人，由細靚到大，點會明其他樣貌嘅人係有點樣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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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如此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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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是勇敢，竟當面說她長得平凡，所以明白角色的感受；這個評價本身令她很高興，可是，又有止不住的失落。這些讚美的音節，實在無法讓她優美地和唱。她沒有應答，仍在思考。為什麼他總說出這些讓人難以反應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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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總比剛才，他劈頭就批評她的外形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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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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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一次，李翩翩與讀者約會，但全無曖昧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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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點馬有失蹄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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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很喜歡約靚仔讀者出街的、充滿私心的女作者，當然就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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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裝不經意地將頭髮撥到他的鼻子前，讓他嗅到淡淡的香味；走路時無故雙腿發軟，倚在他寬厚的手臂；吃飯的時候，忽然伸手，抹去他嘴角的飯漬；坐在公園的椅子時，應該天真地看着月光說「月亮真係好靚」，然後轉頭用含情目光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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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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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心上人，翩翩鑽研了太多「勾引男人秘技」，如此表露情意，男人總會有點動心吧！至少，為她的情動而泛起波瀾漾起漣漪，然後由她跳進蕩然的圓，吸收一次約會的快樂和離去的傷感。這樣，她的心是有點滿足了，總好過完全沒人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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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次，她完全沒有「出手」的意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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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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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反正，他見完她真人後，也不會再對她有幻想了，那麼互相乖乖回家，相安無事的日子過下去就好。只要保證，他不會胡亂和人說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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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吃完飯後，便步行回家，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翩翩只覺得好累。怎知，一直都走在同一條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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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終於說：「係呢……你係咪讀史提芬小學同周周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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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啊。」她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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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哋好似係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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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你冇印象，唔好意思，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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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的面部瞬間石化。糟糕、糟糕！她怎可以和在現實生活中認識她的人約會？她的形象太脆弱，在沒有見面的情況下，怎也不是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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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摸摸頭，他沒有開玩笑，確實搬到了她的對面單位。他不是很確定她就是那個叫李翩翩的舊識，但在這份猜疑之下，他記住了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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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見他的神情依舊認真，又想起早前對面屋不斷裝修，便有點崩潰地明瞭：他說的是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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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比不刷牙、未梳頭、踢住拖見人更恐怖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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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讀者是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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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讀者是舊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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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街。仆街，仆街。她還寫什麼啊，這庸俗的大腦能想像如此老土的情境嗎？也太老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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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會再愛「她」了，反差多大啊——「偏偏愛你」筆下常寫美人，又偶然發佈秀髮、白滑皮膚的相片——她是故意引誘人的啊！為着讓人誤會，她也是美人。如果，真有人從片面照片想像她有可人相貌，她會沾沾自喜，即使伴隨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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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住……我冇理由完全唔認得你㗎喎。」翩翩不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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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好肥。同埋我中二就轉咗校啦，所以之後都好少見。」阿謙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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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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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翩翩無言，坦白講，她不是很知道他到底是誰。胖子？小胖子？她怎麼可能記得啊？真應了那句老話：愛美是人的天性。就算長得不怎麼樣的她，也為之深深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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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此刻，她無心思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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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由第一眼就認到我？」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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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啊。」他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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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你仲話我——唔靚？」她急急收回這句聽來難堪的話，改成：「你講嘢咁直接，係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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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失望，她竟然不記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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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喜歡的不是「李翩翩」，可是，他總期望「偏偏愛你」是個記性很好的人，不然，她如何寫出幼稚景物相關的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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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友善對他，亦傷害過他，一刻，但她忘記。所以，他作出了小小的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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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哋之後仲可唔可以見面？」阿謙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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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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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識她真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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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不能拍拍屁股離去了，以後他還可能看見：她用屁股對住他家門，再用鎖匙打開屋門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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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思係得閒食個飯咁？」他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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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開門都可以見到我啊。」她沒有正面回答，意思倒是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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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慢腳步：「我全名叫林呈謙，你記唔記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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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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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逃避與他在現實之中的交集太過清晰，她甚至沒有問過他的姓名、舊時校園生活、現在搬家的原因；怎知，他主動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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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對他的印象不深，只記得他是一個小胖子，想不到成年之後，會長得又高又帥。嘖嘖，她真是痛恨自己膚淺的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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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量他一番：「哇，咁你真係大個仔咗好多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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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乜嘢，我哋同齡㗎喎，李翩翩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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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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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可惜了他這個長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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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二人不是舊識，翩翩大概已輕輕握住阿謙的手，甜蜜地對他笑，把他當成一天的情感樹洞，感受一下異性的溫柔。如果幸運的話，她還能被他擁抱，聽他在耳邊說：「我一直都好鍾意睇你嘅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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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哇——她光是想像，就覺得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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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今天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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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協女作家（半）食仔計劃失敗，連手都未落就告吹，陰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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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家門前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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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謙說：「有咩要幫手隨時搵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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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一邊點頭微笑，一邊在心裏想：希望以後都唔使見到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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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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