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三部曲 - 《四度半》：(一) 面試

「先生，請你填好這份表格吧。」在接待處的女職員冷冷地道。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su1rRnBV2

雖然她有使用敬語，但是她已被自己的表情出賣了。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4FccjKZKX

我想，那就是在虛偽的文化下孕育出來的職業病吧？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iy7EebkFI

她說完後，把表格擺弄幾下，就放在接待處的櫃面上。然後，坐下來，繼續談電話。看來她並沒有把表格拿給我的意思。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M2fxYdL7u

我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遠遠的望著她小聲說大聲笑，完完全全漠視我的存在。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4qHD97iu7

雖然我並不知道她有什麼重要的事要立刻解決，但是在這個只得我和她的接待處，她竟然關心一件死物多於我這個活生生的人。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8Pl45zODM

這使我覺得很不是味兒。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Voee0Zwi9

「可是有什麼法子呢？」我在心裏道。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vv5JMwhLC

難道要我對著她皺眉厲眼？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6Dx2vnr8m

難道要我高斥她的不是？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XYByDFYxy

難道要我與她對罵不成？打架不成？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hH6Adn79N

對於這種像是被人遺棄的情況，我能夠怎樣反抗呢？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hoQoWPhGA

那怕是在思想之上的反抗，也可以有什麼好效果呢？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I87hMOe43

我根本就看不到有什麼「可能性」的存在。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3PEtY5Mjd

因為，這一切就由一種叫做「命運」的繩，把我們緊緊地綁在「世界」的柱子之上。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WtaaAO8SN

面對著「因果律」，我唯有默默接受。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V3AB8TXk4

「有誰叫你來呢？」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cixl5Mc3K

「沒有，甚至包括我自己。」我自問自答。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kD2guVmCE

我不自覺地摸了摸，我那再也沒有知覺，再也不屬於我的右腳。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X1kTI07eC

這就是不相信「命運」的代價。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lkoSXqIho

有時我會想，「真理」之所以「真」，是因為它是我們「犧牲」了很多而換回來的。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ZbZrelype

這個相等於一隻腳的「真理」，對於我來說，實在是太「真實」了。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P3vDf2OB1

甚至「真實」得把那個自以為是、不信命運的「我」都忘掉。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m8NfcPZb7

不過那個「我」還是存在著，一會兒反叛，一會兒自嘲自諷，一會兒說說悄悄話。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DEZkEh49O

那樣還可以叫做「已經忘記嗎」？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dgmY0FEif

「當然可以。」「他」反駁道。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Gs8k9c0l2

如果是這樣的話，真希望連「我已忘掉那個我」這件事都忘掉。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SY2QGUdHw

女職員見我呆呆地想得出神，便用眼角厲著我，像在說我麻煩她。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NleM8mtDH

我的舌頭好像感覺到一點點酸味。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2etaRQ8Mb

我使出全身的氣力抓著沙發旁的扶手，一個轉身，好不容易站起，一跛一跛走到接待處。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cCvzfKRMx

她並沒有理會我，或者說她並沒把我放在眼內比較貼切吧？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F3QjMQ585

當我拿起那份表格時，我忽然有一種「我現在做什麼也不會有人理會」的想法。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o9ZetkoYT

就像是戴上了那令人隱形的指環，可以四處作惡一樣。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ISJ0UAF88

「去犯罪吧，是時候去犯罪了。」也好像有人在我耳邊這樣說。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fsuK1f4k1

我並不明白「犯罪」所指的是要我現在去做些什麼。或者，「犯罪」根本就沒有實質的意函。沒有人真的有資格使用這一個名詞，因為在這個一切都已安排好的世界裏，那只是人們自我安慰的藉口而已。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v4yO5gWtU

但是這種驚人的衝動，好像強迫要我從成年人的幼稚夢想中掙扎出來。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cxT1y53ku

可是，那之後又會是什麼呢？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bZ6gSp1RV

「謝謝。」拿起那份表格時我好像說了這句話。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lR6bvO2gz

很奇怪，而且很滑稽，為什麼我會說「謝謝」呢？因為感激她「沒有進一步為難我」這個恩典呢？還是為我那個沒有實現的罪惡而內疚嗎？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cm8IgfnKk

我想都不是。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zrQMzUGqM

「這就是命運。」我在想。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GYKH7MY6d

當我坐下來後，摸了摸胸前的口袋，才發現不見了我唯一的原子筆。我四處張望，無論是面前的茶几、沙發、櫃台的四周，只要是我能看見的地方，也仔細地找。無論要我把腰彎得多下，彎得多深，也不見它半點蹤影。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op4nNmtmQ

我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份表格上。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p5N7bpoaw

沒有筆，表格根本就不能填寫。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9hTMY9xPd

對著空空的表格，我仿佛變成一個沒有名字、沒有身份、沒有過去的人。

「這可能嗎？」呆了好一會，這樣一個念頭在我腦海中閃過。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t8RL85BDs

我打了一個冷震。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yoWtZAptV

「輪到你了。」那個女接待員站在我的面前道。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K3qTICjKN

我並沒有想到她突然出現於我的面前，尤其是在這個有點迷糊的時間，我好像失控的不知自己在說什麼：「筆……見。不，……見了。」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UFY3ChqkE

「什麼？」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fEcYeuMWt

「……沒有。」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AibZVUCAA

「……」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FTRQfcLyS

「我還沒有把表格填好。」沉默了好一段時間後好不容易擠出這句話來。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y98GkS3Y7

「那先去面試吧。」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H2XmdS2IS

我聽她的話站起來，可是雙手好像發麻了。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oP4ZQ1hCM

她旁觀了一會，終於挽著我的手扶我起來。可是，我並沒有什麼受了恩惠的感覺。因為她輕聲地發出一下不肖的鼻音，然後……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v07iOh7QL

「嘖。」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gBu1zrzve

「前面轉右第二間，藍色的門就是。」同樣是完全沒有感情，像是由電腦合成的怪音。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eobeZqLg6

我努力逃避她的目光，依指示進入了那間房。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eZCq1Pxt3

三位面試官早已安坐在他們的位子上。長長的桌子上堆滿了文件。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xiovBZLBF

那兩男一女的考官並沒有對我做任何指示。最左手邊的男人只底下頭，不斷書寫。中間的男人兩眼矇鬆，似在夢遊。最後那個女的雖看著我，但並沒有什麼反應，好像我並不存在。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zpCBIVlk6

呆企一會，那種沉默令人更不安，好像蟻咬腳一樣。那一殺那，我恨不得立刻坐在地上。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YjglgaG2K

「杜先生。」中間那個皺起眉頭，用手壓著太陽穴，現在比較像醉縮的樣子。

我走到座椅，小心地坐下。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W0I6W8blv

「我想先確定一下。」中間那個醉宿的男人首先開口，那是高壓而且粗暴的口吻。「杜先生，你『曾經』讀過大學呢。」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pdpEyzaJu

他特別強調「曾經」這兩個字，使我聽起來很不自在。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dwSamDzQd

「是的。」我答。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DNB093tzl

「但第二年就退學了？」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cWijmnZXi

「是的。」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lx9rBkdWL

「為什麼？」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Fqfjqt8ic

意想不到他一開始就這樣攻擊。沒錯，並不是一般的對答，那已經是一種審問。

「因為……我覺得……不適合。」我結結巴巴地回答。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yDNrBCnZ7

老實說，這句話我說出口後就覺得很後悔。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7EGRsBQMf

「什麼覺得？」他還是追問下去。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BmZD7yMv6

沒有錯，就是因為剛才那句話，我才要在這令人煩擾的問題上打轉。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fK4mWvcm4

「因我討厭計算。」我只好如實作答。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Y5kXDuSFp

「你的主修是經濟學嗎？」右邊的女人看著我的履歷表。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qE1hybjlp

我點頭示意。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iYjggVACh

「那為什麼要等第三年才退學？」他想我回答他說︰「我沒有能力再讀下去」。

但我並沒有回答他。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ZrgSn6h12

明顯地，他不滿我沒有回應，他用力壓著太陽穴道，話題一轉：「之後的職業是什麼？」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EJUrkjijU

「的士司機。」我冷冷地回應。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7Atyr898r

我感覺到，那個「自以為是」的我在蠢蠢欲動。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sZp8RmqEu

「哦？」那個女的驚訝得十分誇張。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C5pJ7WtaB

「可能因為我喜歡駕車的關係。」我回答。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ek6DWHvsq

「為什麼？」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M8T1cYPCb

「駕駛要控制車內的一切，令我有自主的錯覺。而且駕駛所需要的是一種像預知的集中力，不論是車子的本身，還是路面的情況，縱使這是很很短暫的。」一陣莫名的衝動，把不應該說的都說了。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8CmNwJ9Kj

話出了口，就後悔起來。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WYIozgEuK

「……」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eKNsvK0nd

「為什麼想來我們的公司工作呢？」沉默了一會後那個女的又問。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Hg9w4k7k3

「因為車禍，斷送了自己的右腳，我再也不可以駕駛了。」我好像是答非所問。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pbufe4dQZ

「……」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CxtOC4ViZ

那個低下頭的男人再問了兩個無關要緊的問題後，那個所謂面試就結束了。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i0UBK6GoI

當我由面試室走出來，走到接待處辦理那未完的登記時，那個女接待員看著我一臉死灰的樣子，輕聲的自言自語道︰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q71O2nzd0

「有誰叫你來呢？」

1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3ceYDHWJf

「沒有，甚至包括我自己。」我心裏答道。

ns3.137.151.203da2

《四度半》：(一) 面試

註冊

登入

介面語言:

故事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