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鏡雪》 - 第一章 · 平沙（1）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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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 平沙（1）

天亦老

Mar 17, 2022

272

7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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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壁上懸弓，本是鏤花漆金的兩端，現如今，徒剩金玉其表下的敗絮褪頹。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sP8mSeBPW

那是流年滔滔無情消磨後餘下的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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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憶當年，持弓人紅顏戎馬，何等瀟灑恣意，眉宇間的年少輕狂，張揚地宣示著平生絕不肯為人折腰的桀驁。

　　卻還是拜倒在那一抹雍容華貴、蟒袍錦繡的身影下。

　　稽首立誓，風雨同路，何其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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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願為殿下絃上箭，披靡所向、一往無前。」

　　始終不忘，他那句諾裡的決意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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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嘆昔日種種，散似秋雲留不住。

　　山呼萬歲，或漠北流亡——一個個的，都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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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卿。」

　　一句辨不出情緒的輕嘆，盡赴了青瓷爐吐出的瑞腦香霧裡，縷縷裊裊若雲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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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嘉十七年初秋，西域聯軍揮師東征，所經之路無不沙海披血。戎師不下一月便連破代州三關，直逼州治高闕，當者披靡。

　　遍身浴血的傳信史將戰報回傳京城，當下似平地炸驚雷，大胤承平日久，好說近百年未嘗身陷如此威脅，自是措手不及。素來應是有條不紊如廟堂重地，頓時全亂成一盤散沙。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eaUHIsYR3

　　朝臣議論紛紛一早上，七嘴八舌的自然商議不出個所以然，這眼瞅著也不是個辦法，不得不從軍機大臣一路點到兵部，不想也俱是一籌莫展。從階下繞到了殿前，兜兜轉轉，國是定奪終還是落回金鑾御座上。只見當今聖上苦思半晌，迫不得已揮袖下諭——

　　天子金口玉言，召集四方守將，重新組織征西軍驍鳶旅，並下詔命人攜虎符至代州尋訪前統帥傅韜，復雲麾將軍職，另賜侯銜晏平，奉旨抵禦敵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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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危之際，此時眼下能挑大樑的，竟偏唯有他浮現心頭。

　　……何等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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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州北郊，平沙關外一處小鎮。

　　隨著商旅往來有無互通，雖立足胤地境內，城中風光儼然已是異邦漢風一體。黃沙一樣的磚色，覆著積了沙塵的土瓦，夯成街坊兩側高低錯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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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街遙處，徐風習習敲起簷下風鈴一陣清脆丁零。

　　這窄院同比鄰的屋舍可說是格格不入，雖被沙塵所覆，仍能隱約窺見底下剝色的白牆青瓦。

　　又說這牆後景致，玲瓏翠滄浪，新綠越檻窗。青竹滿百長命，在走沙揚礫裡怕是活不過三年便能結花向死，在邊陲荒蕪甚是罕見。

有景如斯，著實教人一時恍惚難辨塞外與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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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虛闔的兩扇窗正對著琅玕猗猗，櫺前是兩把間著一張茶几的太師椅。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FrZxz8gT7

　　賓席上的男子看上去未及不惑，一襲袍衫縹碧，清風拂袖恰如蕩漾一池輕漪，髮髻像是隨意綰起的，斜插著一根類玉簪，替他的微挑眼尾又添三分風流。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gSiW3WLFw

　　此人掛著江湖郎中的銜雲遊四方，不知何許人，只依稀記得傳說他名裡好像帶個「羿」字，也就索性管他叫「羿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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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真不出在下所料，」羿先生慢條斯理地捏著淺蓋刮去杯緣茶沫，「大難臨頭，往往才會思懷起患難與共——等著瞧吧，西戎叩關，陛下遲早念起驍鳶旅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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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位上之人便是前雲麾將軍傅韜，瞧他不動聲色地轉著自己手中的那枚冷硬煞星，未幾，聞得「叩」一聲，那枚鏽了的銅鑄私印已被擱在了桌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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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胤興衰盛亡，早已與我無干。」他延頸，順勢朝椅背一傾。語氣平淡而堅定，決絕地毫不留戀，但闔著的眼，帶起的眼尾細紋爬滿滄桑，坦蕩揭露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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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羿先生彷若什麼都沒聽見似的，顧自將盞蓋重新扣上，將茶碗放回案上。

　　——這人果然還是改不了口是心非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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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閣下不會袖手旁觀。」他支著頤，眼光來回逡巡，描摹著傅韜的神情，試圖扒拉出一點蛛絲馬跡，然而徒勞無功，只好道：「您是胤臣，不是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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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好似是聽進去了，瞥了羿先生一眼。爾後聞他沉吟了半晌，道：「我重返沙場、披掛上陣與否，又與先生有何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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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也知道八成不是為了黎民安康江山太平，這人哪有這麼胸懷經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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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羿先生故作深沉地低笑：「當然有關係了。」而後答道：「在下想同傅公做個交易——不過無關乎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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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求家國事，那八九不離十是為權宦謀了。

　　哦，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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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曾同我提過，已長年未再踏足京畿之事，如今任朝堂風雨來去，怎麼樣也吹不到這來。」傅韜話裡滿是促狹，眼神也連帶著幾分難以置信和譏誚：「怎麼著，雲遊四海到頭，這下又念起前日種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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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也，」羿先生輕笑，「自當是身在江湖，心懷魏闕。」

　　還真是大言不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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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來。」倆字言簡意賅地把人打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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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識破的羿先生也無所謂，雲淡風清地勾了勾唇角。畢竟這理由聽著堂而皇之不堪信，的確也是隨口瞎編來的——不過也含著幾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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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這淺淺而訕訕的笑意後，便是一晌的突兀寧靜。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WnUz5xii3

　　傅韜見他那副有口難言的窘態，將不經意佯裝地很是天衣無縫的一開口：「先生欲意何為，不妨直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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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著扶手折肘撐頭，思忖著如何將這一言難盡的主意托出來，末了直了直身子，憑著一口氣梳理了思緒，道：「若是此時陛下欲重詔閣下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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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聖旨傳下，便是木已成舟，託辭形同抗旨。」他話裡的意思被傅韜參透了七八分，話音未落前先出言匆匆打斷了。「那時饒是再不情願，也莫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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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箭在弦上，陛下也知道現在的征西軍不力。」

　　「所以先生以為，這回驍鳶旅回歸是勢在必行。」

　　聽罷，羿先生重新端起那盤茶，淺飲了口，應道：「是。但難防小人從中作梗。」語氣格外正經而斬釘截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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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年傅氏也算腳踏實地級級而上，方纔在朝中立穩根基，怎麼說也不是個徒有其表的空殼世家，到頭來也還不是逃不過一夕傾圮的命運。

　　所以說，他擔憂的不是不願回，而是回不去。

　　而那雙砸樑毀柱又處處阻撓的手，也曾將他掀入深淵，險些萬劫不復，落得現在境地儼然是僥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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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韜聞言，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他那句插科打諢一樣的「心懷魏闕」。

　　思緒如飛，流轉間參破了話中癥結，他揣測出了羿先生所謂「交易」的來歷。2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eogk7mrXC

　　「看先生對此事如此上心，應是與我同仇敵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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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羿先生沒答腔，權當是默認，卻絲毫不見半分釋然，反倒微微蹙起了眉。

　　驍鳶統帥首肯固然是一步不敗的棋，但前路叵測，指不定落子未定，就注定是場不可轉圜的逆局。

就算是落了子，對弈人盤算何為，摸不清也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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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中變幻，湧颺風雲幾卷，無論如何都是這處望不到的。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魏闕上的那個人，現今是如何覆手作雨，卻是尤未可知——更遑論猜臆他這番又會使出何等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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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楔子 · 飛沙

#2 楔子 · 棲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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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第一章 · 平沙（2）

#5 第一章 · 平沙（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