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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出信箋已經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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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杜銜坐在河岸旁的長椅上，漫不經心的模樣，引起了路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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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筆挺西服，外邊披著棕色羊毛大衣，乍看是質料不凡，而頭上那頂麂皮紳士帽，加深了獨特的魅力與氣質，喝過洋墨水，不僅行頭西化，渾身更是散發著英倫紳士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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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剛成立不久，東西交流甚繁，洋服、英語、咖啡、花果茶開始出現在眾人眼前，但人們還不是那麼習慣來自異域的文化，即使臉孔混合著東方色彩，大部分的人還是無法立刻消化這身打扮，況且那人還頗有閒情地坐在寒冷的河畔，欣賞冬日蕭瑟之景，彷彿天冷都毀不去那樣的好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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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街的小販從午後開始叫賣，一碗碗包餡湯圓接連賣出，那一大鍋湯圓都快見底了，長椅上的人還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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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杜銜察覺到小販的視線，朝他笑了笑，姿態隨意，即使被人用探究的目光打量，也不見有任何侷促，反倒是那小販有些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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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冷天的，坐那兒幹啥？凍死人了⋯⋯。」小販的咕噥聲並未傳到他耳裡，從唇形與神情，燕杜銜大概猜得到內容，但這都不妨礙他的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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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側頭看向一旁捆成一疊的信封，笑意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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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點功夫才按照日期整理好，即使時間橫跨十年，信件仍被妥善保存，雖然一封都沒有送到收信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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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燕杜銜而言，留洋的頭一年最難熬，泛黃的信封裡，密封著刻骨卻纏綿的思念，身旁這一疊，便是初到異地前三個月，日日就著夜空，在最無助的時刻，書寫最濃烈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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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冬天的，約什麼河邊？」清冷嗓音倏地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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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沒有看見這樣的景色了，大英帝國的領土上，既沒有熟悉的文字，也沒有熟悉的氣味。」更沒有十年裡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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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杜銜說著話，輕輕拍了長椅，示意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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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時光，目光所及之處總是少了一樣，若是眼前人能置身在他的視線裡，或是陪在他身邊坐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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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我何事？」姬別憶沒坐下的打算，他還沒做好準備，即使前幾日簡要的說明大概能理解當年發生的事，但十年的檻不是這麼輕易就能跨過，他做不到心如止水，跟這人待在一塊，冰封的心幾乎潰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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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刻意比信箋上的時間晚了一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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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先根本不打算出門，坐在房內看著外邊蕭瑟的街道與日漸寒冷的天氣，他突然改變想法，覺得還是出門好了，但又不能讓那人如意，做人要有點堅持，於是比原定時間晚三小時⋯⋯兩小時⋯⋯最後是一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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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路上先是唾棄自己沒出息，後又覺得相識一場，似乎沒必要這麼決絕，如此想著，他才不那麼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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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是頭幾個月寫的信，解釋了很多事⋯⋯總之，是要給你的。」燕杜銜指了指信封上的斑駁字跡，那整疊信封少說二三十件，全寫著一個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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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之間空白十年，太多的話能說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用這樣的藉口，把這漫長歲月中的愛戀與愁思，用信紙代為轉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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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別憶看著眼前那疊信封上，遒勁的字體寫著自個兒姓名，最上面那封信的日期，恰好是他不告而別滿半年的日子⋯⋯當時他在幹嘛呢？不外乎也是在某個角落流著淚，或者到胡家去打聽他的下落卻吃了閉門羹，又或者是被胡家那幾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女人當街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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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有想起那些不堪，若非日期提醒了他，恐怕都要忘了，或許於他而言，當時還沈浸在失去一個人的痛苦中，相較之下，當街羞辱根本不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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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笑一聲，當年自己太過執著，數次為了打聽下落而與人起爭執，即使流言四起，道天蟾戲院小旦日日打聽胡公子下落，令胡家不堪其擾，其似是有不可言明之癖好⋯⋯過段時間才得知胡家爭產風波，一切看似往他身上潑髒水，實際上是為了把胡燕銜排除在繼承名單之外，在那之後他才斷了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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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些委屈又能與誰道？當時仗著年輕，什麼也不怕才能勇敢回應他，誰知道竟是這樣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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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氣憋在心中，既委屈又火大，雖說當初眼前這傢伙是非自願留洋，好歹也托人給他留個字，心裡有個底，豈料一字一句也沒留下，讓他至今都還籠罩在被愛人拋下的陰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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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想到就動手了，姬別憶拾起那一疊信，一個甩手就往河裡扔，那些痛苦還是隨風飄去的好，他再也不想去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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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眼前閃過一道身影，只聽「咚」一聲，方才還坐在眼前的人，已經跳進了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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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人紛紛向岸邊跑去，賣湯圓的商販也顧不上招呼客人，幾個箭步就衝到水邊，大聲嚷嚷⋯⋯這個時節往河裡跳，無疑是自殺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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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張信紙攤開放在地板上，不夠擺的只好往桌椅上放去，他得極度小心才能不弄破那疊濕淋淋的薄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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懊惱與悔恨湧上心頭，指頭輕輕撕開黏在一起的信紙，冬日的陽光灑落一地，每一字每一句，即使暈開、模糊不清，他都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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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父親囑咐，要我北上天津一趟替他參加一場商會，待我上船，用過船家替我準備的吃食後便睡下，醒來後已是汪洋一片⋯⋯曾想過跳海游上岸，哪知四方望去不見陸地，一問方知，在我昏睡這段時間，輪船已經駛入公海，距離最近的靠岸點至少有幾百里遠⋯⋯孤身一人，我竟不知這艘大船駛向何方⋯⋯9月2日，寫於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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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很大，我經常坐在那兒望著故里的方向，以為看著就能看見想看的事物，但茫茫大海根本什麼也無，只有永不停歇的海潮聲⋯⋯父親替我準備了行囊，細軟樣樣齊全，我卻覺得我的心還留在上海⋯⋯9月5日，寫於二樓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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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找到一位懂洋文的教書先生，透過他，我才得知身上幾份寫著洋文的紙張是何意⋯⋯身分證明文件、入學申請書、房契等一應俱全，看樣子是要我留洋，但這事兒我全然不知。這艘船計畫駛向歐洲，沿途停靠幾個海港，最後會在英國落腳，而申請的學校就在英國，看那位教書先生的神情，似乎那是一間頗具盛名的學府⋯⋯可我壓根不想去，我只想與你在開滿梔子花的弄堂裡，逗逗我三哥養的那隻花貓⋯⋯9月7日，寫於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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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一封，隨著日期看下去，儼然是一段胡燕銜先生的海上奇遇記，大概交代了前因後果，多少也明白了當初的無奈與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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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方的浴室傳來沐浴聲，作為背景音之一，照理說是不妨礙他處理這些濕答答的信，卻因這場地狹小，一舉一動聽得分明，他得將注意力全數集中，才能不去注意後方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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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那個瘋子就這樣跳下河裡，等他反應過來後，那人已經拎著繩綑著那疊信，走上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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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一看價值不斐的毛呢大衣在水中飄著，毛料材質吸了水格外笨重，確定撈到東西後，燕公子直接脫了，全然不當回事⋯⋯最後僅著一身濕透的西服走在街上，姬別憶只能順著他，接受了那疊信，接著隨他來到這間小院，這是他在上海的住所，一間獨棟別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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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這在歐美很盛行的，叫浴室⋯⋯這都是我派人從英國運來的，那個獨立的大澡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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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要不要洗？」那人像個孩子般炫耀他的傑作，哪知姬別憶完全不買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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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冬天的跳下河裡洗一輪，接著全身濕透走在路上，別說吹個風都能生出大病來，他是不是嫌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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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搖頭，接著讀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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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風浪大，我無法在甲板上望著你所在的方向，只能整日待在船艙內，讀點書、寫點字，這是短暫脫離悲傷的方法，但只要一停下，我的情緒便會支配我，讓我無法保持理智⋯⋯上船至今已有二十日，我尚未習慣身邊沒有你的日子，將來也不打算習慣，原來我已病入膏肓，身心都是⋯⋯9月20日，寫於520房（今日嚴重暈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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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之無味，滿桌子菜餚，我卻毫無胃口⋯⋯之前與你相約至蘇州逛園林，眼看都要十月了⋯⋯我失信於你，可會怪我？曾言失信於人自罰三杯，猶記不久前你因師父交辦作業而險些忽略與我之邀約⋯⋯你最後醉倒在我懷裡，嚷嚷著我定是貪圖與你溫存才故意那麼早到云云⋯⋯你不知，我不過是覺得，等待你的時光於我而言都是快樂的⋯⋯9月25日，寫於二樓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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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計是海上的日子特別難熬，認識了誰、聽了何事、做了什麼都在信上訴說一二，字裡行間仍是流露著對故土與故人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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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有位廚師，來自浙江，想家時就請他炒兩盤小菜，坐在視野極好的頂層甲板上，喝點酒⋯⋯夜晚的海一片漆黑，只有天上的星星還亮著，我坐在無人的甲板上，點盞煤油燈，一點寫信一邊思念你⋯⋯然而滿腔情緒卻無從梳理⋯⋯10月9日，寫於頂層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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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與那位教書先生徹夜長談，他長了我十多歲，估計是喝高了，他說起了他年輕時，那段無疾而終的戀情，他說歲月會沖淡一切，但於我而言，與你相識的一點一滴都是刻骨銘心，如何能忘？只希望我的不告而別能讓你別太難過⋯⋯10月14日，寫於餐廳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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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困在船上，明知航行有終點，我卻迷失在茫茫大海中⋯⋯昨日夜不成眠，我想你定是怨我了⋯⋯10月17日，寫於甲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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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續幾張信，內容相比之前可是短得多，卻一封比一封令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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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慣了海上的生活，卻依舊沒習慣失去你⋯⋯11月2日，寫於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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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念、勿念。別憶、別憶⋯⋯11月15日，寫於520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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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了一朵梔子花）我突然想起有日你我於弄堂逗貓，你肩上落下一朵梔子花，記得那天的你特別好看，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11月19日，寫於頂層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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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心情鬱悶，大醉一場，讓大家看笑話了。11月27日，寫於520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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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怪我。12月6日，寫於520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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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封信的內容甚至只寫了三個字，連落款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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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想你。』姬別憶的指尖輕輕地點在那三個字上，他何嘗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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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十年過去，他還有機會回過頭、一覽當年橫於兩人之間的悲歡離合，只是這些字句彷彿一把刀，一下下剜著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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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子上的圍巾已經沾濕些許，他慶幸今日戴了圍巾出門，一方面是冷，另一方面是他習慣有點「掩護」，大衣、圍巾與毛帽將他的臉蛋埋在其中，只露出眼睛與鼻子，還有兩行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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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手從耳畔伸了過來，指背輕輕擦拭著逗留在臉龐的淚珠，每擦一下，淚水就跟著滑落，彷彿沒有停止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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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情緒上湧，就不怎麼想寫字，也不知道從何寫起。」只見那人不知何時走出了浴室，立於身旁，專注地替他擦著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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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穿衣服。」緩了一陣，姬別憶終於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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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看看外面什麼天氣，既是跳河又是濕身的，現在上身赤裸、下身僅圍著一塊布，髮上還掛著水珠，是不是仗著自己身強體健、體能超乎常人就敢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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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燕杜銜一出浴室就聽見極細微的啜泣聲，走近時，便見站在桌前的姬別憶，伸指撫著信紙，雙肩顫抖，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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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是抱著私心想讓姬別憶知曉他的心情，如今卻是不忍見他如此哀傷，冷靜而理性的腦袋已無法運作，取而代之的是心疼與不捨，滿腔情感如山洪暴發，胸口又酸又疼，平時思緒清晰、口條極好的他，此刻不知該如何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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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指觸及到那張沒什麼血色的臉蛋，只覺得格外冰涼，他想再仔細感受一番，卻被姬別憶躲了過去，那隻大手便懸在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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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姬別憶撇開臉，不欲讓他見到自己失態的模樣，他真的不習慣素顏見人，何況是這樣表露感情、以至於觸動了內心深處，他現在深感後悔，這個瘋子發神經，想跳河就跳、想凍死就凍，一邊玩兒去，自己沒事攪和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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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走了。」一股無名火又上來，跟這個瘋子一起只會連他自己都瘋，前陣子好不容易決心振作，他才不要功虧一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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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視身邊那道炙熱視線，姬別憶抬腳欲走，卻在經過那人身邊時，被扯住了手腕，在他還尚未理解發生何事時，已經被抱了個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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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腔裡全是熱氣混合著皂香，既熟悉又陌生，彷彿喚醒了十年前的記憶，然而令他困惑的是，這身子不再是十年前那樣的青澀，反倒更加厚實且健壯，貼著他時甚至能嗅出一絲絲極淡的菸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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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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