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海歌 - 04

　　三天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旅人一早就將本就不多的行囊收拾好，隨意地打理幾下亂翹的頭髮，從衣架取下外套穿上，扣起手提箱上的金屬鎖，反覆確認過後旋上房門，走下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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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買了不少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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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大的手提箱因為塞了許多東西而感到明顯的重量感，在蓋起來時甚至要用力壓緊才能蓋上，可見其數量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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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樓將鑰匙歸還旅店老闆，他在門前猶豫地躊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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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他從三天前一進門就注意到旅店老闆的隱疾問題，但不知道究竟該不該給予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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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牆壁上的戰利品及哼唱的歌謠判斷，對方從前應該是個具有野心的實幹家？但正值壯年卻只能待在這裡經營一家收入不穩定的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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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旅店老闆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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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旅店老闆看起來行動自如、精神奕奕，但其實藏在那健康外表之下的是一副風中殘燭般殘破不堪的身軀，甚至可以說，對方到現在還能夠像個沒事人一樣的經營旅店，是承受了多麼巨大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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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瞳中閃過一道不明顯的幽藍，轉瞬即逝卻被旅店老闆看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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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店老闆忽然不受控制地跌下椅子發出一聲巨響，蜷曲著身體顫抖不止，奮力掙扎卻依然無法幫助他從地板上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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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人居高臨下的看著半秒，隨後蹲下身與他平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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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視宛如深淵般沒有盡頭的雙眼，深層的光彩在眼底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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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能感受到身體從末端被一點一點的吞噬，就像墜入無底黑洞，不停下墜，下墜，下墜，大腦只剩下一片空白，無法思考，只留下本能的對未知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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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顫抖著、害怕著、敬畏著，旅店老闆失去意識，最終昏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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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落月升，飛鳥歸巢，滿天繁星綴滿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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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當旅店老闆再次醒來時屋內除了一盞被放在櫃台上的燈被點燃外，店內一切都沒有發現任何破損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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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翻過身爬起並巡視整間旅店，再次檢查一切安然無恙後才安心的坐回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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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當下他並沒有察覺到有何異狀，當他真正意識到身體的巨變時已經是隔天早上了，原本只要稍微活動筋骨就會像被怪物撕扯的疼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多年都未曾感受過的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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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店老闆驚訝的走到倉庫，簡單掃除積了厚厚灰塵的器具，腳步一踏，雙手一伸，從最輕的啞鈴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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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輕、中等、重、最重，他試遍所有啞鈴，接著難掩興奮地顫抖著打開一個箱子，從裡面取出一把用寶石裝飾的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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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綠色的碩大寶石被張狂地鑲嵌在握把，任憑歲月沖刷都無法黯淡其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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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握把部分鍍金剝落，露出裡面的青銅材質，但刀刃沒有因為多年未使用而鏽掉變鈍，似乎是有頻率地在保養修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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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轉了一個漂亮的刀花，在空中畫出危險又美麗的軌跡，就像從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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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像「從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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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熱的淚水奪眶而出，不爭氣的從滿是鬍渣的兩頰流下，滴到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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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滴、兩滴、三滴，匯集成一灘又鹹又澀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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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收斂好情緒，再次抬頭，眼中的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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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人離開旅店後徑直來到當初下船的圖特港口，他走到一面有著搭乘資訊和地圖的告示牌前，灰色的眼珠轉動，撫著下巴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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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才去過、東方似乎正在內亂、北方這個季節去了身體估計會受不了，但西方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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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腦中沒有過去的記憶，但靈魂某處有個聲音不停警告他遠離西方，就像動物規避危險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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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一踏上這片土地，強烈的暈眩感鋪天蓋地襲擊他，勉強站穩之後是劇烈的頭痛，拼命縮小又瞬間放大的痛覺，反覆撞擊大腦，似乎想要撞破塵封記憶的枷鎖，卻只是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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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西方這片土地上應該是隱藏著什麼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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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他因為回憶過於清晰而頭痛不已時，一個矮小的身影悄悄靠近，出現在他的背後，而那些暈眩感神奇地如潮水退去，讓他得以緩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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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唷！又見面了！」一頭金髮在陽光下格外耀眼，和少年燦爛的笑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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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的人正是昨天借給旅人雨傘的薩格，今天用了一條頭巾將頭髮束起，顯得活潑有朝氣；褲管隨意地捲到小腿，些微勒住腿腹；上衣領口半開著，袖子拉到手肘，露出的膚色是健康的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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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人轉身看向薩格，他的眼底乾淨清澈，沒看出任何的惡意或虛假，就是個涉世未深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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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抽出插在手提箱上的雨傘，破損的地方已經用不會透水的材質補上，並整齊地收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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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人將傘遞還給對方後，他左手虛扶右胸，身體向前微躬，垂下眼，微笑著點頭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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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得好看的人主動向自己示好，薩格那愛好美色的的小心臟一時無法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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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哇哇！你也太誇張了！」少年明顯被這舉動嚇到了，連連往後倒退，甚至不小心踢到街道的隆起，一屁股跌坐到地板，堅硬的地板讓他疼地倒抽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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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這裡不流行受了恩惠後表達感謝嗎？旅人疑惑地歪頭，一雙眼直勾勾盯著薩格看，似乎想要看出甚麼所以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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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在各地表達感激的肢體動作大致通用，但薩格反應這麼大的原因是因為自己的動作過於熟練且流暢，一氣呵成地令人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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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他的放空並沒有持續多久，原本狼狽坐在地上的薩格手腳並用的爬起，不怎麼在意身上沾到的泥灰，抖一抖衣擺就小跑回到旅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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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扯緊險些鬆脫的頭巾，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遠遠就看到你像站崗一樣盯著看告示欄好久了，是要去哪裡嗎？」語氣裡帶著少年特有的稚氣和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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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人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薩格的問題，一來因為無法開口說話，二來確實是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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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言的尷尬氛圍並沒有持續很久，因為薩格見他遲遲不說話，便自顧自地上前接過他的手提箱，半推半就拉著旅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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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你說啊！我們家的船隊要走水路去王都送貨，但這個季節的人手實在不夠，你既然不知道要去哪裡的話就跟著我們船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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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薩格悄悄的從口袋掏出一枚不大不小的金色懷表，撥開上蓋後靠近旅人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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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見指針飛速的轉動，一下逆時針，一下順時針，最後交疊著指向十二，一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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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點？正北方？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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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他像是不死心似的又拿出一個極其袖珍的指南針接近對方，果不其然地，指針旋轉好幾圈後依然指向了正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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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薩格的年紀小，但自有記憶以來就跟著船隊全世界摸爬打滾，見識過的世面絕不是外表看起來那麼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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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腦袋蹦出一個想法，精明的算盤在心裡啪搭敲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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