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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厘在班上一向低調,相貌和成積也普通,也沒有參加課外活動,學校裡比她更富話題性的大有人在。
但車厘有件事卻是校內無人不曉的,話說某天她莫名其妙在宗教課堂上伏着啜泣,同學們紛紛懷着好奇的心裝看不見。可惜宗教課的老老師是個不懂憐香惜玉的傢伙,連聲叫喊車厘抬起頭來,車厘惱羞成怒之下竭斯底理地把幾頁宗教聖典化為碎屑。老頭子老師氣得七竅生煙,下課後強逼車厘上了三個小時的「靈育課」。此事不久就在校內瘋傳了。
車厘似乎對於此事似乎相當後悔,向來內斂的她很討厭突然成為名人。而可悲的是她出名程度也很有限,若提及C班的車厘的話大部分人都會一頭霧水,畢竟「車厘」是個多麼普遍的名字。
但說是被老頭子老師「靈育」的「撕經女勇士」,大家都會恍然大悟的發出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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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大家就暗地裡用「被靈育的撕經女勇士」去稱呼車厘。後來不知怎麼變了「被凌辱的黑絲女戰士」了。
泰文知道車厘是很難受,女孩子被人這樣說始終不是好事。基於那種比友情多一點的感情,他也很想去安慰車厘,至少跟她說他並不會嘲笑她,只是泰文對着車厘會緊張得說不出話的病卻一直在發作。
躊躇了一個星期又籌備了一整天,泰文終於鼓氣勇氣了,在某個小休時段,他走到車厘的桌前喊了她一聲。車厘抬頭看他,問他怎麼了,態度是依舊的冷淡,泰文鼓氣勇氣,深呼吸一口,終於把準備良久的話嘔吐似的說了出來,堵住胃氣才險些沒把午飯噴出,但竟然還是和心裡的那個版本有點出入。
「你知道嗎?別人都說你是什麼什麼女戰士了。」
「嗯。」車厘聽到這裡就已經低下頭去,把臉埋在長髮之下。
「嗯。雖然大家都在笑,只不過……」
話沒說完,車厘就已經雙手拍桌奪門而走了,全班同學帶着驚訝的目光看過來,大家都在觀察到底是什麼新鮮衝突,是不是性侵事件之類的,而泰文只是愣在原地,忽然覺得被眾人的目光看得十分難堪,便直向教室外的男廁飛奔過去。
但上述的是小事,泰文畢竟都是關心車厘的,所以他也有盡力的去補救。當天的晚上,泰文用比考試作文還多的時間逐字逐句去雕琢出一遍短文來,預備要向車厘解釋,透過當時開始流行的綠色電話通訊軟件──「whatxapp」,耐心等候到對方「在線上」時傳給對方。大意如下:
「今天跟你說的那些話就把它忘了吧……其實我一直都覺得你很『慘』的,大家不應該這麼說你,我在大家面前都沒說你的。嗯,沒什麼了,希望你很快不會再介意吧,其實只不過就是那麼一點事。」
車厘是次「在線上」了足有三分鐘,但終究都沒有回覆泰文,泰文想盡了一切的可能性來安慰自己,她應該只是在思考如何回覆,對方是沒有理由對訊息視而不見的。
果然,在一番耐心的等待後,車厘的狀態變成了「輸入中…」,泰文緊張得冷汗直冒,甚至連甚麼情況要說什麼話都預備好了。
十五秒後,車厘傳來兩個字母「OK」,連表情符號都沒打。泰文愣住了,現實果然殘酷,他覺得即使車厘對他破口大罵也還好,起碼也算是有交流,卻千算萬算都沒想過對方居然只覆他「OK」,大概就只有一個可能性車厘會這樣回應──她覺得泰文很煩人。
車厘喜歡他,原來只是一個妄想,不但不喜歡,甚至反感。
春天的溫暖一下子被抽乾,化為凜冬,美麗的植物昆蟲的影子消失不見,原來它們一早就凍死在無情的寒冰裡頭。
他不禁自責,居然一年半來都想着同一個女孩,一個不喜歡她,他卻對她一直有着各種妄想的女孩,而在這段期間他們卻是一點交流都沒有。
「算了,以後做『浪子』罷了。」他暗暗自咐,說得好灑脫,但心臟像被切了一塊似的空虛,他很寂寞。無可奈何之下,只能想念他生命中次等重要的佐山遙香吧,寂寞又突然減少了,卻沒想到這正正就是寂寞的表現。
也許不少人會覺得他很失敗,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這次失敗後也許能成為他人生很好的借鑑。
原來有車厘又有遙香的齊人之福的日子是令人吃不消的,沒了車厘只有遙香倒沒了煩惱,而且他學業成績也飛快地提升起來,泰文在校內期末模擬考試進了三十名,也促成了一次名次大革命,同學恐駭得就像得悉海嘯來襲的游泳客,原來心無雜念的力量如此強大,同學有鑑於泰文,便個個說要發奮讀書,不料臨高考前,個個去了發奮研究遙香了。
往後的三個月,心境澄明的泰文把自己調整到最佳狀態應付高考,一次都沒有因為想起車厘而不快,泰文甚至以為自己已經進入了另一個思想境界了──看破了紅塵,快能接替釋迦牟利繼承佛祖之位了。
後來他出乎意料、也是理所當然地考得很好,在放榜的那天,他明確地知道考進被歸類為「香城三大」之一的香城科技大學的理學院已經不是夢了,他高興得只顧和親朋戚友分享喜悅,整整一星期把遙香打入了冷宮。大學放榜之後數天,他才從其他朋友的口中得悉,原來車厘考不上大學,改為報讀不知甚麼副學士去了,他那天一整個下午坐着發呆,然後心神恍惚了好幾天,卻始終再沒能鼓氣勇氣用「whatxapp」寄訊息去安慰車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