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序
有沒有人像我一樣,想提早了結自己的生命?
活在一個人與人之間互相比較、互相競爭的社會,跟親友的,跟愛人的,跟朋友的,跟同事的,到底有什麼意義?沒有大學學位的我,原以為將畢生積蓄創業開店就能夠成功,但世事往往不盡人意,努力學習經營,不時網上宣傳,甚致連風水師傅都請上來,都無法阻止倒閉的命運。
風光不再的日子,朋友是第一批離棄自己的;當房貸都付不起的時候,老婆就開始抱怨了;最後連孩子都必須交托父母照顧時,父母亦徹底失望,埋怨我沒出色,怪我沒有好好上大學念書,找一份正常的文職工作。
面對失敗,我以為可以習以為常的。時至今日,我雖然創業失敗,但看過不少成功人士的書籍,明白到失敗只是必經過程,吸取教訓後定可以再接再厲,重新得到別人的尊重。
對,我原先以為自己可以重新開始。
直到結婚七週年的今日。
我得到一份厚禮。
「去死!!!!!!!!!!!!!!!」
刀片劃破右邊大腿的肌肉,接着是左手前臂,然後是背部連擊。
痛楚令我大腦無比的清晰,溫熱的血液由不同位置湧出,深層的恐懼,使我不顧一切亡命奔出家門,求生慾叫我生存下去。同時,我知道自己的一生將要完結,所有我所愛過的,所信仰的,所經營的,就在這些刀傷出現的瞬間消失,失去所有方向,就這樣被刺穿,徹底崩潰。
我以最快的速度奔到後門,理智止住了往下逃跑的衝動,直覺告訴我往上跑比較安全,但我愈往上跑愈後怕,萬一防煙門被鎖上了怎辦? 但我顧不了那麽多,身體自然就動起來了。
事實上我是正確的,緊隨其後的腳步聲愈來愈遠,體能比一般人好的我很快就到達了天台的防煙門,不知哪來的狗屎運,防煙門竟然沒被鎖上,我毫不猶豫推門進去躲起來。與此同時,電話傳來熟悉的鈴聲令我毛骨悚然,顫抖的手立即取出手機把鈴聲換成靜音,就躲在角落一動也不動。
漫長的十分鐘過去,右手緊按着被割破的大腿傷口,血算是止住了,所幸傷口似乎不深,但我沒有打算到醫院,亦沒有打算報警;然而確認安全的一剎那,難以形容的不適感令我嘔吐不已,像喝醉酒一樣,思維開始紊亂,對比起剛剛的清明,形成強烈的對比。
真是糟透了。
到底有多深仇大恨要至我於死地?!
眼淚開始由眼角委屈的落下,不停回想之前做過的一切,原來一直令到身邊人如此痛苦不堪嗎? 自創業失敗以來我就一直靠着別人的幫助過日子,在沒有尊嚴可言的過去,我亦默默承受着痛苦的,為什麼最後要這樣對待自己?
過了不久,電話不停傳來震動,我不耐煩的拿出來查看,發現原來一直躲避着的電話並不是她,而是另一個令人更加詭異的電話號碼。
自己的手機號碼。
沒錯,我正「自己」打電話給自己。
我錯愕的看着自己的手機,經歷過生死似乎沒什麼好怕吧,戰戰兢兢接了電話。
聽到自己的聲音。
對,我的聲音。
「馮永祿,你聽好。我知道你身上有傷,正獨自悲傷!但你必須鼓起勇氣下樓,到街角那一間書店,找一本名叫《New World Order》的書。距離書店關門還有十分鐘左右,你必須要趕到,必須!否則你會後悔一生。」說完便掛了線。
我望向手錶,時鐘的時針正好停在七時五十分,距離街角那間書店的關門時間,果然還有十分鐘。
這一切不可思議的事情彷彿是一場夢,但刀傷的痛楚令我保持着清醒,到底應該去還是不應該去? 負傷到書店找一本書太瘋狂了,我還在這裡躱避着凶手追擊。但手機裡的「我」很清楚現在我現時的狀況,如他所言非虛,現在動身還可以趕上關門時間……應該去嗎?
不知道這一切是神的安排還是什麼,我竟然用盡了全力跑下樓去。生怕浪費每一分每一秒。
不知道為了什麼,不懂得思考,只有不停的跑。
我以為自己面對這匪夷所思的事情絕對不會相信的,但我不知道為什麼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着目的地一直跑過去。我真的是瘋掉了才會相信,我是不是已經瘋掉了,不停跑不停反問自己。
到達書店的時候,己經是晚上七時五十八分,還有兩分鐘便關門,幸好這間書店是我一直在空餘時間打發時間的地方,跟書店老闆算是混熟了,在關門前跟他要一本書應該不會做成太大麻煩吧。
抱着這種心態推門的我錯了,店內的燈幾乎關了一半,只剩下收銀台的位置還亮着燈,站着的不是老闆,而是一個陌生的中年長髮女子;她並沒有因為我滿身刀傷而感到奇怪,反而向我報以微笑,指着牆上的時鐘說:「稍等一下。」
不明所意的走到她面前,書店的門再度打開,一個年輕女子輕喘息着,直接走到我的旁邊。
「《New World Order》。」差一點,我們幾乎是同一時間說出口的。
中年女人默默地點點頭,輕聲說:「只有一本。」彷彿已經知道我們所需,就直接將一本被黑色絨布包裹着的紅色羊皮書拿出來。紅色羊皮書封面是一隻羊頭人身的惡魔圖案,上面正正寫着New World Order三組英文字。
顯然晚來的年輕女子比我更快進入狀況,並且帶着絲微急喘的聲音說:「三倍價錢,我要了。」掏出錢包拿出信用卡,直接遞給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輕輕搖頭,說:「這本書不賣的。」她竟然拿出香煙包,抽起香菸來: 「這是一本禁忌之書,既然你們是有緣人,就試着把它打開看看?誰可以打開它,誰就真正的擁有它。」
根本不能從字面上理解她的意思。
在我身邊的年輕女子懶理這荒謬事,直接搶過紅色羊皮書轉身就跑走,當她跑到書店門口時,書店竟然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落了鐵閘,還上了鎖。
到底什麼時候鎖的門?
看到鎖上的鐵閘,只好又原路折返,掏出錢包,再次不耐煩的說: 「我再問你一次,你開個價我把書給買下來,否則我立即報警,控告你這家書店非法禁錮!」年輕女人心急敗壞的大聲喧鬧。
「盡管發脾氣吧。」中年女人亦不是省油的燈: 「沒有誠意得到這本書,大可以讓給你身邊的男人,他比你更值得擁有。」
年輕女子聽完後咬了咬牙,發晦氣收起錢包,將背包放在地上:「一本舊書可以打不開? 在耍什麼花樣?」她便嘗試打開本書看看裡面的內容。可惜無論她如何努力,都不能夠成功揭開第一頁。
我驚訝地看着整個過程,覺得並不是裝出來的,沒必要裝!確實真的打不開。
這個時候她抱着書,拿起手機打算報警:「我就看你可以禁錮我多久!」
反射動作,我亦拿出手機看一下,發現原來在這個書店裡完全收不到訊號。這就奇怪了,在我過往在書店的經歷來看,根本不存在這種沒訊號的情況,要不是剛才「我」打來的時候導致手機失靈,要不就是這裡有什麼結界作祟了。
顯然對方都打不出電話,她臉都漲紅了,然後懷疑的向我這邊看了一看,似乎共識到,大家正處於一個不能對外聯絡的密室裡,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年輕女子氣急敗壞的向我走過來,壓低了聲音說:「叔叔聽好了!我真的非常需要這本書,甚至直覺告訴我,我比你更適合擁有這本書。看你一身傷痕累累的,看是仇家上門找麻煩了,開個價,如果你可以說服那個女人放我倆出去,我付你錢可好? 怎樣?」
「孩子,世界不是只有金錢就能夠解決問題的。」中年女人開口,語帶諷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尊嚴,有過去的故事,有做人的原則,如果輕易被金錢說服並且屈服,這就不是人生了。」
嘩,聽着我也汗顏了,因為打從心底裡面,我還真的有換取金錢的意思,因為我這個失敗者缺的就是錢,家人愛人朋友都為了錢離棄我,甚至攻擊我,如果有錢可以暫時舒緩一下狀況,還是可以考慮的。
但中年女人說得對,剛剛那個「我」打來的電話應該不是為了得到這一筆金錢,絕對是希望我能夠得到這一本書。如果真的就這樣放棄,那我就更加對不起自己的人生和家人了。
下定決心後,我誠懇的對着年輕女子說:「要不這樣吧,你讓我看看能不能夠打開。保證不會搶走,只是檢查一下。」年輕女子頓了頓,好不願意將羊皮書單手遞給我。
我接過那本書後,試著打開羊皮書翻到內頁查看。發現真的無法打開,感覺被超能膠牢牢的黏貼在一起。然而這個不合理的情況沒有令我卻步,反而開始仔細研究羊皮書的封面及封底。
封面的正中央,的確有個羊頭人身惡魔沒錯,但就在書側的兩邊,分別有兩左手手印凹痕;而羊皮書的封底,則印有三對翅膀的主天使。感覺上就是一天一地的感覺。
「你看!」我向年輕女子展示了自己發現的內容,並建議我們分別在書中封面兩側,蓋上左手手印試試。
雖然年輕女子是萬分不願意,但似乎為了得到這本書,還是考慮妥協一下,好繼續商談下去,所以我們就分別把左手掌按上去試試。
其實我幻想過很多可能出現的情節。
可能有光芒從書的封面上照射出來覆蓋整間書店,我們進入去另一個空間;回到了過去,改變人生一些做錯的決定,又或者可以喚醒天使與惡魔做一個交易什麼的,甚或穿越時空,與未來的自己聯絡,讓人生少走冤枉路……
可惜,這一切都錯了。
因為。
我們同時失去了知覺躺臥在地板上。
正式死亡。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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