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岷只見地陷，原該破土而出的人偶不見縱影，礙於廣場視野模糊，在武台外觀賽的人數眾多，一時之間無法得悉人偶是否被趙清絃動了手腳，略一沉吟，信手召來兩隻人偶，親眼確認並無異狀方催動人偶去尋澄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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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空曠，高台倒塌，壓到不少百姓，眼見深坑陷處齊整，似被事先動了手腳，叫底下的人難以借力逃出，各派掌事者決定先救被高台所傷的人，暫無暇顧及落至深坑底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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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岷拂袖掩鼻，瞇眼環視一圈，仍沒找到趙清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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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藏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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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視城牆的方向，董倬行已護人質脫身，但見牆土剝落，人影飛動未歇，刀光四碎，兩人在眨眼間已過百招，戰況正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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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凌軒幾乎把沐殖庭的退路全堵，後者偶爾舉刀格擋，拼了命也不過是化解其中一道刀風闢作退路，乍看全無還擊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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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岷收回視線，沐殖庭也是個人精，雖是步步後退，然所朝方位乃正北，可見他並非看上去的狼狽，反該說一切皆在掌控之內。確認這點後趙岷不再分神，專心吸收陣法納取的法力，手掌往下壓半分，提氣喊話：「清絃，你還不現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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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澄流竟是持劍未動，劍身依舊在他頸側輕輕抵住，滲出幾滴血珠，趙岷眼眸發亮，笑得猙獰，情緒是前所未有的高漲：「你果然是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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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清絃在運河底未動，聽見趙岷數次吶喊仍是無動於衷，直到董倬行來到才一指點在左懷天前額，輕道：「他會暈去一個時辰，我身後有通道直達城北，不到時間別讓他們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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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倬行再次把人甩到肩上扛著，抬首虛虛瞥了眼，點頭示意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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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設了結界，他不下來就沒人發現此處異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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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的話能傳到深坑，眾人的動靜卻被趙清絃用術掩飾，在外看來，這一具具躺臥的並非人偶，而是各派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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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倬行意會，這才低低地哦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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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清絃笑了笑，視線越過董倬行落在後方的人群，問：「很驚訝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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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驚疑未定，確實沒想過自己還活著，也無半點劫後餘生的慶幸，反都更加謹慎地握著武器，指向正往他們走去的趙清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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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上掛笑，卻無人認為這是種善意的表現，甚至覺得他身上纏著隱隱戾氣，與血液獨有的濕潤和氣味混在一起，隨他悠然逼近的步伐，如大山壓來，強將一切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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靴子踩在血灘上發出黏糊的聲音，落在泥土後底部傳來軟綿的觸感，仿似踏在溫熱的屍身上，讓人生出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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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清絃嫌棄地盯著足尖，見他未有再靠近，眾人暫都緩了緩氣，卻被一名姑娘打破了這份寧靜，她抹去飛濺至臉上的血跡，咬牙道：「要殺就殺，別這麼多廢話！刻意讓這些怪東西在我們面前廝殺，不過是想我們知難而退，告訴你，就算死我也要為師妹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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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名不知門派的青袍弟子踏步到她身旁，附和道：「對！明知道下場和那些東西一樣，我們也不會退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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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且看！」方才的姑娘霍然開口，抬手一指，待眾人朝那方向望去才繼續道：「他的武器，他也親口承認過是骨扇，是活人骨頭所制的法器，這惡鬼說出的話我才不會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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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趙清絃執扇哂笑，打斷了她的話，不再去糾結腳下怪異的感覺，缺去一根扇骨的扇子在半空虛劃，那姑娘的聲音戛然而止，頭髗仍有近半掛在脖子，然連接處不足以支撐那樣的重量，往後傾倒又因為重力甩到側面，以一個極詭異的角度垂在頸上，隨屍身落在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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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清絃展扇輕搖，一副懶洋洋的姿勢，若不是在眾目睽睽下動了手，怕是沒人知道地上的女子從說話到死亡不過是一個眨眼的事，而這種不沾血腥的殺人手法竟會換來慘烈的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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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頭問董倬行：「所以，你也要殺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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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倬行比他高出一個頭，此時身著青衣踏步擋在趙清絃跟前，火光照得他眉眼柔和，雖肩上還扛著位玉城門的弟子，然說出口的話不禁讓人再三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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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殺你，但不是現在。」他連餘光都沒分給趙清絃，直視人群解釋：「左盟主被逼害，我要去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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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聽得一愣，意識到有出口後便不想在這了無生機的深坑與趙清絃拼死一搏，遲疑問：「可是……怎麼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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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真的能活著走出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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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處有風。」董倬行頓了頓，指向趙清絃身後：「應該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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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將信將疑，想到董倬行與趙清絃曾低聲交談，又對他殺人的一幕毫無訝色，再問：「怎知道你二人不是同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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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倬行動作自然地把左懷天擱在地上，借火光讓其他人看個清楚：「少門主遇害了，我要去救左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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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又是這個惡鬼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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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一直在這裡，可聽聞那柄骨扇可以催動奇怪的法術，殺人無蹤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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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們也看到了，他不過動動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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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他還能是誰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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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看似商議，實際定論已下，承認了趙清絃的惡，不打算相信世上有與之相背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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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不知道是誰做才要分輕重，在這裡沒人是他對手，與其白送命不如苟活著。」董倬行又把人撈起扛到肩上，既沒為趙清絃開脫，也沒咬定是誰做，邊說邊往黑暗處走，不曾回頭：「而且救人，永遠比復仇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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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恆陽教多年，能在沐殖庭那滿腹疑心的人身旁混到長老之位，可以不聰明，總不可能連人心都揣摩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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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罷，趙清絃滿意地勾起唇角，對他的敵意稍稍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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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勝落在最後方，將一切看在眼裡，直到聚滿人的運河底只剩他和趙清絃，方開口問：「你連玉城門的弟子都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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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清絃望著不知何時勾在他袖口的赤狐吊墜，目光幽暗，臉上笑意更深：「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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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勝順著他的視線摸向袖口，指尖傳來冰涼觸感時有些驚訝，便問：「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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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清絃不置可否，這態度卻讓陳勝肯定了猜測，他解下吊墜端詳半晌，及後用力一握，欲將其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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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狀趙清絃手掌一翻，掐訣喚風，滲人的冷意席捲而來，似要叫眼前一切消失殆盡，陳勝繃直身體，只覺得對方此時的殺意比五年前來得決絕，於他而言，這東西真有那麼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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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區區一個吊墜，趙清絃竟為此動怒，這人行事果真不可理喻，瘋癲無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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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勝執劍與他對峙，正詫異趙清絃會如此看重這物，半點未察對方所召的風沒有傷及自己，腦中倏地劃過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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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有辦法叫他體會失去珍視之物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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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你，我親手掛在你墳頭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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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五年來修練不怠，一心要手刃趙清絃，就連師父都覺得他有些偏執，更怕他會因此生出心魔，只能循循善誘，讓那位開朗的小弟子相伴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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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清絃嗤笑問道：「五年前做不到的事，單憑一腔熱血就能成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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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過去五年，他仍能一眼認出陳勝。彼時他正尋找國師位置，廣場上的人皆一副空茫狀，獨陳勝反應過來，奔向台上劍指自己，那麼堅韌的心智實在難得，然要親手殺了他，還得再磨礪幾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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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清絃試探性地握出定身訣，果不其然，吊墜把他的法力全納進去，除卻朔這類間接操縱的術式，所有法力在它面前形同虛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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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奈嘆笑，倒是忘記最重要的結契，回頭得讓沐攸寧滴血在上，這吊墜便會認她為主，今後只保她性命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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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一遍，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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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勝聞言仍舊未動，哪怕知曉難以取勝，偏他就是這樣的性子，倔強得連沐攸寧也不忍對他仇視，卻為五年前的事劍走偏鋒，成了不知變通的死心眼，明知道該先確保師弟安全，仍無法挪動雙腳追上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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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人，永遠比復仇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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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董倬行的話，也讀懂沐攸寧的意思，可直到與趙清絃相對而立的這一刻，他才知道這些其實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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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復仇，什麼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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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想取回去。」陳勝把話說得決絕，所使劍招如他的念頭堅定，節節逼向趙清絃，俱往命門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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