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拉麵的習慣,第一口總是拿起湯匙品嚐湯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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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麵雖然叫拉麵,但是湯頭才是拉麵裡面最重要的部分。比起麵,湯頭的味道更是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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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啜飲一口,用伊比利豬的骨頭熬的湯味道果然跟我平常使用的豬骨不一樣。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用了外星高麗菜的關係,在舌頭接觸到濃厚的豚骨湯頭味後,接著豚骨的味道竟然在口中變化成像蔬菜的清甜味,不可思議,這就是外星人栽培的蔬菜嗎?竟然連改變人類味覺的能力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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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麵有的時候其實就像創作一樣,不管什麼樣的材料都可以試著放進去製作,有時就連咖啡啦檸檬啦巧克力啦這種意想不到的東西也可以做成拉麵。不過我一直沒有那樣挑戰的勇氣。等我以後累積的經驗夠多了,就能開發屬於自己的限定版菜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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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是蔥與高麗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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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些蔬菜照射了成長光線,曾經變成會咬人的怪物,我很害怕咬下去的瞬間蔬菜會發出奇怪的血腥味,結果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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蔥與高麗菜都發出了蔬菜的味道,而且吃起來好像比單純用地球科技栽培的蔬菜鮮甜了十倍。每嚼一口就有其他新鮮的味道跑出來,好像藏在葉片之中的鮮味永無止盡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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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吃了!我忍不住把放在拉麵上的高麗菜一口氣全吃完,這種嚼一片高麗菜就像嚼一片高麗菜精華濃縮錠的感覺,真的讓人欲罷不能!在我快吃完的這時才想到,我應該要留一點菜下來跟麵條一起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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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吃麵。大概是剛才吃過了那麼好吃的高麗菜,麵的味道好像變普通了。就像吃水果時如果先吃了特別甜的水果再吃甜度普通的水果,就會覺得它沒什麼味道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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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製作麵條的材料只是普通的小麥,跟照射過成長光線的蔬菜不一樣,所以還是別在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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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伊比利小豬的肉製作的叉燒肉也非常好吃,不愧是最高級的豬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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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體來說,這碗豚骨拉麵以第一次認真煮拉麵的人來說已經算製作得很不錯了。瑪里夏在這段時間真的很認真地學習各種拉麵的知識,而且還為了製作一碗麵努力奔波到這種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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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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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我對面的瑪里夏小口小口地吃著麵,像是捨不得把它吃完似地慢慢咀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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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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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著又慢慢地端起碗來喝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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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度像是不要一口氣喝完般緩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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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再怎麼好吃的麵也會有吃完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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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奈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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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這碗拉麵以後,就得馬上回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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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待在地球上約地球單位二十六小時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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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是妳自己安排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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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的規定是,滯留在其他星球上的時間是在作業完成後的那一刻算起的二十六小時後。因為我剛才親手完成的拉麵是作業的最後一部分,所以滯留時間是在剛才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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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這樣子計算滯留時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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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要不要趁這時候在地球上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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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出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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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左右的時間的話,那不如到處看看吧!地球上還有很多很漂亮的景點,我們一起去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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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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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里夏說出讓我不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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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上的景點,用我的太空船只要花一、兩小時來回就能看完,不需要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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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喔……先前不是說可以到處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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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改變想法了。你只要陪著我聊拉麵的事,我就很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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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下手邊的筷子,然後她在我面前第一次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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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地拿出面紙讓她擦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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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我原本的星球上,我的身邊沒有像你這麼親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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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只要用心電感應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雖然有語言,但是沒有交談的必要,所以很少會有人會像地球人一樣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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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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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地球的飲食文化也很迷人。我完全捨不得離開這裡。回去以後,將來有可能永遠見不到這麼迷人的事物也吃不到拉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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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對她來說麵食是只有在地球上才能接觸到的事物,那就等於她接下來一生都不會再遇到這麼美好的事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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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我的角度來想,說不定就像現在我明白自己要跟很好的朋友別離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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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外星人會出現在我的店裡讓人嚇了一跳,但這段時間我們聊得非常愉快,她也讓我經歷了很多世界上沒有人能體驗到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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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我現在不怕她了,我們是可以開心地討論拉麵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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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想聽我一開始為什麼會下定決心學習煮拉麵的故事嗎?我有說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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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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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沒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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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趁現在還有時間我講給妳聽吧。我還有很多沒講過的故事,如果妳想聽的話,就邊吃邊聽我說。麵在湯裡面泡太久的話會爛掉不好吃,趕快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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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里夏點頭,然後繼續吃碗裡的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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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開始說起自己當初為什麼會選擇走上拉麵這條路的奮鬥史。
※
那天我們從中午聊天聊到晚上,我用她準備好剩下來的食材,煮了兩碗像在拉麵二郎的店裡詠唱「ニンニクマシマシヤサイマシマシアブラカラメ」的咒文後,會送來的各種蔬菜、大蒜、肉片堆得跟小山一樣高的超大碗拉麵當晚餐,接著又繼續聊到在這間店裡遇到什麼樣的奧客、經營上遇到的麻煩問題、好幾次累到過勞的經驗,還有自己壓力大的時候,還做了自己身上的肉被別間店的拉麵店員切下來做叉燒肉的惡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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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里夏笑得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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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說了一些自己的故事,像是關於她的家庭的事或是她的星球的社會文化的事。不過有一小部分因為超越人類智能可以理解的範圍,所以我有聽沒有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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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我們通宵聊天,然後又煮了宵夜的味噌拉麵與早餐叉燒蔥拉麵,一直到她離開的時間只剩下兩小時為止。我也是第一次一天之內連續吃了這麼多碗拉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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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謝謝你陪我這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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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里夏對著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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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要謝謝妳這麼喜歡我煮的麵。這些是送給妳的餞別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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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自己精心挑選的二十款拉麵泡麵各兩箱、炒飯用的全新中式炒鍋、當初沒用上的拉麵自拍教學影片還有煮麵用的寸胴鍋各一個交給她。我事前已經教過她怎麼吃泡麵的方法,只要有熱水的話,她回到自己的星球以後也能慢慢享用好吃的拉麵了。她的星球上應該有水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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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幫妳做的就只有這樣了……回到自己的星球後,要好好保重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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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不曾對要回到別的星球的朋友告別,一時間實在想不到該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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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里夏站在四十箱泡麵前方,露出真的很快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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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未來還會不會見面,你也要好好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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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輕抱住我,接著在我的手中塞了一塊物體。這是最後的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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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塊像石英水晶的礦物。湊近一聞,還能聞到從沒聞過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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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好好把它留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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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送給我的東西,我才不會亂丟呢。」我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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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很高興的。回去以後,說不定就能在我的星球上開第一間地球麵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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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子講的話,我就變成宇宙外的第一間拉麵店的師父了耶!太帥了!」我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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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里夏走到店門外,向我招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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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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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光綠色的光線從天空照下,瑪里夏跟著四十箱泡麵瞬間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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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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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有一道閃光朝著我看不見的遠方飛去,我注視著天空的另一端,邊擦著眼淚邊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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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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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瑪里夏煮拉麵還有學習拉麵知識的這段時間,雖然經歷了許多地球人無法想像的事情,但真的很有趣,可以教人怎麼煮拉麵的經驗也很快樂,連我自己也沒有想到當別人的師傅是這麼快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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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她有可能不會再來到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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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只是她完成作業的地方,除非她還會再寫第二次作業,不然真的永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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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店裡,坐在座位上回想著過去幾個月來相處的時間,然後擦著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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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里夏離開地球前的最後一碗拉麵做得很成功,真的太好了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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