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來信 - 寫給自己的遺書……？

我看著手中的信封，抽出裡頭的東西，眼睛一亮。

老天，這信紙的觸感怎麼那麼好！這筆跡是我的菜欸！這墨水的顏色也有夠好看！

這不是信，是國寶吧！

我一邊讚嘆著，一邊將它翻來覆去仔細端詳，心中默念著感謝佛祖感謝媽祖感謝上帝感謝阿拉……

「蠢蛋，要不要看信的內容了？」

突然其來的聲音害我下了一跳，我看了看四周，別說人了，一隻螞蟻都沒有，寂靜的很。

我拍拍自己的額頭，確保自己是清醒的。

嗯，老娘一定是讀書讀太多，勞累過度才會如此，幻覺什麼的，肯定不存在！

「妳確實沒有幻覺，因為是我在叫你。」那個聲音再次傳來，聽起來十分的無奈。

我如臨大敵，一個華(滑)麗(稽)轉身，擺出武俠小說裡帥(智)氣(障)的備戰動作。

就在我把自己搞得跟傻子一樣時，一陣白霧驟然出現，一個女子從裡頭款款走出。

額……更正，是女鬼。

不是我在侮辱她，畢竟她滿臉都是血，看起來真的很像鬼。

有些血液似乎有些是眼睛裡流出，有些是鼻子，喔還有嘴巴也有。

她的臉應該是受過重擊，骨相都歪了。

害，要不是老娘博學多聞，看了不少鬼片恐怖片啥的，現在肯定是被她嚇昏倒在地上了。

「你這個智障要耍到什麼時後？快點看信！」她將我手中的信搶過，把正文對著我的臉。

我“哦”了一聲，準備認真看，突然想到——不對啊，我幹嘛聽一個女鬼的話？

於是童(幼)心(稚)未(沒)泯(救)的我拉了一旁的椅子，一屁股坐下，順便翹了個美美的二郎腿。

「你幹嘛？」女鬼不太能理解我的行為，拎著信部手懸在空中。

我抬了抬下巴：「你當本姑娘什麼人，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狗都沒這麼聽話好不好！」

我看見女鬼翻了一個白眼，正常人我覺得還好，可是她這麼一翻，眼睛的血流得更多了欸……

「你的眼睛要不要止血啊？」我指了指她的眼眸，血流不止的樣子比電影還具爆炸性。

噢，本來就是真的。

「不需要，我拜託你看信，不要多再管閒事。」說著，女鬼她真的雙手合十，看起來真的像在拜託我。

好心被雷帽。

我撇了撇嘴，看在她這麼誠心誠意拜託我的份上，我也拿起信，打算認真看。

反正看個信有不會死，人家都那麼有心了，我就大發慈悲一下吧。

女鬼見我終於要看信了，滿意地點點頭，順便小聲嘀咕道：「要不是你就是我，我還真想打死你這個智障。」

這麼一聽，我可不樂意了：「喂，有你這麼攀關係的嗎？什麼叫你就是我？老娘有你長那麼恐怖嗎？」

女鬼：「……」

她的臉顏色變化很快，一瞬間就把青紅皂白都抹了一遍，我看著她，愧疚感湧上心頭。

我好像說得過了……

「對不……」我的道歉還沒說完，女鬼直接打斷我要說的話。

「我去洗把臉，你自己先讀信，你再跟我說我不是你。」她說完，又是一陣白煙，然後她就消失了。

這個鬼的心胸真是寬大欸，我要好好跟她學習了。

我讀起信，內容是這樣的：

「嘿你好，我不知道你是陌生人還是我認識的人，總之感謝你拿起這封信並看了內容。

如果你不認識我，你就把信交給我的家人朋友都行，或者我的死對頭，畢竟我對一個陌生人沒有甚麼話說，也沒有浪費你時間的必要。

那我們就進入正文吧。

相信我，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掛了，沒錯，就是死掉的意思，畢竟從二十五樓掉下來的人，不可能活著。

噢，如果你是一個正義感很重的人，拜託不要來跟我說人生大道理，你說的我都知道，而我所經歷的，你不知道。

再說，我都死了，麻煩你看在我是一縷亡魂的份上，放了我可憐的耳朵吧，因為你說什麼，我都聽不到了。

我想對很多人說很多話，這邊就先給爸爸媽媽說好了，他們可能是少數幾個會難過的人，所以我就把優先權給他們吧。

爸爸媽媽，很抱歉你們的女兒是個沒用的人，讓你們失望了。

我承認我是一個很膽小的人，我不敢說我不想做什麼事，不敢為自己看不慣的事鳴不平，不敢真正做自己，我畢生的勇氣都用在踏出頂樓的那一步了。

每回我和弟弟吵架，你們總是先出聲責備我，不論緣由，只說我是姐姐，要照顧小弟，要禮讓小弟。

在被罵的時候，我多數是用哭著道歉來結束收尾的。

可是你們不知道，我幾乎不覺得自己有錯，因為我被罵的原因就只有一個：因為他哭了，所以代表我沒照顧好他……

我根本覺得自己委屈至極。

說我不去反省自己也好，說我自己只會怪罪別人也罷，反正罵也罵過，罰也罰過，我都無所謂了。

你們不會聽我的想法，不會聽我的解釋，在你們的認知裡，我說那些就是辯解，就是不知悔改。3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ACDfh635F

還有，我常興沖沖地給你們講我一天裡發生的事，遇到的人，參加的活動等等。

我總是滔滔不絕地講，你們總是漫不經心地敷衍，根本沒有在聽，也根本沒打算回應。

久了我也不想分享了，在你們問起我的生活時，我也沉默了。

奇怪的是，你們大發雷霆，很生氣，說我敷衍，說我不認真聽父母的話，說我叛逆期，說我學壞……

我就想問問，你們會去做一件，讓你們一次次失望的事嗎？會去享受滿腔熱血被瞬間澆熄的難過嗎？

既然不會，那為什麼要來要求我？

就因為我是小孩，我仰賴你們的照顧，需要你們給予生活費，所以就要事事按照你們詭異的要求來？

那麼這樣，我寧願上街乞討，還輕鬆些呢。

家裡的孩子除了我和弟弟，還有表哥和表妹，他們很優秀我知道，但我也認為我也是盡我畢生的力量努力了。

當然，或許這只是我自己認為。

在你們眼中，他們三個孩子在畢業時都拿了一個市長獎回家，就我一個只拿了一個校長獎，一個不三不四的獎。

我不努力念書，不努力爭取，所以我只有校長獎……

還記得有一次我在你們結婚紀念日時做了一個蛋糕，我花了蠻多零用錢買食材，做了好久才完成。

大概是我沒有事先做過一遍，那次的蛋糕並沒有很好吃，但也沒到難以下嚥。

可是，你們讓我把蛋糕拿去倒了，訓了我一頓，說我沒搞清食譜就亂來，既浪費錢又浪費糧食。

後來我沒再跟你們說一句話，你們又說我是在亂發什麼小姐脾氣，動不動就擺臉色給父母……

那時我就開始在想，我上輩子是炸毀了銀河系嗎？不然怎麼會成為你們的小孩？

之後還有很多很多的事，太多了，我說不完，也沒力氣說了，所以，就到這吧。

再來是寫給我的朋友和同學的。

我知道我與人相處的方式很怪，我會對跟我不熟的人很有禮貌，一直嗆跟我很好的人。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人介意，我會嗆你只是把你當自己人來開玩笑，我覺得我們夠熟，不會為了這個對彼此生氣。

若是讓你不高興，我在這裏道歉。

我其實跟大家都是屬於一個很挺好，但是沒有最好的狀態。

因為小時候的一些事，我會交朋友，但不會交最知心的好友。

我覺得知心好友不重要也不存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你自己，沒有人會懂你。

感同身受是真的不存在，那只是一些假裝自己富有愛心的人弄出來的，冠冕堂皇的詞。

我沒有最好的朋友，但是也有幾個較熟的夥伴，是誰我就不說了，怕她們不這麼認為，而我自作多情。

不是我特意疏離，只是國小時一個口口聲聲說是我最好朋友的人，組起了小圈子，再沒理過我的經驗歷歷在目。

我怯了，怕了，被背叛的滋味不想再次嚐到了。

人性本就犯賤，我心裡是這麼對自己說的，行動上卻不是如此。

下課鐘響起，我還是會和一群女孩圍在一塊，說著現在流行的事物，大夥感興趣的八卦。

哪怕我覺得無趣至極，我還是這麼做了。

我沒有自己所想的那麼灑脫，我還是在意他人，還是擔心自己被孤立，自己站在世界的角落的感覺，真的不好受。

記得國中有一回老師讓大家兩兩分組，是自己找組員。

我的友情之路向來坎坷，那一回也不例外，大家都找到自己的夥伴，只有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班上的女生是奇數，恰好，我是那多餘的一。

老師給我安排和一個男生一組，那是個很混的男生，不會幫忙小組分工。

懷著一腔委屈的我在班上掉了淚，大家都以為是我不喜歡跟那個男生一組，跑來安慰我說沒關係，不要在意之類的話。

倘若沒有人來找我說話，我很快便能止住淚，可偏偏他們來了好幾個人，我直接哭到說不出話，哭到沒人再來安慰我。

也因為沒人再來安慰，我的眼淚也沒再掉落。

他們沒有人知道，我不是因為和那個男生一組而哭，而是在難過……我自己找不到組員。

國中開學幾個月後的那段日子，我跟班上同學算是打成一片了，也一起出去玩。

我總是待在隊伍的最後方，倒也不是被擠兌，而是因為我的步伐比較慢。

一群人在前頭說說笑笑，我卻被紅綠燈阻隔，眼看著同學們越走越遠，而我的呼喚卻沒人理會。

待綠燈再次亮起，我趕到馬路對岸時，他們早就連背影都沒留下，我呆站在原地，幻想著有人發現我的消失。

結局不用我說，我想你們也猜到了。

那日去的地方不是我熟悉的，我花了好久的時間自己摸索著回家，許是燈光昏暗，父母沒看到我紅腫的眼眶，碎念著下次不會再讓我跟同學出去。

他們說，我超過預定的時間才回到家，不守信用。

隔天去學校，我聽見你們一群人嘰嘰喳喳說我自命清高，說好一起跟大家玩，我卻半路離去，真的很不合群。

我本想張口解釋，但你們人多嘴雜，想必我的解釋也不重要。

所以我沒解釋，一笑置之。

在那之後，我很明顯感到沒幾個人再約我出去玩，大家都話題也離我越來越遠。

與人相處為何如此困難？不論朋友還家人。

我問著自己，答案卻是一片空白。

我從來不是個有毅力的人，這樣的生活我撐了十幾年了，心事堆積如山，還能每天笑著面對人群的我，還真不簡單。

我打算放過自己，很多人說，這樣子會讓身邊親近的人難過，但……我這些年來，難道就很好過嗎？

抱歉各位，我真的累了，就這樣了吧。

願往後你們的世界熱鬧非凡，不再有一位名為麻煩的人物存在。」

我將信收進信封裡，心中變得沉重起來。

這些字筆跡熟悉，故事也熟悉，有些地方有水漬覆蓋，就像是寫的人哭了。

可就算水漬遮住了內文，我還是立馬便看明白，就好像寫這封信的人……是我。

但這完全不合理啊，我的記憶中，就沒有這信的存在，這怎麼可能是我寫的。

還有，雖然這主人翁的經歷我都有，可我人不是好端端地在這嗎？寫這封信的人可是跳樓身亡了。

我對自己詭異的想法感到可笑，面龐洗凈的女鬼卻再次出現在我面前。

「看吧，我不就是你嗎？」她笑了笑，將自己的臉湊到我面前。

我看著她，她的五官沒有那麼多血，除了鼻樑有些歪，真的和我是九分相似。

我還是不太相信她：「別胡扯了，我可沒有分身術。」

她好整以暇地將自己的鬢髮攏到耳後，緩緩開口：「你是人的時候沒有，但現在你有了。」

這麼說，我不是人囉？

姑娘妳莫不是在說笑吧？

「你是不是在想，我在開玩笑，你怎麼不是人？」那個長得還我有些像的女鬼，居然毫無遺漏地將我心中的想法說出。

太可怕了。

就算如此，我還是沒辦法接受眼前的女鬼就是自己啊啊啊啊！

「你連自己跳樓都不記得了，還真是個蠢蛋，我都不好意思說你就是我了，你還嫌棄我。」我聽見女鬼嘆了一口氣。

我：「……」

明明該嘆氣的人是我吧！被一個女鬼說她就是自己，誰會接受！

女鬼見我還是不相信，娓娓道來：「你當初在摔到地面的那瞬間，靈魂一分為二，所以關於跳樓的記憶，傷害，都在我這。」3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hyhEIUD8A

「若是要轉世，就要你記起，我們兩個合為一體後，才能去轉世。」

她說著，我只覺得腦袋好疼。

好像有人不斷往裡頭塞東西，哪怕塞不進去了。

「等等你先別說，我頭好痛！」我身手捂住她的嘴，她的聲音停止時，才覺得好受一些。

「不對吧，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幹嘛自殺後又急著轉世，那我樓不是白跳了嗎？」我突然想到不合理之處。

女鬼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指了指我手中的信：「你看看信封上的名字。」

對哦，我還沒認真看信封上寫了什麼欸。

我將信封翻來覆去，發現上面只有三個大字，是我的名字。

「這啥啊，為什麼有我的名字，還寫在這奇怪的地方，不知道是收件人還寄件人好不好。」我嘀咕著，抬頭望向女鬼，「這不足為據。」

「因為寄件人是你，收件人還是你。」

蛤？我寫了一封遺書給自己看？那我寫毛寫喔，浪費時間！

「這是一封天堂的來信。」女鬼耐心解釋道，「很多人自殺後，靈魂都會一分為二，所以我們不是例外。」

「就像我們這樣，只有一半的靈魂會記得死亡時的事，而另一半就像是旁觀者，毫無記憶。」

「所以天堂就給了這個規定，讓不記得的那一半靈魂看生前的遺書，是擁有記憶的靈魂的責任。」

她是笑著說完這段話的，分明她看起來也像是天堂的管理員還啥的，不像是個死掉來報到的靈魂。

「我還是不想相信你。」我定定地看著她。

「為什麼？」她問。

我晃了晃手中的信，或者說遺書：「又不是每個人自殺前都會寫遺書。」

她不可否置地看著我，靜靜等我把話說完。

「哪怕我活得很狼狽，我也沒有想過以自殺來結束，那樣太窩囊了。」

「還有，我每回問你這不合理之處，你總是跳過我的提問，三兩撥千金地帶過，我不是傻子，你別想騙我。」

「我會在這世界發光發亮，孤芳也能自賞，難過是他人給的，但快樂不是。」

不知何時，我的手握成了拳，此刻看著她，突然覺得自己擁有曙光，自己給的曙光。

忽而，女鬼滿意一笑，她的模樣變了，不再和我長得一樣，背部還伸展出潔白的羽翼。

她溫柔笑笑：「記住你說的話。」

她說完，我的眼前劃過一道白光，接著我就沒了記憶。

在我張開眼的時候，我在一間病房裏，消毒水的味道嗆鼻，我覺得全身的細胞都向大腦傳達一個字：痛。

我想起身，但我發現我不太能動。

「哎！醫生，醫生我女兒醒了！」我聽見我媽從遠處傳來的聲音，透露著興喜。

或許女鬼說的沒錯，我應該是真的跳樓了。

但為什麼我沒有記憶呢？

我雖然每天都在難過中度過，可是跳樓這種事，不像我會做的事啊？

跳樓，多可怕的一個詞，想想就全身痛，噢不對，我現在就全身痛了。

同時我感到我手中緊緊地握著一個東西，廢了抬起手，我看清了我拿著的東西是什麼。

是那封信！

信封上依然只有我的名字，但是在打開的同時，我愣住了。

內容變了，沒有方才那一大串的悲訴，只有八個清晰的大字——

山水萬程，都要快樂。

對嘛，這才是我會寫的話。

我看著窗外的豔陽，心情還不錯，雲彩在空中變化，轉成了那女鬼(或者說天使)的樣子。

我衝她一笑，她的嘴角似乎勾起，說著兩個字：「加油。」

嗯，我會的。

餘生路途還遠，但願我一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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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給自己的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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