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未央 - 螳螂捕蟬（2）

酉時，流雲閣。

海棠從賀蘭府邸回來後，陽如雪重新向她解釋了事情經過，她的臉色十分凝重，看上去憂心忡忡，陽映塵便忍不住問道：

「閣主，怎麼回事？」

「如雪方才說的事，我大致猜到了。賀蘭胤留我下來說了會話，他只說了，若驪氏真的找不著證據，就算他放過驪氏，上官氏也絕不會善罷甘休的。上官璟有多孝順上官夫人，全天下人皆知，驪長公主就是逃過死罪，也活罪難逃了。」

海棠說完後，輕嘆了一口氣，說道：

「七天要找到證據，機會根本微乎其微。在江湖武林上，一命償一命，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陽映塵冷哼了一聲，不滿之情全寫在了臉上，可她卻沒有回話。她也明白，即使他們知道驪玉寒是清白的，也無法干涉。若是驪玉寒真的找不著證據，沒有任何人救的了她。

陽如雪看著自家師妹生氣的樣子，無奈又寵溺的輕撫了撫她的雙頰，她這個師妹，小孩子心性，喜怒哀樂都直接表現在臉上，這是她的缺點，亦是她的優點。

「青蘿和我說了，你們快去找嚴兒吧，別讓你們莊主等久了。」

於是，兩人離開流雲閣後，依照青蘿給的消息，一路快馬加鞭趕到江陵，陽嚴所在的客棧。

由於流雲閣人多吵雜，若是陽嚴至流雲閣找陽映塵和陽如雪，難免會有被有心之人察覺三人不一般身分的機會，因此，才是由兩人至江陵和陽嚴會合。

兩人來到陽嚴所在的客棧，一進客棧，便見陽嚴正坐在角落一桌，安安靜靜的喝著茶。

陽映塵和陽如雪過去坐下，陽嚴便替他倆倒了杯茶，並道：

「辛苦了。」

「大師兄，委託完成了？」

陽嚴向陽映塵點頭說道：

「送個信而已。」

陽如雪問道：

「委託人是誰？」

語落，陽嚴笑了笑，說出了一個令陽映塵和陽如雪都沒曾想過的人名。

「上官璟的親弟弟，上官苑。」

陽映塵略為有些驚訝，道：

「竟然是他委託的？」

陽嚴微笑回答：「人都是自私的。」

陽如雪點點頭，也說道：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人之常情罷了。」

陽映塵又問：「對方會答應嗎？」

陽嚴斬釘截鐵的回答：

「沒有理由不答應。」

說完後，他便站起身，朝二人說道：

「回莊吧，莊主還等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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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一，午時，上官氏。

上官璟安置好了上官夫人的牌位，和上官苑及上官氏上下一同跪在了牌位前，萬籟俱寂，更凸顯啜泣聲不斷，場面浩大莊嚴，亦添了幾分惆悵哀戚。

上官璟在最前頭，沒有落淚，雙頰卻有未乾的淚痕，沒有任何一絲表情，讓人膽寒。

不知過了多久，上官璟才站了起身，並扶起一旁的上官苑，朝他道：

「苑兒，你先下去休息吧。」

上官苑年十九，自小養尊處優，樂觀開朗，被上官璟保護的極好，也未曾見過什麼大風大浪。上官夫人這一走，許是他目前的人生中，遇過最嚴重的變故了吧。

他原先清澈明亮的雙眸，已經了無生氣，再沒有璀璨光芒流轉，剩下的，只是一片死寂。

上官苑不願起來，他跪在原地，執拗的道：

「我不走。」

上官璟耐心回道：

「明日再跪，先回去休息。」

一旁的上官氏家僕也說道：

「二公子，門主說的對，您先回去休息吧，這也折騰了一整天了，門主擔心您身體吃不消啊！」

語落，上官苑抬頭，見到上官璟疲憊不堪，參雜著哀傷的表情，知道了自己不該在這種時候耍小孩子脾氣，他不能再給自家兄長添麻煩，於是，把原先要說的話，硬生生給吞了回去。

原先意氣風發的上官璟，一夕之間變的憔悴不堪，雙目紅腫，臉色慘白。上官苑不好受，上官璟亦是心如刀絞。只是，他身為門主，在這種時候，愈不能倒下，更不能表現出自己脆弱的一面。上官苑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做到，跪在自家母親的牌位前，忍著淚水，讓自己看上去冷靜。

所有的話，匯聚成了兩個字，心疼。

上官苑站起身，輕輕的，抱了抱上官璟。

上官璟呆愣在地，良久，他才伸手，輕拍上官苑的後背，溫柔說道：

「別怕，兄長在。」

語落，兩人的眼眶都發了酸，卻誰都沒有讓眼淚落下。

上官苑離開後，上官璟問了一旁的家僕：

「如曦還在客殿等著？」

「回門主，是的。小的方才有將門主的話帶到，讓如曦公主先行回無雙城，但公主堅持要等您。」

「知道了。」

留下這句話後，上官璟便朝客殿方向去了。

無如曦見上官璟披麻戴孝而來，淚水傾巢而出，可她卻並未上前，只是無助的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上官璟走近她，握住她的手，一陣涼意襲來。

「怎麼不先回去？」

「我擔心你。」

無如曦淚如雨下，在白皙肌膚的襯托下，顯得更楚楚動人，惹人憐惜。

這樣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傾國傾城的女子，也難怪冷若冰霜的上官門主上官璟為之傾心，畢竟，這般女子，換做是誰，都會沉溺其中的。

上官璟輕撫了撫無如曦的髮，微微牽起一抹微笑，道：

「我沒事，別擔心。只是，我守喪，沒辦法帶著妳一起。」

那是自然，無如曦還未嫁進上官氏，照理來說，是不能待在這的。

無如曦微微垂著眼眸，上官璟雖不捨，還是向她說道：

「如曦，答應妳的婚事，可能得延期了。」

他將無如曦輕輕抱住，溫柔又憐惜，彷彿所有人事物，只要她開口，他都可以給她。

「對不起。」

三個字，足以看出無如曦對上官璟多麼重要。他是如此高高在上的人，在無如曦面前，無關任何身分，也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

上官夫人遇害，上官璟是痛徹心扉，卻只是因為答應了無如曦的婚期必須延後，便和她道了歉。

無如曦深切的感受到自己多麼受到重視與珍惜，眼淚更是止不住的滾落，她緩緩向上官璟說道：

「為什麼要道歉？你沒有錯。」

上官璟加重了抱緊她的力量，說道：

「我讓人送妳回無雙城。等這邊所有事情都處理完後，我親自去無雙城接妳。」

上官璟輕輕在她的額前印下一吻，何等的繾綣依戀。

兩人又相擁了良久，無如曦才終於離開。

一旁的家僕上前，上官璟便道：

「多注意注意苑兒的情緒，讓他好好吃飯，有什麼狀況，馬上告訴我。」

「是，門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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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月山莊，大殿內。

「唉，這好好的賀蘭桃觴，怎麼就發生這種事了呢？」

見陽香如此問道，陽映塵只是笑了笑：

「不管幕後主使是誰，他都一次得罪了當今最有權勢的賀蘭氏和上官氏。上官氏和賀蘭氏本就交好，賀蘭胤絕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

陽清風點點頭，也道：

「幕後主使怕是有足夠的自信，認為自己的計畫萬無一失。況且，也要找到足夠的證據才能替驪玉寒洗清冤屈。」

話剛說完，一名陽月山莊的丫鬟拿著一封素白信箋進了大殿，經陽非煙示意交給了陽熠，便離開了。

陽熠讀完後，說道：

「三師姐那天追蹤的刺客，屍體在蘭陵郊外被流雲閣的人發現了。」

陽清風笑了：

「看吧，這麼快就處理掉了。」

陽如雪啜飲一口涼茶，說道：

「就算日後真找著證據，驪玉寒也早死了。七天，上官璟的以命換命，就是要驪玉寒和上官夫人陪葬。」

「要是楚氏的事也無法解決，驪氏五大氏族的位置怕是不保了。」

陽嚴說完後，陽非煙這才開口：

「靜觀事態。應該不用我提醒你們，我們陽月山莊，除非有委託，否則不可插手。現在武林混亂，最近都先待在莊裡，少下山。」

語落，一直未發一語的陽曄將眼神落在了陽映塵身上，雖然他沒有說任何話，陽映塵便自動自發的向陽非煙說道：

「知道了，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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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寒瀟銀刀城，大殿內。

主位上坐著銀刀城城主刀歡，底下除了刀大公子刀容懷之外，尚有刀二公子，刀容央。

兩兄弟站著，刀歡飲著茶，三人皆是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刀歡才緩緩開口：

「還知道回來啊。」

刀容懷平視前方，臉上一樣掛著一貫平靜的淺笑。一旁的刀容央抬頭，賠笑道：

「這不是回來了嘛！」

刀歡略微嚴肅的喝道：「還頂嘴！」

刀容央委屈的拉了拉一旁刀容懷的衣袖，低聲說道：

「兄長，你幫我求個情吧。」

刀容懷看向他楚楚可憐的眼神，笑了笑後，便拱手向刀歡說道：

「父親，容央頑劣，小孩子心性，看在他沒有闖禍的份上，您就原諒他吧。」

刀歡冷哼了聲，又道：

「你的好弟弟，才答應了我要出席鳳凰燈節，結果呢？連個人影都沒看見！」

「父親，您又不知道，我素來不喜歡那種場面啊！」

見刀歡仍面有慍色，刀容央一臉委屈的噘了噘嘴，沒有再回話。

「父親，容央素來貪玩，當真不願被綁在府裡。您政務繁忙，容懷能替您分擔，容央無心於政事，也無需太擔心。不碰政事，也並非是壞事，看他現在過的自由自在，容懷認為並不壞。」

刀容懷說完後，刀歡又對刀容央說道：

「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總要容懷幫著你說話！」

刀容央帶著有些撒嬌的語氣回道：

「是是是，孩兒知錯了！」

刀歡搖了搖頭，似乎對自家二兒子很是無奈。

「容懷，你先下去吧，我再和他說點話。」

「是，父親。」

臨走前，刀容懷看了刀容央一眼，刀容央對他笑了笑，這才離開。

刀容懷一走，刀歡便從主位走了下來，站在刀容央面前，道：

「我說你啊，能不能讓我省點心！」

他雖這樣說，語氣卻並非責怪。

然而，刀容央的語氣突然成熟穩重了許多，也收起了方才的笑容，和剛才彷彿判若兩人。

「您也知道，鳳凰燈節這種大事，我是不能和兄長一起出席的。」

「沒聽見方才他讓我別再讓你插手政事了嗎？再這樣下去，他真的不會把你放在眼裡了！」

刀歡語氣雖嚴厲，可看向刀容央的眼神，卻有顯而易見的慈愛之情。

這和方才的刀歡，好像又有哪裡不一樣了。

刀容央則笑了：「那樣最好。」

頓了頓，刀容央又道：

「您也別再想讓我幫著處理政務了，我不想爭。」

語落，刀歡嘆了一口氣，道：

「你不想爭，你兄長他卻一直把你當成敵人。」

「您別怪他，原本只有他一個繼位者，卻突然半路出現另一個和他同父異母的弟弟競爭門主之位，換做是誰，都會在意的。」

刀容央雲淡風輕的說了這句話，眸中閃過了一絲憂傷，卻在轉瞬間消失不見，刀歡也並未察覺。

「我說過很多次了，你和容懷，都是我的兒子，都是一樣的。外界那些流言，你無需在意。」

刀歡每每談到這個話題，便會變得嚴肅。

刀容央無奈的笑了笑，回道：

「孩兒知道。」

雖然刀歡對刀容央比對刀容懷嚴厲，但刀容央一直都知道，自家父親十分疼愛他，也曾因將他帶回銀刀城後太照顧和關心他，導致冷落了刀容懷。

刀歡十分栽培刀容央，但從刀容央懂事開始，他便明確告訴刀歡，自己不爭門主之位，他不想為了權勢和刀容懷自相傷害，更多的原因，是不想因為自己私生子的身分，讓刀歡總是被其他氏族的人嚼舌根，再加上，他本就喜愛自由，不想被束縛。

所以，他不常待在銀刀城，不跟著刀歡在武林拋頭露面，讓人們知道，刀容懷才是唯一的門主繼承人。

刀歡並未因刀容央消極的態度而不管不顧，他認為，刀容央是個可造之才。就算不繼任門主，也會別有一番作為。

「知道你不喜歡，但該你出席的場合，不可再缺席了。」

「孩兒知道啦。」

語落，刀容央忽地問了句：

「父親，我什麼時候可以娶媳婦啊？」

刀歡並未太過驚訝，想來這種沒頭沒尾的話，刀容央平時沒有少講。他平靜的回道：

「你想娶，人家還不想嫁呢。」

留下這句話後，兩人便有說有笑的離開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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