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盡氣力拉繩揚帆後，耶圖布蹣跚遠離水手群的粗魯吆喝，他走到甲板尾端，疲倦地倚靠在著船身坐下。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uwFgu4rBB
喘歇片刻後，男孩的耳鳴漸漸消退，他才聽見外頭傳來呦呦鹿鳴。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XwyRspjZE
他抓著船緣支起身子，望向正尾隨船隻急游的鯊鹿兒。那頭鹿首鯊尾的奇獸一見到耶圖布，登時扭身翻滾，捲起幾個浪花，似甚是歡喜。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6wUG0qoZc
「你也辛苦啦。」耶圖布面露笑容，取出早些前打撈來的貝類，拋向底下的鯊鹿兒。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O2T7DCUp7
自從他與鯊鹿兒意外被漁夫放網捕捉上船，便與那被視為奇珍異獸的妖怪夥伴在充滿洋人的黑市裡流浪。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ZMbVaQFYw
也幸虧鯊鹿兒始終不肯離開他，三五個大漢也拉扯不動一頭體內蘊藏化身鯊魚之力的妖鹿，加上賣家不願傷了鯊鹿損其身價，男孩才有牠相伴至今。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lcIFD1ALU
直到近日，他倆才輾轉以高價賣至這艘洋人的商船上。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0gN3IE3CQ
耶圖布在黑市內成為商品時已被強迫灌輸了基礎洋文，是以尚能與船員們簡略互動，並進行簡單的粗活工作。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AzJPPGm4G
漂泊不定的日子雖苦，所幸船長與水手們似見他年紀尚輕，皆待他不錯。自逃離家鄉後耶圖布也難得過了段安穩的日子。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CzYaV1Zbo
船首傳來水手的呼喊聲，耶圖布循聲望去，不遠處已可見到翠綠的島嶼在霧裡若隱若現。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34h2QOtrB
看來船長打算在這座小島邊下錨歇腳，又或許打算在島上換點物資？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CMySj1vN7
正當他如是想著，一聲轟然巨響將耶圖布的思緒拉回現實。伴隨劇烈的震動與大浪高捲，商船驀然歪斜，迅速下沈。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IHQ5jwuyJ
「怎麼回事？」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iwvINK7Pa
「觸礁！觸礁啦！」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eNHgYNBKR
海水快速倒灌，自破裂的船底直湧而上。一切來得太過突然，有些人甚至不及反應，一聲也沒出便被裝滿重物的木桶砸中，墜落船下。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ldkcBY1JW
耶圖布當機立斷翻過船身，縮身護住頭、襠部等要害，急落入水。即便他已經減少觸水的身體面積，盡可能讓自己能以足夠順暢的姿勢切入海中，海水面依然像是岩壁一樣重擊少年的身軀。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hsOFjAekz
他全身浸泡在冰冷的海水當中，濕透的衣褲像是灌鉛一樣拉扯著他。化身為鯊的鯊鹿兒雖及時趕到將他托離冰冷的大海，耶圖布仍舊失去了大半體力。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LGk7qLU7C
危難間，耶圖布卻看見遠處隱約閃過銀光。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swTOqRRSQ
與此同時，霧裡傳來一陣高亢的呼喝，同時數十艘獨木舟快速駛近，船上坐滿了精裝的男人，他們袒露黝黑健壯的上身，錐狀的頭盔罩住整顆腦袋，只剩一對眼珠自那線條狀的空隙露出。方才耶圖布見到的銀光便是來自於那一頂頂的金屬頭盔反射所致。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Kr1SqFr4B
獨木舟一包圍住沈沒的商船，男人們便跳入水中，像是魚一樣潛游至礁岸深處，在無數碎木與屍首之間暢行無阻。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NlX53rlze
透過清澈的波瀾，耶圖布赫然發現他們當中有人溜進了商船的殘骸裡。不出須臾，幾個大男人去而復返，同時手裡拿著一箱箱重物，赫然是船上的銀幣！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x8LausRb2
但少年已經沒有餘力理會這些人趁火打劫之舉，只能眼睜睜看著商船不斷下沉，感嘆自己無力去救出任何一人。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dC0VAr377
雖然早知會有這麼一天......沒想到這麼快又失去容身之處了。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utbixJOYX
接下來該何去何從？趴伏在鯊鹿兒身上隨洋流漂泊的耶圖布心中茫然毫無頭緒。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nvQOp5GS6
當少年回過神來，忽然發現身下一片冰冷，赫然是鯊鹿兒不知何時下潛入深海處，放任自己一人在海面上浮沉。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ZKqWTVN9a
耶圖布一抬頭，赫然察覺那些盜竊銀幣的人們此時已都回歸獨木舟上，那些偏狹的小船此刻正布成圓陣將自己團團圍起。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WF99XKjnu
怪不得鯊鹿兒會棄自己不顧，有了前幾回被人類捕捉、追殺的經驗，現在的牠對自己之外的人極其敏感，往往不願親近。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OueoKDj9M
獨木舟上的其中一名青年向耶圖布伸出了手，少年沒有遲疑太久便回握住那黝黑粗壯的手臂，任憑自對面傳來的雄壯力道將自己拉上舟。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oRIkueZYY
他試著對那些異族人道謝，卻發現彼此語言並不相同，只得氣餒作罷。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zLVjvN17C
耶圖布隨著船隊往不久前看見的翠綠島嶼行進。獨木舟隊一靠岸，耶圖布便在幾名青年的攙扶下快步下船，往遠方村落走去。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xaCeX8X1r
一干人很快來到村落中心，耶圖布在無數對好奇的目光相送下走入了一幢龍眼木搭建的大屋。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u01rU7gbz
那房屋卻不在地面，而是深藏於地下。耶圖布打遠只見到屋頂，跟隨著領路人走過石牆才發現底下另有天地。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mnMhKlvKj
屋子底下，一名身形枯瘦的年老男子正望著隊伍這方，似乎老早便注意到他們。長者的皮膚黝黑，深藏於陰影中，一對雙眼卻閃閃發亮。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6jvPSxl6X
他一路看著耶圖布被帶到自己跟前。隨後隊伍中一名青年來到長者面前躬身向他稟述一長串耶圖布毫不理解的外族方言。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fGNooM5ra
少年在旁等候發落，看著那名長者神色變化不定，內心也隨之忐忑不安。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zgVKFxH0M
直到青年說完，那長者才點點頭看向耶圖布，說：「幸會，楓香的孩子。」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g4MiD6XQI
聽見對方講得是自己熟悉的語言，少年心頭鬆了一大口氣，回說：「我叫耶圖布，謝謝你們從水裡救了我。」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BUO4qZQsY
「我聽說你身邊本來還有位奇怪的野獸......大家都很好奇你是什麼人物，能和牠們相處。不過親眼看過你本人後，我想你只是個普通人。我只想知道，為何楓香葉會漂流出海？」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u1Q5evA5l
「這說來話長，事情是這樣的——」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SzDweFMrn
接著，耶圖布便將他被驅離山社，流浪他鄉輾轉至此的經過一五一十和盤托出。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y71YkYbVN
聽完了男孩的故事，長老問說：「所以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楓香的孩子。」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xMjGRVRAz
耶圖布不假思索，便說：「我想再回到原本的山社裡。」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FcX9ib7st
「你不怕死麼？」長老問。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tDYa7ZekQ
「我還沒打算回去送命。」耶圖布搖搖頭，說：「所以在這之前我想先準備好。」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FugaSgdaf
長老沉吟片刻，說：「我們筤族從來不和山裡人來往，但若你願意按照我們的方式過活，我們也歡迎你留下。」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sm3MCtcWO
聽了對方從不與自己族人有過來往，耶圖布不禁大感好奇，問：「既然如此，長老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來自楓香？」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4Ji7qZjzQ
「看就知道了。」長老輕描淡寫瞥了少年一眼，隨後起身招呼。「來，我帶你出去走走。」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gsIRc8EIB
在村中長老的帶領下，耶圖布沿村而走，一面外圍四下張望。他看見有幾戶人家都有煉鐵爐子，大火熱熔下敲打聲四起。少年仔細一看，發現他們打造的全是那閃著銀亮光輝的頭盔，而一把把投入煉爐填充模具的原料正是先前他們自洋人船上取走的銀幣。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AIThOs3c4
看見這幕，耶圖布震驚不已。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HPuxzPCPE
「你們拿走洋人的銀幣......就只為了做頭盔？」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b95vPmH1X
「祭典時需盛裝打扮，自然得做出最珍貴的頭盔。」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eT2uyuP8N
「純銀打造，確實足夠珍貴。」耶圖布說完，忽然覺得莫名可笑。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S87won7Gw
是因為自己與洋人相處久了麼？明明自己過去和這些人一樣絲毫不懂金錢銀幣的用處，只道是那些茄冬鬼子搞出來的無聊花樣，誰知道如今看見筤族此舉卻感到意外了。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DJcu1nvlZ
長老看著少年的表情，笑著問說：「如何？是否對這裡感到興趣？」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h9gsE5Cdz
「確實和我在其他地方所見聞到的生活方式很不一樣。」耶圖布說。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J8DWt9fgi
「如果你願意學習我們自古流傳下來的傳統，也就不必勉強回到深山裡去面對趕走你的族人了。」長老說。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fwaI9QizN
原來是這個用意。耶圖布了然於心，於是說：「我不介意嘗試看看。不如說，請讓我留下來向你們學習吧。」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O3qX04hwd
於是乎，少年便在長老的允諾下住入村中。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5hiaRhum5
耶圖布在族人的安排下借宿於村落中的痕氏家。痕氏家似無子嗣，接濟他的人自稱夏曼．耶圖布，雖然村民們多半稱他夏本．利坷托，耶圖布依然稱呼他為「夏曼先生」。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S13hZk4A8
這些日子裡，耶圖布試著融入筤族的生活，模仿他們的民俗技藝，一同製陶、造船、刺魚，穿著丁字布褲在岩岸奔走。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9Qq0zbHFS
耶圖布在異國風情中忘卻了時間流逝，這一待便是數個月。他的水性相較比以往雖有所提升，卻仍連最大尾的魚也刺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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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族長又將他找了去。這次周遭並無他人，只有少年與長者單獨會面。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U0PLZZQ8D
長老看著屋外，抽著菸，吞雲吐霧好半晌後，才慢條斯理地說：「孩子，這幾天我看著你，心裡在想，也許楓香葉終究得落在土壤裡。」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Yw00eAbT9
耶圖布心有猜想，說：「這麼說，長老是希望我回到山裡了？」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Ea5ZXP3Bh
族長輕輕敲著煙桿，說：「楓香的孩子啊，到牛眠山去吧。那兒有會飛的人，你要到那向他們學習。不必急著回去社裡送死。」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U5DdSGQMk
耶圖布起身謝過長老後，便回到借宿的痕氏家去。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8z7Tm7hyV
當他一走進屋內，耶圖布發現夏曼一臉嚴肅，正襟危坐。那頂銀製的頭盔正擺在他的腳前。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F3GBntnm8
「我聽村長說了。什麼時候走？」夏曼說。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Kjo35RhwR
對顛沛流離的生活已頗有經驗的耶圖布馬上聽出夏曼的弦外之音，他知道這個家族已在驅趕自己，只是用了比較委婉的口吻來「送客」。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2erPOoAiz
但自己又有什麼理由不走呢？只不過是因為意外的船難而借宿於此，這段日子裡什麼也做不好，豈敢強求他們收留？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i5PnKjcTp
道理耶圖布都明白，但男孩依然發自內心嘆了口氣，說：「你們覺得什麼時候好，我就什麼時候離開。」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p4Maen2PK
夏曼卻沒有給他時間。他默默將跟前的頭盔向前一推，說：「這個你帶著。」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G8nH59qnO
耶圖布想起村中人曾說夏曼先生的長子遠洋之後便未歸來，他大至猜得到這頂頭盔的由來，於是說：「我怎能拿走您長子的東西？」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oPretXEUe
夏曼卻回說：「我今天又要送兒子走了，這次總該讓他有上路的盤纏。」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E3CxiumKL
耶圖布愕然。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7TmDyk1eo
又......？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EchpyM0pK
幾個須臾，他忽然明白一切。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ZP8AZbhDf
少年試著婉拒，但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五味雜陳的心緒將話語糾纏得紊亂不已。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MIZd9rtot
夏曼不是名字。從來都不是。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RcxeElPLy
這個地方的人若生下子女，便跟隨子女更改名諱。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w3eveyjBH
夏本．利坷托意指此人為利坷托的祖父，而夏曼．耶圖布......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FGYE4Ndus
耶圖布不敢再想下去。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VXMwrJFA8
他深深吐息好幾口氣，才能夠不讓語調發顫，強作平穩地說：「我是楓香族人，不是石、竹之子。」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rmRm70BeB
夏曼將頭盔遞給耶圖布，臉上笑得慈祥。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MSEtW1KYW
「我不會刺魚，也不會造船。」耶圖布說。他想到自己是時候開離去了，卻給夏曼拉著。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kxwXzzz4t
「頭盔，帶著。」夏曼不放棄地說。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enLR1SniZ
耶圖布有些手足無措，他說：「將來我會待在山裡，不會在海上生活。」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5KZhOuoll
「那些和我有什麼關係？」夏曼表現的有些氣惱。他將銀盔放置一邊，沉思片刻後才說：「筤人以前也並不討海維生，楓香也不在八通關上。是什麼讓我們非得學會刺魚、學會登高？」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BAHEcWdPQ
耶圖布無言以對。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78nfbSCDL
「無論我們將來選擇何種方式生活，我們都一樣是人。沒有誰是真的、誰是假的。」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BQFGZwrIu
少年只能接過銀盔。他首次感受到這頂銀盔是如此的沉重，難以估計的重壓幾乎讓他拿不住這份餞別。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Xa1YK9S4E
他在海邊喚來鯊鹿兒，那艘自造的半成品爛舟仍出不了海。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oyNxNO4Lp
臨行前，耶圖布戴上頭盔，遮掩住自己的面孔。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EaJzbMRHy
「我出發了，夏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