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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綠色風中草

兀心

Jul 27, 2019

234

9 分鐘 2,673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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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幾時，劈腿的消息已經傳遍全校。

阮嗣宗單是走在路上都有人指點。他不用轉頭瞧見也聽得清楚那些旁人品頭論足的低語聲－－低級的穢語聲。

這消息他曾幾何時還想攔阻過，但水能無孔不入，風聲又遠細過水。誰伸手去攔，只會掐出更勁的辣風。

傳聞中的劈腿一傳十十傳百，阮嗣宗已成了「五股」王－－腳踏五條船。

「但是我沒有啊。」

阮嗣宗每逢熟人就不免來上這麼一句，最後得到的只是打哈哈閃避呼攏過去。有他在，朋友之間都異常尷尬。

除了一個人不介意。

「嗚嗚嗚......可惡！非得找出那個亂傳我閒話的王八蛋不可！」

又是一次晚課前的空堂，他在隔壁空教室裡找到了正在翻書的李樹人，趴在桌上咬牙切齒地抱怨：「否則真的就被人給小看了。」

大了自己一屆的李樹人因為通識被當而選在半夜補修，每周二、三都會留校到半夜，因此工讀夜校的阮嗣宗鮮少碰得到面。他聽完阮嗣宗那沒頭尾的遭遇始末後，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說：「你沒法怎麼樣。」

「你以為我找不到？」阮嗣宗笑了。在學長面前他從沒吵贏過任何一場架，這些陣子可又特別窩囊。然而他對找人起底這點事情還頗有自信，說：「我還是有點關係背景......只是不大愛用。找出這個人也不是難事，要是我真的火了，他想逃也難。」

但李樹人淡淡丟下一句：「找不到又如何？找到又如何？」

「整他啊，不然呢？逼他把話說開，至少還我清白吧。」

「你能整他多慘也難洩心頭之恨。更何況說你閒話的也不在乎你清不清白。」

這倒是。阮嗣宗一半心裡同意學長的話，卻滿不是滋味。這些四處造謠的閒人就他媽沒點羞恥心嗎？可以這樣是非不分......哪怕是真相大白，事過之後八成也只會給我一句「開個玩笑」、「不是故意」等話了事。

這些人根本不在意是非對錯。只要有戲可看順手取點樂子就行了。

但是學長怎麼敢這麼篤定？阮嗣宗抬起頭，突然說：「欸，你該不會知道是誰在背地裡整我吧？」

「我不知道。」李樹人斬釘截鐵。

「你真的不知道？」但阮嗣宗依然懷疑。雖是半開玩笑，但這陣子他被攪得心煩意亂，頗有些草木皆兵之感。

「啪」的一聲，李樹人把書重重闔上。學長冷冷給了阮嗣宗一記冰冷的側眼，說：「我不想知道。」便收拾書包起身。2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ddem5m27H
「哦？那還真是窩心啊，不想知道還聽我說這些八卦？」阮嗣宗笑說。

李樹人在門前停下，忽然說：「不過，我倒猜得到那人是誰。」

不說還好，此話一出阮嗣宗急忙坐正，只差沒跳起來。「誰？是誰啊？」

李樹人露出獲勝的微笑，撇下神色轉為失落的阮嗣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媽的，故意釣我。2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qk7JzYQxu

「總而言之，就這樣了。」

阮嗣宗破了個大例。晚課結束後沒回外頭租的小套房，而是回家去。去見了一面那些他萬分不願見的人。

有個普通的家庭多半還能在爭吵與價值不合的冷戰循環中找到一絲溫暖幸福；有個權勢財富俱足的家庭，那麼你多半只能在物質裡尋找精神快活了。

阮嗣宗情願自個兒搬出去混點窮困日子。但這次他窩火了，才回過頭找家裡的人協助。

「可是你做人一向不檢點，真的不是你在外頭稿事惹禍上身的嗎？」阮家兄長頭一個提出質疑。連同他父母在內都頷首同意了這個可能。

「......喂。」阮嗣宗兩眼如死魚。早知就不回來自取其辱了。

「你哥只是說笑的。」阮媽擺了擺手，說：「這算是校園霸凌了，對吧？」說著，轉頭望向阮爸。

「你都已經是成年人了，個人造業個人擔。」阮爸嘴上毫不留情。他可不想自家的小孩拿被霸凌當藉口討什麼便宜，譬如說換個新環境之類的。他總認為男人得受環境磨鍊，一昧逃避只會失去學習適應的機會。

「呃，喂。不是啊，這傢伙就很誇張喔。」阮嗣宗苦著臉說：「要是哪天有人謊稱肚子裡有你們的金孫，你們也要摸摸鼻子吞了喔？」

「那就得看是對誰有益了。」阮爸回說。

哼......對誰有益嗎？跟這些唯利是圖的垃圾實在很難再說下去了。阮嗣宗不顧禮節大嘆一口氣，嘆得兄長父母眉頭大皺。

「爺爺不在嗎？」阮嗣宗抱著最後的希望，想找過去還算疼自己的祖父。

這點小機靈阮爸還猜得到，他悶哼一聲沒答話，阮媽接過話說：「你爺爺在廟裡。」

幹，不去了。阮嗣宗一聽是廟，立刻打消念頭。去那地方等會兒又被推去見什麼人物、幫什麼忙、跑什麼腿......就算買得什麼人情也好，那也可就真的完蛋了。

他還沒打算踏上接下家業的這條不歸路，連忙迅速告別父母，便逃也似的跨上機車揚長離去。

「唉，連兒子被霸凌也只顧著想誰得利啊......」阮嗣宗狂飆數公里，最後車身一斜，總算在一處常有臨檢的路口前停下。想到方才父親的話，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這都什麼跟什麼......等等。他突然頓住念頭，靈光乍現。

傳我謠言的如果不這麼單純，從利害關係來推斷......肯這麼大費周章損我名譽的傢伙是誰還不明顯嗎？就算不靠別人也找得到才對。

方向已有，阮嗣宗取出手機翻閱起Line當中的好友列。他找出了風波發生前正在交往的女友林郁庭，琢磨半晌後打了一段訊息發送出去。

翌日，兩人相約在遠離校地與鬧區的咖啡館會面。

一對男女隔桌對坐，阮嗣宗感到彼此之間隔著的那張方桌又寬又長，不由得苦從衷來。他心想若不是這些無聊謠言，這關係也不至於落至此田地。想著想著，杯中摩卡更顯苦澀，再多奶精也只是徒增化不開的黏膩。

－－再解釋也沒用，索性就苦到底吧。阮嗣宗仰頸一口乾了咖啡，砸舌說：「信不信由妳，其實我沒有要解釋什麼。」

「那你找我出來做什麼？」林郁庭不解問說。她看上去有些擔憂，不知這個古靈精怪的前男友心裡又在打些什麼歪主意。

「沒什麼，只是想跟妳當面好好談談而已。」阮嗣宗努力保持笑容。

「我想我們......已經沒什麼好談的了。」林郁庭嘆說。

是嗎？阮嗣宗有意無意把玩著手邊的折價特惠廣告，隨口說：「前幾天，我去找博偉談了一下。」

高博偉是林郁庭的現任男友，在阮嗣宗鬧劈腿而分手不久後，她便常和高博偉廝混在一塊了。聽見前任揚言找上現任，她了不禁瞪大眼，嗔說：「你幹嘛去找他？」

「沒有嘛，我聽說他以前就很喜歡妳了。剛好我的緋聞這陣子在學校裡又傳得很火熱，我在想－－」阮嗣宗露出側陰陰地笑了笑，抬頭看入的林郁庭雙眼，說：「該不會四處亂傳謠言的人就是他吧？」

林郁庭緊咬著下唇，兩個字自她的牙縫擠出：「幼稚！」

「幼稚嗎？」阮嗣宗不以為然地反問。

「你本來就幼稚！你以為這麼做可以挽回什麼嗎？」

「沒什麼，只是想還自己一個清白而已。」阮嗣宗聳聳肩膀，說：「大家都已經是成年人了，對自己感情和行為負責沒什麼特別的吧。」

林郁庭默然不語，她一手緊握著包包，隨時要起身離去。

阮嗣宗當然看得出她有去意，雙目一緊，冷冷說：「妳也清楚我家的背景。如果確定那個造謠的人就是高博偉，妳知道我會怎麼做。」

聞言，林郁庭臉龐瞬間刷白。她雖不若阮嗣宗所言對他的家事瞭若指掌，但在外頭對阮家時有所聞，也曾在鬧市的廟裡過那個維繫營運的廟祝。她知道阮嗣宗是他孫子，也知道經常登門造訪與廟祝泡茶閒話的幾名叔叔伯伯是什麼人物。

她不知道阮嗣宗會為了這件事動上多少人來惡整高博偉，只生怕這人的幼稚沒有底線，做起事來不擇手段。

一句輕描淡寫的威脅嚇得林郁庭花容失色。她本幾乎要站起，又頹然坐下，瞪著前男友恨恨地說：「不關博偉的事！」2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eixIWYS8l
哪知阮嗣宗卻也不堅持，點頭說：「我知道。」

林郁庭一愣，阮嗣宗接著說：「我知道不是高博偉幹的。」

「那你幹嘛還－－」

「他對我們分手這檔事倒沒什麼想法，他甚至早在聽說我劈腿之前就已經和妳再一起了，不是嗎？」

「我......」

「妳是不願意和我們說清楚，還是不敢？」

林郁庭瞬間紅了眼眶，伏在桌上道歉連連。阮嗣宗神色鐵灰，他想到學長的話，心中有千百個理由不願承認，但他無法。

找不到又如何？找到又如何？

「對不起......是我不好......」林郁庭還在哭，但是阮嗣宗已經懶得分辨真假。

這些陣子的折騰他已經夠累了。

「不，人不會對不起別人。」阮嗣宗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從椅子上站起，他冷冷俯視著曾幾何時在心中佔有一席之地的女性，說：「人只會對不起自己。」

說完，他將錢留在桌上，披衣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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