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9年6月5日,早上10:05,沙巴星,龐龍城峰湖區
「打開電視。」洛克說罷,便坐到沙發上。
連接家居系統的X20聞言,打開了電視,影像隨即從那一巴掌大、長方體的投影器被投射出來,看上去就像一張懸在空中的紙張。
全息投影電視上,背景能看到許多人埋首在電腦前,忙得不可開交。一名新聞女主播坐在長檯前,一手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新聞稿。
「本臺剛剛取得國防部最新的資料,指早前已調遣各行星的軍隊保護所有的參議員;目前未解除緊急狀態,將繼續實施邊境封鎖,並且呼籲民眾留在室內,以及留意可疑人士。如有發現,請即報警提供相關資料。現在把時間交給在總統府現場的同事。」女主播言畢、畫面一轉,變成了一位身穿畢直西裝的男記者站在水泄不通的花園,身後是主建築的黑色牆壁和以桃源星鐵木林的特產—上等香木製成的純白色實木門,門上沒有丁點圖案,只有淡淡的木紋,簡樸而又不失典雅。
「謝謝新聞部的同事。我現在身處總統府外的草坪,目前已經有不同電視臺、報館的記者在此,總統府發言人表示,總統謝菲爾德將會不惜一切,徹查是次全國性的恐怖襲擊,不排除有『親聯邦勢力』牽涉其中......」看到這兒,洛克不禁皺起眉頭—恢復對外航線與否仍然是未知之數。
他關掉了電視,提著星艦軍團的來信走進書房裏。洛克坐到書檯前,隨手拿起鎅刀,小心翼翼的打開了信封,取出裏頭的邀請函。
信件右上角便是象徵星艦軍團的標誌:印有金色桃源花的盾牌,配上兩艘愛德華級星際巡洋艦—衝擊號和反擊號—兩艘元老級星艦。
洛克·克萊頓先生:
有鑒閣下於沙巴星星艦學院表現優秀,並獲學校之推薦,遂誠邀閣下加入「聯合星區青年軍官實習計劃」,透過體驗星艦軍團防務工作,提升工作經驗,以服務聯合星區民眾、報效國家。
請於七月十五日上午十時正攜同此函到星艦軍團總部(桃源星 克諾比亞城 K11區 星塵環道17號)徵募署報道,逾期不候。
聯合星區星艦軍團徵募署啟
洛克閱畢,把邀請函收好,放到抽屜裏,然後鎖起。
2629年6月7日,早上8:10,沙巴星,龐龍城星際機場
事隔三天,聯合星區在全國逮捕了近二百多個涉案的鷹派分子,又從各處搜獲了大量的非法軍火。局勢逐漸穩定下來,至少目前看起來一切都雨過天晴,沙巴星也就恢復了部分通往桃源星和仙女一星的航班。
龐龍城星際機場是沙巴星規模最大的星際機場,佔地廣袤,為各式各樣的星艦提供過百個停機坪和廉價的停泊服務,奠定了沙巴星於中部星區的航空樞紐地位。因此,聯合星區與聯邦近九成的出入口貨物都會經此進出,當然亦包括了通往地球的直飛航班。
洛克背著背包,正準備步入離境大堂。
「保重。」彼德站在他面前,送上了不舍的道別。他們倆之間從未如此凝重沉重。
「你也是。」洛克擠出了笑容,然後就轉身走進離境大堂。
離境大堂裏人煙稀少,倘大的大堂本來容得下附近星區數以萬計的遊客,如今只剩下洛克和廖廖可數的幾個乘客。
機場的保安比以往明顯嚴格許多,不時能看見一隊又一隊荷槍實彈的警察小隊在四周巡邏;頭戴鋼盔的警察手持衝鋒槍,駐守在各個警崗;不苟言笑的海關關員巨細無遺的搜查著旅客的行李。
洛克穿過關口,來到了登機入口。這裏聚滿了候機前往地球的乘客。有穿著西裝的商人,有回鄉探親的一家幾口,也有像洛克獨自一人背著背包的留學生。四周夾雜著聯邦式英語:與聯合星區不同,聯邦人—尤其是地球人—說話時咬字非常清晰,喜歡用多音節的詞語。
「洛克!」旁邊一個穿著白色T裇,同樣背著背包的女生走過來打招呼。
「嗨,莎蓮娜。」洛克轉過頭來,瞬間就認出眼前的女生—莎蓮娜·泰勒。
莎蓮娜是月球人,披著一頭金色長髮。本來在缺乏陽光的月球城市長大的她皮膚顯得倉白,但經歷幾年來沙巴星上陽光的洗禮,白晳的肌膚有了幾分紅潤,恰到好處。
月球上的城市有獨立的維生系統和重力系統,一直維持與地球相若的約每平方秒9.81米的重力加速度,以確保嬰兒的健康成長和成人肌肉骨骼的健康。因此,即使身為月球人的莎蓮娜初次來到沙巴星,很快也適應其重力。
同為來自聯邦的留學生,閒時也會在留學生聚會中見面,所以二人也不陌生。
「我還以為你打算留在龐龍城,我看你挺喜歡這裏的生活。」洛克看到她,略顯驚訝。
「對啊,至少這裏比月球溫暖許多。」莎蓮娜笑著回答。
「你是打算再回來聯合星區還是待在月球發展?」洛克問道。
「兩個都不是。」莎蓮娜一臉神秘的說。「你猜怎麼了,《聯邦獨立報》的總編輯邀請我去實習,所以我不會待在月球太久。亅
「很高興聽到你這樣說。相信你會成為一個優秀的記者。」
洛克話音剛落,空中服務員便開始讓乘客登艦。
「或許我們可以共進午餐。」莎蓮娜邀請道。「十二時正。」
……
洛克和莎蓮娜乘搭的是星海航空的一艘小型民用載客太空船—VX-98443客運星艦—沙灘皇后號。它的大概外型像個橫臥的三角平截頭體,底部是四個巨大的衝量引擎,它們升空時產生的能量足以把方圓半公里的有機物蒸發得一幹二淨。VX-98443能容納過千名乘客,亦提供浴室、飯堂、健身室、娛樂室等設施,畢竟星際旅行要跨越的是星辰大海。以沙巴星—地球的航線為例:航線全程約1814億公里,為了減少乘客的不適,亦需要顧及亞光速引擎的保養,VX-98443大部分時間會維持每秒2.5億米的速度航行,將耗時約二百五十二個小時,即十個半地球日。更重要的是,VX-98443會隨時間調節艦上的重力系統,讓乘客逐步適應行星之間的重力差異。也就是說,由洛克從沙巴星出發到地球,他完全不用擔心在重力較大的地球上走不了路。
VX-98443主要分為客運艙、生活艙和貨運艙三大部分。升空和著陸期間,乘客必須於客運艙的座位上,繫上安全帶。待星艦進入太空後並以均速飛行,乘客方可返回生活艙自由活動。生活艙裏提供單人、雙人、四人和五十人的臥室。五十人的臥室是公共臥室,乘客們需共用洗手間和浴室。當然,生活艙也有頭等艙和經濟艙之分。
VX-98443的生活艙一共十五層,飯堂位於第十二層全層,能同時容納所有乘客,並全日二十四小時均提供多元組合性餐飲服務。飯堂設有廚房及冷凍房,讓乘客擺脫必須食用太空食品的時代。不過,星艦機票的價錢可不包括乘客的餐飲開支。
2629年6月7日,中午12:15,沙灘皇后號飯堂
洛克和莎蓮娜捧著餐盤,走到了一張近角落的餐桌。此時,飯堂已經堆滿了乘客。
「我可不知道你是個素食主義者。」洛克看著莎蓮娜餐盤上的沙律。
「半素食者。你要知道,月球上不流行食肉。」她回答道。「把新鮮肉從地球送到月球並不便宜。」
「月球許多補給都得靠地球吧?」
「幾百年來亦如是。」莎蓮娜點了點頭。「但可別忘記,月球之城是人類在地球以外建立的第一座城市,它的象徵意義無可比擬。甚至這艘飛船的維生系統的,也是參考月球第一城的。」
「月球之城是個奇跡。」洛克讚嘆不已。「幾百年來亦如是。」他引用了莎蓮娜的話。
「華盛頓又是一個怎樣的城市?」
「在2300年代,美利堅東岸許多城市開始了翻天覆地的重建,建立起龐大的『東岸巨城』。華盛頓便是其中之一。它是歷史愛好者的聖地—你在這裏有著看不完的博物館、紀念埤和古跡。」
「聽上去很吸引。」
「我們的歷史一直都很吸引。」
「有時候卻也慘不忍睹。」莎蓮娜的視線移到飯堂中心的全息投影電視。洛克隨即也把疑惑的目光投向新聞報道中。二人臉上的表情變得凝重,整個飯堂的乘客也肅靜起來,注視著全息投影裏的新聞主播。
「忠誠的聯邦國民,午安。歡迎收看聯邦國立電視臺午間新聞。昨日艾金星暴動中,叛亂的礦工大舉破壞艾菲爾斯礦業總部的設施和採礦機器,期間一度引爆自製炸彈,肆意殺害其他工作人員和無辜百姓。艾菲爾斯礦業出動警衛部隊制止,並於凌晨平息暴動。事件造成多名警衛和平民傷亡,當中包括三名警衛死於叛亂礦工的炸彈襲擊。艾菲爾斯礦業發言人指,礦工受到行星上的分離主義者的唆擺和鼓吹,製造混亂和暴力,企圖動搖聯邦於艾金星的管治。目前已全數逮捕參與暴動的礦工。發言人否認礦工被資方壓榨的謠言,強調已根據聯邦法例保障勞工權益。又稱參與暴動的礦工是『蠻橫無理、貪得無厭的野蠻人』和『被別有用心的分離主義者利用的棋子』......」新聞主播一字一板的報道。「地球政府發出聲明,承諾將會徹查是次暴動,但認為毋須暫停艾菲爾斯礦業在艾金星的運作和作業,少數極端的分離主義者不能撼動艾金星的穩定發展......」
「你不會真的相信這些鬼話吧?」莎蓮娜嗤之以鼻,扭過頭來,不再想看到全息投影電視。「噁心的國立電視臺,鬼話連篇,令人作嘔。」
「當權者喜歡的才是好新聞。」洛克附和道。「有誰會相信在艾金星獨攬大權,橫行無忌的艾菲爾斯礦業沒有壓榨那些礦工?難不成會給他們標準工時和薪金?」
「亞歷山大是要用這次所謂暴動打擊國會議員威爾斯的形象,逐步擊潰在中心星區裏的反抗勢力的支持者勢力,好讓自己繼續穩坐元首之位。同時又分化中心星區和外層星區的民眾,使反抗勢力不得民心,被塑造成叛國的分離主義者。一石二鳥。」洛克進一步分析。
「難道外層星區的人就不重要嗎?他們奉獻了畢生的勞力來建設這個偉大的國家,到頭來卻一無所有,僅換來中星人(中心星區的人)的冷眼旁觀和漠不關心。何其唏噓。」莎蓮娜搖頭嘆息。
「你豈能強迫從未踏足地球的人成為一個地球人?二者文化不同、制度不同、環境不同,你追問幾多遍,他也只會答你:『我不是地球人』。」洛克說道。
「陳雨泓的《星際獨立論》。」莎蓮娜頓時察覺到洛克引用了書裏的名句。她接著也引用了同一本書的內容:「一個羣體的凝聚力,靠的是共同的文化或利益,結構複雜龐大的羣體往往無法做到這一點。」
洛克沒有接話,而是看著莎蓮娜苦笑起來。二人相視而笑。
「看來這小小的飛船裏藏了兩個分離主義者啊。」洛克饒有興趣的看著莎蓮娜,沒想到眼前的女子居然與自己志同道合。
(第六章:同道中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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