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歲。
雖然以一般社會人士來說仍然是年輕力壯的年齡，但對於現役運動員來說這個年紀卻已步入引退的倒數階段。
躺在聖彼得堡家裡那張舒適的沙發上，Victor Nikiforov將頭枕在寶貝寵物犬的身上，拿著智能電話隨意地瀏覽著接下來的花式滑冰大獎賽總決賽中會遇上的對手的資料。
雖然已經在花式滑冰大獎賽上奪得了四連霸的殊榮、近五年來都沒有任何選手可以挑戰得到自己的權威，但Victor從不掉以輕心，任何該做的準備都會全力以赴。因為這是自己所鐘愛一生的滑冰運動，也是對於每一位挑戰世界冠軍的對手的尊重。可是長久下來，卻衍生出另一種壓力——再也無法單單因勝出而感到愉快。
當然獲獎過多到麻目並非最近才發生的事情，畢竟自青少年軍的時代起，Victor就已經纍次以歷史高分贏得過世界冠軍。但在兩、三年以前，每一次比賽時他仍然會感到一定程度的緊張、和其他選手在滑冰場上擦身而過的時候依然會覺得滿有對決的感覺。但當最初和自己同期出道的選手們相繼淡出比賽舞台、眼看著年紀比自己小的新生代選手們每每被自己以懸殊的差距被壓在身後，儘管依然享受每一次的滑冰，Victor卻漸漸地無法再享受每一場的比賽了。
這麼下去真的沒問題嗎？
暗暗地打探過教練的意見，就只換來「你是俄羅斯的英雄」這類的感想，於是Victor為了國家的榮譽就繼續參賽下去——反正只要能夠站在最心愛的冰場上，為了什麼而戰其實都不太重要。另一方面也抱著協助培育新世代選手的心態，開始了嘗試指導同門的師弟妹們。在跟這些年輕選手相處間，Victor總能重新獲得新的靈感，於是在那以後又多參加了兩三屆的賽季。直到了二十七歲的現在，有關自己引退的問題再次漸漸浮現起來。
「Yuuri Katsuki？好像這是第一次看見他出戰總決賽啊。」看見了這位名字跟自家的超新星幾乎一樣的日本選手的名字，Victor微笑了起來。沒有什麼比起有新選手能站上世界級舞台更讓人愉快的了，雖然Yuuri已經23歲、是現世代的選手。Victor首次仔細地研究起了這位首次同台對決的選手的資料，還特別翻開了視頻分享程式搜尋起對方的過往表演片段。
「嗯……」看過了這個Yuuri在數個大小賽事裡的視頻，整理出些許心得的Victor挑了挑眉便退出了程式。他看得出Yuuri是一位擁有才華的選手，但是每逢遇上比較大型的賽事都會發揮不了原有的水準。「所以現在才首次參加決賽啊……要是能夠遇上一位能夠給予他強大信心的教練的話，應該可以提早一兩年參戰決賽吧。」
花了三秒為了對方沒能遇上最佳的伯樂而感到可惜，Victor又回到備戰自己的總決賽的工作上了。
*
結果一如所料，Victor在這一屆的世界大獎賽總決賽上獲得了冠軍，成為史上第一個獲得五連霸榮譽的男人。雖然在鏡頭面前笑著親吻了獎牌，但他內心裡卻有種無法言明的空虛感——太過理所當然的結局，讓Victor只有一種沒有任何挑戰性、停濟不前的感覺。
想要打破目前的局面的話，除了自己退下第一線以外就沒有別的方法了嗎？呆坐在舉行完青少年組花式溜冰大獎賽的會場幕後的Victor心想。
「Victor！看！我三連霸了！」
總是帶著蓬勃野心親近自己的同門師弟Yuri Plisetsky提著自己的青少年組金牌一邊奔跑過來一邊叫喚著他，Victor笑著點了點頭：「恭喜你啊，Yuri。可惜你還是未能打破我四連霸的紀錄呢。」
「下一個賽季就換我到成年組挑戰你了！等著瞧吧！Victor！」一臉傲氣的Yuri雙眼炯炯有神地對著師兄發出了挑戰狀。
「我很期待啊！」Victor雙手抱胸自信地笑著，然後話頭一轉又進入了不自覺的指導模式：「可是以你剛剛的……」
「啊？」剛剛勝出了比賽的Yuri奮力地撥開了Victor的手，一臉不滿地嘟著嘴。「可是……那個人！」
本來以為Yuri又想要說些什麼只要贏了就好的話來，沒想到他倒是不知道從自己背後看見了誰，突然變得咬牙切齒，直接抬腿跑掉，拐個彎就不見人影了。Victor伸頭張望了過去，只看見黑髮的Yuuri握著電話步進了洗手間，然後在另一邊走廊上躲藏著的金髮Yuri沒過多久也跟著走了進去。
「……唉，所有叫Yuri的人都讓人這麼不省心嗎？」回想起今天兩個身在不同賽場的Yuri的表現，Victor無奈地苦笑、輕搖了搖頭。
「Victor，幹得好啊。」聽見了教練的聲音，Victor轉過頭笑了笑、又點了點頭。
教練站到Victor的跟前，交出了下一場比賽的資料：「接下來就是這一組賽事，先準備一下吧。」
「好的，Yakov。」Victor平淡地接過了資料，略讀了起來。
「是說你有看見Yuri嗎？我還沒跟他做檢討就跑掉了！」Yakov一臉怒氣衝衝地一拳擊在牆上。
「啊——好像是去了洗手間。」Victor抬頭苦笑了一下，安慰著教練。「難得破記錄三連霸了，就讓他多輕鬆一下吧？待回兒我去跟他做反省就好，Yuri一般也願意聽我的。」
「唉……好吧！就這次放過他一下好了。」Yakov嘆了口氣，無奈地擺了擺手，轉身就往會場的出入口走去。「等一下帶著他回去集合處吧。」
「好的，Yakov。」Victor笑著揮了揮手，才剛目送了教練的背影，轉過頭就看見Yuri怒氣衝衝地回來了。「怎麼了，Yuri？」
「哼！沒什麼！名字明明叫Yuri但為什麼會這麼的弱啊！」Yuri一邊問怒氣沖沖地非所答，一邊越過了Victor的身邊。
「嗯？那我們準備回去吧。」對於處在年終無休反拒期的Yuri的反應，Victor只好笑著又搭上了他的肩，帶著人回去了。
*
「名字明明叫Yuri但為什麼會這麼的弱啊！」
在那以後的幾個月後，Victor總算是明白了那時Yuri為什麼這麼的生氣了。
一般來說參加過大獎賽總決賽的選手都擁有足夠的自信心和能力，即使在當時的比賽上無法戰勝壓力而臨場失利，但總會在下一場的比賽上能夠重新振作、發揮出更強的實力。不過那一個日本的Yuuri卻是輸了一場又一場的比賽，最終更是落得了提早回鄉的結局。
回想起當時Yuuri沒有理會自己合照的邀請、轉頭就離開場地的行動和表情，那刻可能他真的是心碎得很嚴重吧？
因為參加世界賽事而到了東京的Victor，想要了解對手而看起了日本電視台播放著的滑冰節目，卻沒想到知道了有關Yuuri可能從此退役的消息。因為冰場是自己深愛的場地，所以不管對方是誰，只要是光榮引退以外的退役新聞，Victor都會感到心情沉重。更何況Yuuri是曾經和自己站在同一個賽場上的選手？所以為了可能無法再親眼目睹對方發揮才能的機會，他深深地感受到遺憾。
不管怎麼說，要是Yuuri不會因此不再滑冰就好了。
說到底這個傳聞即將退役的Yuuri還是別國選手、也並非熟人，Victor傷感了兩三秒，便重新集中精神回去準備自己接下來的表演上了。認為比賽結果並非一切、重要的只是享受在冰場上的時間的他，在這時候還未能理解得到輸掉了比賽的Yuuri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失去了光彩。
*
「Victor，你看過了沒有？有人完美複製了你上次比賽的表演喔！」
在休息日收到了俄羅斯國家隊隊友的電話，懷抱著好奇心的Victor在影片網站上搜索教練所告訴他的關鍵詞，找到了一條最近才發佈卻點擊率超高的視頻。起初以為是有一顆超新星滑冰好手爆誕了，沒想過卻是沉寂了好一陣子的日本Yuuri的表演視頻。
出現了意料以外的狀況、隨意坐在沙發上的Victor挑了挑眉，向後躺在寵物犬的身上。雖然經常在自己表演中演出的後內點冰跳四周跳被視為自己的代名詞，但其實那也並非什麼無法以苦練造就的招式，所以抱著觀看出色表演的心態、相信著隊友口中「完美複製」的這一個感想，他心情愉快地按開了影片。
看著影片中好像比上一次見面的時候發脹了不少的身影，在鏡頭前依舊優美地在冰場上舞動著、演出與自己上一場世界大賽的冠軍表演無異的表演，相對地自己本來輕鬆的心情像是被堆上了一塊又一塊大石一樣，心裡的負重漸漸地變得沉重了，無法言諭的悲傷感從心底裡盪漾開來。
「明明就擁有如此的實力……」Victor緊握著智能電話，不甘地盯著視頻播放完畢後出現在正中央的迴轉箭頭符號。儘管Yuuri所演出的動作都是Victor自己編排的，但卻明確地感受得到Yuuri有將連串的滑步、跳躍都轉化成自己的所有物。就算是完全一樣的流程，卻展現出跟Victor本人的表演截然兩樣的情感，可是任誰都能從其中感受得到那一份跟原表演者一樣表達出來的，對於冰場深深的愛。
明明跟自己一樣深愛著冰場，卻因為抗壓力不足的問題而可能無法站在世界的舞台上，實在是太可惜了。一想到這裡，Victor不自覺地伸出手按下了重播按鈕，再一次感受Yuuri那傳達出深厚情感的表現。一次又一次的重看著，每每分析著自己當時的表現和Yuuri的表演有哪些些微不同的地方、發掘著他跟自己所展現出來的不一樣的情感。
「不應該就這麼放棄的。」看著看著，回想起早前去日本參賽時收到的消息，Victor深皺著眉站了起來。從Yuuri的視頻中感受得到的感動，不應該就些完結、從此消失於人前。「我能夠做些什麼……」
直覺地肯定自己是對方的偶像，Victor開始思考起自己能夠為他做到的事情。本來只是思考著可以怎樣為對方打氣，卻意外地因為隨便一瞥而瞄到了貼在牆上的年曆。緊盯著年曆上圈劃著的比賽日程、和自己的生日日期，再一次認知得到自己已經年紀不輕了的Victor，默默地走了過去、伸手撫上了今天的位置。
「要是早晚不得不退下賽場的我，還能一邊實戰一邊為你做些什麼，來幫助你重新展現出應有的光彩的話……」想出自己所能做到超越一般應援的事情的Victor，展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吶，Yuuri。接下來讓我當你的教練吧。讓我帶你獲得大將賽的冠軍吧。」
ns3.131.37.22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