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Judy在黃昏的路上走著時,我用手機搜尋著關於雌性兔子發情的事:雌兔屬於刺激性排卵類型動物,每兩周發情一次,每次持續三至四天……
我閱讀手機螢幕裡的文字後不禁疑惑起來:既然兔子發情得這麼頻密,那麼她在認識我之前是怎樣處理這件事的?為了得到答案,我試圖回想起自己的發情期,可是我跟她不管是性別還是種族上都不一樣,這顯然沒有任何參考價值。
好吧。船到橋頭自然直。我跟自己說,將兔子的習性和注意事項記進腦裡,然後來到了the Grand Pangolin Arms(穿山甲公寓)……我無奈地注視眼前這老土又殘舊的建築物,敢肯定她一定是被那些超級豪華的室內照片但價錢極度優惠,而且註明每月會免費除蚤一次的廣告騙了。
我用力把就快從背部跌到地上的Judy抬回到正確的高度,打從心底希望裡面沒有瘋狂的住戶──「噢!你快給我閉嘴!」
突然有人憤怒地大叫,嚇得我站在建築外往上看,見到其中一間房裡有兩頭羊的身影正在互相指罵對方:「閉嘴!」
有人用同一種的語氣回應他:「你閉嘴才對!」
好吧。裡面滿是瘋狂的住戶。我這樣想道,他們的對話仍未停止:
「你閉嘴!」
「你閉嘴!」
「你閉嘴!」
「如果你們都閉嘴就幫大忙了。」我搖頭說,然後帶著Judy走進去,在大堂裡看見了一隻在看報紙的穿山甲。她坐在破舊櫃檯的後面,似乎是這裡的業主,於是我想要開口問她關於Judy的房號,誰知我還未開口,她便在瞥見我們後做出了數個手勢,告訴我準確的地點。我向她道謝。
接下來我上樓,到了正確的樓層後率先聽到那兩頭羊持續的對罵,然後在他們的房間旁找到了Judy的……噢。不是吧?怪不得會睡眠不足。
我把放著藥和食物的環保袋掛在門鎖上,然後小心翼翼地將Judy靠在牆壁放下,想要從她身上找到鑰匙,卻發現她全身上下的袋子都在她那纖細的腰間,令我猶豫起來。幸運的是,她在此時醒過來──雖然這代表著是我或隔壁的人吵醒了她,但還是幫了無助的我一把。
「Carrots,鑰匙在哪裡?」我問。
「嗯?」她呼出音節來,眼睛又開又合,顯然未睡醒。
我重覆道:「鑰匙。妳家的鑰匙。」
「鑰匙……」她邊說邊想,最後伸手到背後的袋子裡,拿出了一條鑰匙來。
我接過,開門,隨即看見一間被油油的牆壁包圍著的細小房間,老土的裝潢配上殘舊的床、書桌、椅子和用來放衣服的層架,環境看來真的非常……
非常的差勁。
我盯著書桌上那唯一看來比較新型的電子鐘想道:嘛,這可能只是我的錯覺,可是讓一位破了數單大案件的女警察住在這樣的地方裡應該是不正常的吧?為什麼我之前都沒有發現?明明我跟她已經拍檔了將近半年了。
「Nick?」Judy突然在我身後說,嚇得我隨即轉向她,發現一臉好奇的她在休息過後已經能夠好好地站住,而那雙紫眸終於回復正常了:「怎麼站在這裡?」
「妳能站了。」我道。
她向我露出尷尬的微笑,把我放在鎖上的袋子拿進房裡。「哈……睡了一覺後就好多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不用謝……」我說完後瞅向她的房間,再瞅向她,最後在關上門時禁不住問:「妳為什麼不申請住在警察宿舍?妳現在的功績和薪金應該足以讓妳住在宿舍裡吧?」
她歪頭問:「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這裡──」
「我叫你閉嘴啊!」旁邊那兩頭羊突然大聲怒吼,那塊雙隔兩房的牆壁隨之搖晃,我大吃一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靠在另一道遠離他們的牆壁之上。
「他們經常這樣,但其實都是些好人……」她苦笑,將袋子放在書桌上:「住在這裡真的沒什麼壞處,不過如果要招待朋友的話就不太適合了,對不?」
她在撒謊。「你為什麼不跟我說?」我問。
她向我眨眼。「說什麼?」
「這裡。」我誇張地攤開雙手,好讓她知道我在說她的住處:「醫生表示妳有睡眠不足和疲勞過度,而這裡顯然就是元兇。妳為什麼不告訴我,又或者直接搬離這裡?我完全看不出這裡有讓妳繼續居住的理由。」
「對!你真的應該要帶這隻小兔子到另一個安樂窩!」隔壁的羊大叫。
Judy無視他,摸一摸自己的頭後回應:「我就知道你會這樣想,所以一直都沒有告訴你。」
我真的無言了。「我不懂。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我們當然是朋友!」她聽後隨即反駁:「但是這種事沒需要跟朋友說吧?這些都只不過是我的私人問題──」
就在此刻,怒氣不由自主地湧上心頭,我再也忍受不住:「啊哈,私人問題。那妳因為私人問題而不夠體力撐過頻密的發情期是什麼問題?」
「Nick!你太大聲了!」
「在這裡根本沒有大聲與不大聲可言吧?」我走到那牆壁上敲了兩聲,聽得出裡頭的結構:「這種牆壁根本不隔音,這代表著妳無論多小聲旁邊都會聽見,沒有任何私隱可言,不是嗎?」說到這裡我望向那個電子鐘:「這個鐘應該能夠聽收音機吧?我猜妳一定有因為用來聽歌而被隔壁投訴。」
「真的有!」羊又一次插話:「Bunny,妳男友好厲害!」
「抱歉,你們能否閉嘴?」
我終於回應他們,世界隨即沉默,Judy難堪地站在原地動也不動,於是我繼續說:「再來說一下營養不良。」我走到她房裡的垃圾桶旁邊,隨意翻找了一下裡面的包裝盒:「Carrots for One(一人份蘿蔔)。妳現在的薪金絕對可以吃得更好,為什麼要吃這種雖然最便宜但分量少得會令人根本不會有食慾的可憐東西?怪不得妳會有營養不良。」
Judy一臉難過,無話可說。
「我跟妳相處了半年,但我竟然不知道這些事,不怪得醫生說我是個糟糕的朋友。」我拿出了褲袋裡的手巾來抹乾淨雙手,然後再次環觀整間房,看到了寄生在牆角上的霉菌……噢。真的受夠了。「我決定了,Carrots。妳接下來兩天都不睡這裡。」
她瞪大雙眼。「什麼?那我睡在哪裡?」
「我的家。」我堅決地把放在書桌上的環保袋拿起,然後打開房門以手勢示意她離開:「帶些替換的衣服後就走。我受夠這裡了。」
羊大叫:「Bunny,他在邀請妳去滾床單!」
我有聽見,但已經懶得回話了。我只是盯緊Judy,見她先是猶豫不決地到處張望,半晌後才回應我的話,在床尾的層架上拿了數件衣服後便經過我的身邊離開自己的房間。
我往裡頭多看一眼,然後沒好氣地搖頭,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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