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惡，罪，燭火 - 序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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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序

滯

Aug 5, 2017

193

6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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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月1日，冬天。

下午三點十九分，我正坐在電腦前，努力從貧乏的想像力中榨出點什麼。

十分鐘前，我「遇見」了一個壞人。

這麼說有點籠統，畢竟壞人的定義很廣，殺人犯、強姦犯、炸彈客、恐怖份子、政客、投機客，真的要說完是不可能的。

換個說法好了，他就是那種從小打架滋事，長大後做著黑暗工作的社會邊緣人。

大家一定會說是他叛逆的個性，加上憤世忌俗的思想，害他自己步入歧途。

老實說，在認識他之前，我也跟大多數人一樣，用這種想法草率地定義這種人。

其實，我不會感到內疚。

媒體沒啥好報，整天報導亂七八糟的社會新聞，灌輸觀眾不好的印象。加上我也親眼看過圍毆、霸凌、搶劫這種事，我「自以為」他們幹出這種事實在不令人意外。

對於他們這種人，我也曾經萌生出「為啥不全部死了算了」的想法。

我不會去瞭解是什麼家庭背景、環境因素導致他們人格偏差，我也不會去探究他們在犯案時的動機或想法。

第一，耗費時間去瞭解一個不認識的人，實在太浪費時間。我寧願選擇照顧好自己與家人，或是身體力行做善事，期待沒有貧窮與犯罪的未來是很空虛的。

再來，他們的動機或想法壓根無法合理化犯罪行為，也不會因此而多一絲絲的道德或人性。

例如，當一個孩子勇敢地殺了虐待他的爸媽，我會感到暢快無比，甚至替他開心，因為他終於解脫了。但是，我不會因為他的動機而同情他。

當你要殺人前，你本來就該做好承擔罪名的覺悟了，不論你的理由有多高尚，畢竟現在是文明的社會，遵守法治是人人的責任。

寫到這裡，肯定會有一堆人跳出來罵我、羞辱我、貶低我，但我實在不痛不癢。

就像世界上大多數人，他們會在看到某個殘忍畫面，或是聽聞泯滅道德的犯罪時，加以批評、怨天尤人，寫出一大篇的道理去解說、詛咒，亦或藉由事件來抒發自己的不快。

比起這種人，親自去警局堵人開揍的正義使者更讓我敬佩，因為他們膽敢用行動去實踐自己的憤怒，而不是像個懦夫一樣躲在電腦後面打字。

有時候，我甚至覺得那些高舉著廢除死刑的文明旗幟，或是那些平常很閒、一扯到罪犯的人權就瘋狂對外張揚自己崇高的見解的偽善者，跟犯罪沒什麼兩樣。

當他們無視當事人家屬朋友的痛，無視社會的眾怒、法制的缺陷，不斷訴諸犯人的人權、背後的動機與因素，期待社會能夠讓出一條進步的光明大道時，我就感到作噁。

憑什麼，出事的不是你身邊的人，你卻可以不痛不癢地擺出文明人的高尚？

但我知道，偽善者就跟罪人一樣多。

說了這麼多，我得承認自己是個主張人性本惡的負面者，環境與家庭可能是改變一個人的聖經，但也可能是撒旦的果實，加劇人的惡。

而這個人，這個讓我從此陷入無限衝突的人，真的非常特別。

等一下，他開始催我了。

「你寫這麼久才一面多，是不是不想寫？」

狹小陰暗的房間裡，我坐在電腦桌前，他則盤腿坐在我的床上。

「幹，莫名其妙闖進別人的房子，逼迫房主人聽自己的故事。恰巧知道主人是個三流作家，還逼迫他寫自己的故事，簡直比流氓還流氓。」

「重點是，還沒洗澡就坐我的床！」

我在心中怒吼，雖然我很想當場飆罵，可是為了累積怒氣好找個時機點全部爆發，我想還是暫且忍耐一下。

才怪。

就在十分鐘前，我才從他的自我介紹得知他是個蹲過兩次牢、擁有違反槍械管制、鬥毆、恐嚇等重大罪名，甚至殺過二位數以上的人的超可怕罪犯。

二位數是他自己說的，因為他完全忘記自己殺過多少人，也沒有因殺人罪名而坐牢，所以檢方並沒有他的殺人紀錄。

換句話說，他沒有一次是因為殺人而被抓。一想到這，我就頭皮發麻。

「不是，是因為我要想怎麼介紹你這個人，前言總是最難寫的。」我頭也不轉，死死盯著電腦螢幕，心理盼望這個瘋子不要突然失去理智，奪走我平凡卻寶貴的生命。

瘋子歸瘋子，可是在這十分鐘內，他不曾威脅過我的生命，也沒有想搶劫的意圖。不過真正讓我願意冒死在這裡打字的原因，卻是他說的話。

他說，他不曾後悔過任何一次犯罪。

這句話代表兩個意思，一個是他的良心已經死去，成為一個沒有道德與人性的怪物。另一個，則是他認為沒有一次是錯的。

犯罪本身就是錯的，所以我想他指的是為什麼犯罪。

「我都還沒跟你說我的過去，你也還沒真正認識我這個人，你要怎麼介紹我？」

「…….」

他義正嚴辭地反駁，害我毫無招架之力。

雖然如此，我還是勉強擠出一點勇氣，「指責」他一番。

「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正常來說兩個互不相識的人不會闖進別人的房子，也不會逼別人聽自己的介紹詞。」我依舊盯著電腦螢幕。

「我沒有逼你，我只是想找個人說話。至少，在我死前，有人能認識我。」

「……」

「抱歉。」

我再次投降，原本我以為他會有點羞恥心，反省自己的作為，沒想到他居然打悲情牌，釣出我的同情心，甚至還道歉。

「為什麼我覺得這個道歉像是在威脅我？」我咕噥一番，發現他沒聽見，於是我的手指再度運轉起來。

「好吧，我知道這個城市最不缺的就是孤獨，我也是個孤獨的人。所以你邊說，我邊打。」

「真的？」我沒有回頭，但我從他微揚的語氣聽出他有一點高興。

「平常我可是忙著趕稿，畢竟我是高人氣連載作品的作家，不過這次為了你，我願意騰出一些空擋。」我面不改色地說著謊，心想反正他一定不認識我，這部唬爛傳記未來也絕不會出版。

為了我還沒過完的幾十年生命，犧牲幾個小時算什麼？

「但我先說喔，就算我寫了，未來也不一定會出版。出版了，也不一定會有很多讀者。有很多讀者，也不一定知道主角是你。這樣你還要我寫嗎？」

「無所謂，我只是希望有人能認識我。」

這句話他說了第二次，看來他是真的很孤單。

「不介意的話，就開始吧！」

我伸了個懶腰，搖了搖恍惚的腦袋。

按下第一個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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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惡，罪，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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