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雪中,想起很多很多讓我無解的事,莫名的失憶、莫名的舊疾、莫名的憎恨,我已經變得複雜太多,我真的是自己嗎?直到他的聲音,出現,大腦靜了下來。
他把插在口袋的左手伸出來,溫暖的大手像救贖過我的大哥哥一樣,他臉前是因為熱氣凝結的白煙,散去時,我看見他被凍紅的鼻子。
站著時,為了掩蓋疼痛,我忍痛彎下腰撿起雨傘,然而我又倒下,很快他發現我的腳沒有力氣,他問我腳的怎麼了,我說這只是老毛病而已,但他說他無法放著病人不管,那時我才知道他是位精神科醫生,他叫作班傑明。
我在他的背上,發現他沒有因為背我就搖晃,反而是小心翼翼的走,很安穩。到了第三條街,他把我放下,用右手攙扶我,左手在掏鑰匙開門,我看著他的側臉,右眼下有顆痣,像水滴狀,一股茶香。
他家一樓是診所,二樓大概是他的房間。在這桌上擺放著文件,櫃子放滿了書籍,三層架全是褐色藥瓶和檢查工具,他讓我在診間裡等他,我坐在病床上看著窗外的雪,很快他推來三層架,給了我一杯熱可可加棉花糖,看來他發現我低血壓。
他坐在床邊伸出手「腳借給我好嗎?」他問。
我將裙子拉到膝上,結果他趕緊把臉遮住,我看見他的耳朵越來越紅,我才發現是我自己的唐突,正想向他說抱歉時,他轉過身脫下他的大衣給我「對不起,我我...沒顧及到妳,妳先蓋著吧!」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謝謝你。」我接下他的外套蓋在腳上。
他才把身體轉回來,他只穿一件襯衫,還好屋子並不冷。我這次好好的蓋在腿上,看著他檢查我的腳。
「我還不知道妳的名字,要怎麼稱呼?」他邊檢查邊說。
「艾琳.艾德勒,叫我艾琳就好。」
他放下我的腳,看著我「妳可能曾經有受傷,卻沒有好好處理,所以季節性的疼痛伴隨而來,好的機率不大,可能要長期復健,有吃止痛藥嗎?」
「嗯,我知道。我的藥剛好沒有了。」我低著頭看著腳,抓著腳上的外套。
他看見我好像有點失落,走過來拍拍我的手「不是每個人都是完美的,所以不要再難過。慢慢復健一定會有好轉,我有骨科的朋友我可幫你介紹。」
我發覺我不該再和一個陌生人有牽連,何況我的身份、狀況,是絕對不可以把任何人牽連進來,因為我背負著多少的恨與命。可是我真的不可以有著一般人的生活嗎?一定要被人所監視著,只因為我是有烙印的人,只因為我是漏掉的罪人。我的動搖多麼可笑。
我點頭道謝,領了止痛藥,正收拾好要去開門出去時,他叫住我,要我留下來過夜,夜晚風雪越來越大。
他關掉一樓的燈,帶我到二樓,和樓下不同是地下鋪的是地毯,他走到壁爐前點火,這個家很新的感覺,牆壁上沒有掛畫的痕跡,壁爐旁的工具還很新。他蹲在火爐前生火「呃...這裡我剛搬進來,所以我不太熟悉房子,而且房間還沒整理好,你先睡這吧!」
他把頭轉過來指著角落的床「那是我暫時的床,如果不介意,艾琳小姐你就在那休息吧!我在書桌這看書。」
我把手上的大衣還給他「那個...別叫我艾琳小姐,我不太習慣,然後謝謝你的外套和幫忙,班傑明醫生。」
他接過大衣披在肩上,揉了揉鼻子「呃,艾琳,妳不用這麼客氣叫我醫生。」然後又吸了吸鼻子「真是的鼻子又過敏了,抱歉,希望妳睡覺時不要被我吵到。」
我走到床那,深藍色的厚棉被包著我,壁爐旁的書桌還傳來吸鼻涕的聲音,頭上的窗戶因為風傳出“喀喀”的撞擊聲。躺在床上,我睡著了。
沒多久我還是醒來,壁爐的火變小,我看著窗外一樓,有個男人他站在班傑明的家門口,穿著一身黑,手提著煤油燈,望著我好像很難過、痛苦,我走下樓推開門。那個人說他不想我在別的男人家過夜,明明就沒有什麼雪還要留下。這時我抬頭看雪變得異常的慢,彷彿停在半空中,他抓住我的手「塞西莉亞,我是胡安.卡洛斯。記得嗎?」
他把煤油燈拿到臉龐,我看見一張臉,是熟悉的臉,嘴上有一處傷口,流著暗紅的血,血並沒有因為冷而凝結,反而流到下巴滴到地面,我覺得很痛,尤其是胸口。我哭了,摸著他嘴上的傷口哭了,一直對他說很抱歉,說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該在這卡洛斯,葛林會殺了你,天啊……對不起,是他做的嗎?」
他冷靜的抱住我「妳還是這麼溫柔。」他說。
他的味道我永遠都記得,是丁香花的味道。可雪下的越來越快,溫度越來越低,我漸漸感覺不到卡洛斯的體溫和煤油燈的光,膝蓋的疼痛找回我,我無力的跪下躺在雪中,死亡爬上我的腳底,接著奪去知覺,最後是意識。
我忽然被搖醒,柴火依舊劈啪作響,班傑明跪在床旁,看著我。此時的我全身都是汗,眼角有著冰涼的淚痕,還在大口大口的喘息,心跳很快很痛。
「你怎麼了?」班傑明終於開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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