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婭正蠢蠢欲動著。
伊蘭從很久以前就感受到了，只是他不敢講，不敢把這種事說出來，畢竟會達到一種很可怕的境界，像是得到「嘿，老兄，你有看到那間白色、上頭有一個類似紅十字架的建築嗎？快點去吧！」之類的話語，那情何以堪呢？
不過現在，他也不需要好好提醒每個人他有點神經，因為大家都感覺到了。土地在腳下蠢蠢欲動著，有時還會給你來一個輕微的三十度旋轉。伊蘭只希望不要是一百八十度就好了。
還有另一個問題點，這裡是北歐，那麼「蓋婭」這位希臘大地之母是要如何管到這裡來呢？
「不，這絕對是蓋婭。」當伊蘭問阿波羅他的想法後，天神回答，臉上的表情也有點恐懼，金色的頭髮好像也黯然失色了。
伊蘭噘起嘴。「蓋婭是嫌我們麻煩不夠多喔？現在還給我來個地震，要不要順便把什麼塔爾塔洛斯一起帶來算了！」
「伊蘭，」霍爾特的聲音帶有警告語氣。「不要這樣說話。塔爾塔洛斯是真的可能會來，但這場戰爭也接近尾聲了，總該提起一些比較快樂的事吧？」他露出一個苦笑。「我們也快死了啊。」
我搖搖頭。「我這輩子最快樂的事就是與你相遇了，霍爾特。只要我們還能多待在一起，沒有什麼事會讓我難過。」
霍爾特看起來快哭了，此時的阿波羅也熱淚盈眶，道：「伊蘭·恩帕，你是我遇過最美好的人類之一，霍爾特也是我遇過最特別的德魯伊，能與你們相遇真的是太好了！」
突然，帳篷口傳來一聲刻意的咳嗽。「所以你的意思是跟我在一起不快樂囉？」伊蘭轉頭過去，看見熟悉的棕色頭髮與不懷好意的綠色眼珠，看起來等等又是一場考驗。
「還有我。」莎奧佩在拉蒂後現身，她不大高興地看著阿波羅，天神的臉都紅了。
「不、不、不！」阿波羅急著想彌補。「莎奧佩，妳是我看過最完美的女神，不僅有醫療的天分，而且妳充分遺傳到妳母親的美麗特質，和朱彼特的領袖風範！我甚至看到為妳譜出一首曲子。」他憑空變出一把烏克麗麗，開始刷著C大調樂曲，唱出他對莎奧佩的愛意。
哦，那美麗的妳
哦，那聰明如妳
我，們倆是天生一對
就比如羅密歐茱麗葉
哦，遇到了困難
哦，勇敢去面對
我，們永遠都不分開
就比如——每個美好結局！
莎奧佩的臉整個紅了起來，害羞地看著自己的手，不敢直視阿波羅充滿愛意的雙眼。
反觀伊蘭和霍爾特，他們兩個只是不停地叫好，伊蘭還想趁機讓拉蒂忘掉剛剛他說的事，因為他沒有另一首歌可以使拉蒂啞口無言（其實應該會有啦，只是是用他「待加強」的歌喉唱出的）。
「好了好了，」拉蒂說道。「莎奧佩，妳就接受阿波羅啊，他可以每天給妳一百首歌都不疲倦，不像某人……」她特地瞪了伊蘭一眼。「恩帕先生，現在換你囉。」
伊蘭笑了一下，緩緩起身，也不顧身上的傷，就用他所能想到的範圍在做吧。「拉蒂，妳知道的，我現在的傷口很醜。」他跨出一步。「我雖然沒有阿波羅的作曲能力，沒有阿波羅的帥氣，」又跨了一步，他似乎聽到天神傳來一陣輕笑。「甚至沒有配上妳的能力，但，我現在只有一個東西可以給妳，」再跨一步，現在他在拉蒂的面前，後者的臉都紅了。「那就是我的愛。」他輕輕托起她的臉龐，說出最後一句話。「拉蒂，我……」他故意拉了一個長音，為了看到拉蒂逼著他說出那幾個字。
「Just like you.」
❖
風打著索爾的臉龐。
他依舊面對著他這輩子的宿敵，一隻大蛇。他已經記不起來牠的名字了，只記得這是最後一場戰役，而它決定了所有的一切。
蛇的身長目測約是世界的半徑（你沒看錯！），甚至再多。身體的顏色從綠色開始與藍黑色交錯，頭部由漂亮的黃色及洋紅色調組成，最奇怪的是，牠的尾端是誇張的一道彩虹，尤其是弓起時。
「那讓我想到了伊莉絲【註1】。」希臘戰神阿瑞斯說道。他站在索爾的身側，也輕輕喘著氣，眼神並不懷好意，卻幾乎沒穿，只遮了下重要部位而已。索爾曾跟他說這樣很蠢，畢竟當大蛇攻擊時，假如牠噴出某種毒液，那會直接侵蝕他的不死身軀。
「讓毒液慢慢進入你沒用的盔甲裡更不好吧？要死就要死的痛快！」阿瑞斯對天叫道，「況且，不要因為你只能活一次就這樣嫉妒我。」
索爾感覺被賞了一個巴掌，直直打到心臟。是的，他並非不死之身，他會死，就跟那個凡人伊蘭·恩帕一樣，但他可以長壽，伊蘭可就不行了。
剛剛被巨蛇咬到的地方還隱隱作痛，彷彿在告訴他戰爭是進行式，不會是未來式或有中場休息時間。
巨蛇在那刻動了起來，尾巴大大打向阿瑞斯。他跳了起來，在空中喃喃了幾句，下一幕就是他坐在他的戰車上了。「老兄，你就不能弄個很強的閃電，然後用你的大錘重擊牠的腦部嗎？這樣沒完沒了啊！」
阿瑞斯聽起來真的是越來越像雅典娜了，但這一點都不像他，該不會是某種腦袋上的進化吧？索爾想，不過在下一秒他就看到雅典娜本尊和她的織布機在他的左上方一百公尺處，嘴裡唸唸有詞。
他已經有點被打敗了，這群希臘人還真是會「互助」啊！
他再度高舉起他的捶子，於上方召喚一道閃電。既然雅典娜是智慧女神，不聽智者之言好像更會吃虧啊！「Lightning.」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直覺是說出英文，而非古北歐語，或許是使用的人數銳減，就跟神是需要信眾的一樣，有信眾才有力量，況且英文現在是共同語。
紫白色的閃電在天空與神捶之間形成，不定時地往左和右扭動。這是個具有強大力量的閃電，他感覺的出來。
在他心裡的一部分，羅馬的神使墨丘力正在報告他現在的舉動，做最後的自我檢視。他閉上眼睛，聽從最後的指示。
「索爾，北歐神話最有力量的一位神祇，即將與巨蛇決一死戰！他召喚出一道很強的閃電，即將於某個時間內射出，如同他每次在人間做的一樣！」
就是現在！他睜開眼，用他那發達的肌肉使勁一丟，正中巨蛇的頭——如果他有丟出去的話。
一股力量牽制著他。『索爾，你這樣不明智喔。』一個聲音在他腦袋裡說道。這次不是墨丘力，而是他眼前的那位。
「你放開我！」他對著巨蛇大喊，死命地抵抗著，身體卻動彈不得。
『我要你丟下捶子，任由我宰割。』
「想都別想！」
『你確定嗎？』
汗水在索爾的臉龐上流下。「不然呢？」他打算採用激將法。「你這個可憐的蛇，每天都吃不飽，後世也沒一個人想知道你，活著有什麼用？你現在卻想要我投降？可笑！」他故意發大聲音，想讓阿瑞斯聽到，只是他整個臉被雅典娜的蜘蛛網纏住。又是一個女神不願出手相救的例子。
『所以呢？』在他面前，蛇歪了頭，臉上帶著笑容——如果蛇會笑的話。
索爾緊咬下唇。「你還知道什麼嗎？你知道黑帝斯和普魯托其實是一整個不合嗎？你知道阿波羅談了幾次戀愛嗎？你知道不管是宙斯還是朱彼特，他們的閃電都像是給人搔癢的嗎？」他停頓了一下。「不，你不知道，你連自己後代都沒在關心，那你還在跟我說什麼？」他勾起一個自信微笑。「克羅諾斯，泰坦之王。」
巨蛇看起來有點驚訝。「原來你認出我來了。還有，我很關心我的孩子好嗎？我吞下他們，讓他們在我的肚子裡無憂成長，免受外界的干擾欸！」他這句話不再是於索爾的腦袋裡說了，聲音大到連最邊邊的英靈殿勇士都聽得到，牠卻完全沒注意到。
驀地，他的身後出現兩個聲音，以及閃電的嗞嗞聲——
「連沙頓做的都比你好！」
❖
伊蘭聽到外頭的聲響，包含索爾的吼叫、宙斯與朱彼特的憤怒，以及空氣中的緊張氣氛。
他才剛剛牽起拉蒂的手就可以發生這種意外了，也更別說索爾是她父親，她當然是直接耍開我的手，往外衝去。其他人也一樣，沒有特別理會他的感受就跑走了，留下他一個人站在門口。直到霍爾特拍拍他的肩，他才回過神來。
「伊蘭，別難過了，誰叫我們都淪為單身狗一個呢？」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可能是因為剛剛都沒有發言的關係。也是，這種話題他沒有辦法參與。
伊蘭吸吸鼻子。「也是。一個是父親，另一個是親戚啊，而阿波羅是為了莎奧佩，我卻沒有力氣去幫拉蒂。」
「好了啦。」霍爾特再度拍打著伊蘭軟弱的肩膀。「我們走吧，外頭還是需要我們的，況且你的斯卡莫一直被當作奇怪人物也很辛苦啊。」
伊蘭憶起他為了見到明星而對他的神做出不太恰當的舉動，便不太好意思地笑了起來。「也是。」他從旁邊抓起霍爾特送他的帽子，把它戴在頭上，手裡在彈指間出現他的長劍——奧菲歐，及瞬間移動的秘寶埃努。
「上戰場囉！」他說，把東西都放到右手，用左手牽起霍爾特的手。「目的地，索爾後方。」
❖斯ㄩ
閃電聲四起，每一下都打在可憐的大蛇身上，而且每一道都是紫色的——最危險的閃電。
「索爾老弟，是誰說我們的閃電都軟弱無力啊？」宙斯生氣道。此時的大蛇已奄奄一息，索爾也慢慢可以動了。
「這樣的等級你還說是『爛』？」朱彼特質問。
索爾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我怎麼敢呢？」他緩緩起身，腳還為了剛剛被限制而不舒服。「兩位都是使閃電的好手。」他撿起地上的神捶說道。
「哼！要不是你大聲說出我父親的名字，我看你早就死了！」宙斯不屑地說。
「但他真的又死了嗎？」索爾問，開始對奧林帕斯神的輕蔑態度感到厭煩。
「怎麼可能。」朱彼特悄聲說。「希臘和羅馬神永生不……」他沒有把話說完，因為伊蘭·恩帕直接降落在他的頭頂。
「哎呀！」伊蘭抱怨著，然後才發現他坐在朱彼特的身上。「對不起！」他連忙起身，霍爾特正在旁邊看他的笑話。
「你這個可惡的凡人！」朱彼特低吼道。
伊蘭不知所措地看著天神憤怒的容貌和手上蠢蠢欲動的閃電，額頭閃過一顆汗珠。
「伊蘭！」一聽到拉蒂的聲音，他立刻鬆了一口氣，用手背抹掉頭上的汗水，快速跑到她的後方，不去想她後面還有兩個神。「你在幹嘛？」她疑惑地問道，似乎沒發現眾神之王的臉色怪怪的，或許是故意忽視。
「沒有啦，」伊蘭喘著粗氣。「太陽太大，我很熱，借躲陽光。」霍爾特在此時大笑出聲，獲得伊蘭一瞪。
「爸，你還好嗎？」拉蒂不去理會他們兩人之間的嬉戲，朝著索爾問。
北歐雷神揮揮手表示沒事。「這部分可能要由宙斯來說明了。」他看了一眼朱彼特，暗示不要惹他。
拉蒂點點頭，宙斯開始敘述剛剛所發生的事。聽完後，若有所思地說：「沒想到眾神之父還是回來了。」她做出評論。
「只要不要回來的太徹底就好了。」伊蘭緊張地看了朱彼特一眼。
霍爾特點點頭表示同意。阿波羅問：「所以我的……呃……爺爺真的逃出塔爾塔洛斯了？現在還來參加諸神黃昏？」
「照目前的情況來看，」莎奧佩說，眼珠盯著太陽神的明亮雙眼，後者臉又紅了。「是這樣沒錯，而且他還是站在敵方的。」
全部的人和神——除了被迷住的那位——都露出一種無奈的表情。
伊蘭拿出名為「要是」的棍子——要是那時宙斯沒有那麼衝動，要是眾神願意再給他們的父親一個機會呢？後果可能會因此改變，而不會有現今的景象【註2】。這棍子打人還打得真痛，只可惜不是打在諸神上。
拉蒂把他拉回現實。「那麼我們現在只能等克羅諾斯跳出來，大喊：『快來抓我！』了。」伊蘭對她難得的幽默感到有趣，看來世界末日可使人改變，這個要筆記筆記。
結果，這個玩笑成真了呢！
「看見天空之父烏拉諾斯之子、眾神之王、天神之父、古希臘的支柱、力與美的結合……」克羅諾斯又說了很多的形容詞來形容他自己，但那名凡人直接用更多的話來搪塞這齣鬧劇。
「哈囉，」伊蘭面露不悅。「你說了那麼多人，不過我只見到一個用雲朵遮住下體的男人啊。」他其實是以一塊雪白的布料蓋住的。「況且，前面三個稱呼我都勉強可以接受，只是『古希臘的支柱』到底是什麼東西？還『力與美的結合』哩！」
「蓋婭是『美』沒錯啊。」信仰大地之母的德魯伊喃喃道。
那位「支柱」哈哈大笑。「凡人，你能說我不是嗎？看看我強壯的大腿……」他又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展露出他所謂的健美。
伊蘭轉身過去，摀住他的耳朵，對拉蒂搖了搖頭。後者決定不做出任何反應。
等到克羅諾斯終於說完了冗長的句子後，伊蘭放下他的雙手，說道：「所以，你是打算讓我們在死前都會牢牢記住你的樣貌而來嗎？」
「支柱」哼了一聲。「如果你想記住，就記吧，反正這絕對是你在這裡的最後一幕。」
伊蘭拔出他的長劍奧菲歐。「話別說得太早。」然後他一個箭步，在距離克羅諾斯十公尺處把劍尖指向他的腹部。
「嗯？」克羅諾斯挑起眉毛。
「伊蘭·恩帕。」宙斯出聲警告。
此時，莎奧佩輕輕對阿波羅說了幾句話，太陽神也終於恢復他平常的模樣，往一旁的天空向墨丘力點點頭。
「喔好好好。」墨丘力接收到了阿波羅的訊息後回答。他清了清喉嚨，道：「是的，歡迎回到『神使轉播臺』，我是主持人墨丘力。請全部的神聽我說，創造『黃金時代』，但最後被我們偉大的宙斯推翻的那位泰坦回來了。他是誰呢？當然是克羅諾斯！
「從很久以前，我們就聽說過這位神祇逃出塔爾塔洛斯，從此音訊全無，不過今天，他回來了。
「最驚人的是，他竟裝扮成北歐雷神索爾的宿敵，魔蛇，結果馬上就被索爾識破，讓我們給他一個歡呼！」
沒有歡呼，只有劍劃破敵人身體的聲音，和更多的敵人之血噴出。
「雖說勇敢殺敵很好，適度地歡呼也不錯啊！」還是沒有聲音，所以墨丘力打算加碼。「或是——讓荷米斯重出江湖！」
吼聲四起，墨丘力對著臉上還掛著一點蜘蛛網的天神微笑。
❖
斯卡莫站在屍體中。
祂戴著祂的太陽眼鏡，靈巧地襯托出祂如今黝黑的皮膚和右臉頰上的傷疤。祂也順應這個裝扮，把手插著腰，顯露祂的肌肉。
伊蘭·恩帕——祂的創造者——跟祂說，只要打扮成那樣，就沒有人敢靠近祂，自然就會投降，或是祂自己殺掉他們。
比較多的是後者。
因為它，祂只能打，只能殺，殺成了這種局面，殺成了祂站在屍體當中，還是各各不成「巨人形」的屍體。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啊！』祂似乎聽到那些屍體這麼說。『明明就沒有任何名氣，還在那麼裝清高！』
「我是斯卡莫。」祂對著天空說。「我是伊蘭·恩帕的神。」
『一個凡人有什麼了不起的？』
「他是創造我的人，沒有他，沒有我。」
『沒有他，沒有你，也就沒有我的屍體了，不是皆大歡喜？』
「只有你會高興。」
『那麼就讓我高興個夠吧。』它停頓了下，「也讓你一起？」
在每個人回過神來之前，那個「想像」變成了無盡的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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