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札記：烏鴉與響尾蛇 - 06

「成績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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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將近一個月的訓練，烏鴉被張文衡喚進了辦公室。

今年的烏鴉，二十歲，亭亭玉立，樣貌迷人。她從過往的經驗中，發展出了屬於自己的一套做事系統，也因此獲得了響應的名聲，和源源不絕的請託。

如此完美又高強的新世代，在張文衡眼中，顯得十分刺眼。

「您最近事業與愛情都得意，恭喜了。」

烏鴉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噓寒問暖，並示意尊重的點頭。

張文衡聽了，笑了幾聲，「謝謝妳啊。我只是運氣好罷了。」

「能當上議員，勢必要花上許多背後的努力。您這樣說，實在太謙虛了。」烏鴉平靜的說著客套話，面無表情，但也無敵意。

「這些話就少說了。」張文衡不禁露出滿足的微笑，「回歸正題吧。徐明和阿炎，表現如何？」

聞言，烏鴉從口袋中拿出了隨身碟，並恭敬的放到了張文衡的桌上。

「這是什麼？」

「這是我對他們的紀錄。」烏鴉答道。「裡面有影片、照片和文字紀錄。還有我個人對於他們的解析。」

張文衡挑眉，似乎對烏鴉的謹慎和細緻感到佩服。

他二話不說，將隨身碟插入了一旁的桌上型電腦的槽孔，不到幾秒的時間，資料便一覽無遺的出現在他的畫面上。

「先向您說明我這一個月來的訓練內容。」烏鴉平淡的說道，「我針對反追蹤、近身搏擊、遠距狙擊和仿造個人資訊等方面，做了比較謹慎的訓練。我發現這是您的兩位學生較缺乏的部分。」

張文衡一邊聽著，一邊點開了照片。

畫面中，出現了阿炎與烏鴉進行搏擊訓練的景象，阿炎赤著上半身，腹部與胸口都出現了大面積的瘀血，他的下顎更是受到了重擊，嘴唇紅腫。

「搏擊可是我最注重的項目。」張文衡不苟同的蹙眉，「他們從小就一直在進行體能訓練，我對他們的能力可是相當有信心。怎麼會是缺乏的部分？」

「您教的全都是軍式搏擊。」烏鴉低聲反駁道。「除此之外的招式，他們全都不會。如此一來，他們的攻擊方式便會成為您最大的漏洞。」

「……漏洞？」

「是。」烏鴉說。「只要經過屍檢，查出死因和傷口的導致成因，警方不用多久便會追回到曾經在軍中服務過的您的身上。」

「……妳真的非常謹慎，烏鴉。」張文衡不得不佩服道。

「是家父教的好。」烏鴉謙虛地回道。

「然後呢？」張文衡將照片關掉，問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

「在進行性格和測謊試驗時，我覺得有些狀況，必須跟您回報。」烏鴉說道。

「什麼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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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徐明有嚴重的反社會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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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張文衡嘴角微微一動，他那雙深邃的眼珠裡，神秘的閃爍著。

烏鴉凝視著張文衡的表情，不發一語。

「……所以呢？」

不出所料，張文衡似乎早已察覺。

烏鴉聽了，秉持原本的意念，繼續回報，「若您希望他效忠於您，甚至為了國家，您勢必會遇到困難。」

「為什麼？」

「──因為他隨時會背叛你。」烏鴉冷酷的直言道，「或者，會以讓你相當不快的方式，引發一些事件。」

張文衡聽了，沉默了半晌，隱晦的眼神似乎在埋藏自己的情緒。

「那阿炎呢？」他轉移話題。

「他是個標準的軍方材料。」烏鴉說道，「您可從他的訓練紀錄看出，他的意志力驚人，學習力也非常快速，且效忠於您的理念，至今未曾出過差錯。」

「……嗯。」張文衡點了頭，「但妳確定他不會背叛我嗎？」

「這種事，我說不準。」

「哈哈！」張文衡有些誇張的笑了笑，「但徐明卻更有可能背叛我？是嗎？」

「根據反社會人格的研究數據來看，確實。」烏鴉慎重的道。

「……烏鴉。」突然，張文衡轉變了語氣，眼神也變了。

「是。」

「我要妳清楚一件事。」張文衡那雙危險的眼神，充滿氣勢的盯著她。「他們跟嬌生慣養、出身名門的妳，不一樣。」他帶點諷刺的說著。「在我的管理下生存的傢伙，沒有一個是正常的。他們是生存者。為了讓自己生存，所以被迫扭曲自己的心態和價值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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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這群人當中，最『怪』的人──其實是阿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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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鴉聽了，感到渾身不適。

張文衡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他停在辦公桌前方，與烏鴉距離拉近。

「在如此險峻的情形下，還能保留正常心態的人……」

他用著恐怖的語氣，描述著阿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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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覺得，他才是最『需要留意』的人嗎？」

＃

張文衡議員的話語，打繞在烏鴉的腦中。

簡直病態。

烏鴉想起張文衡那張嘴臉，覺得渾身作噁。

竟然視正常心態為「怪」？

扭曲的人格才是對的？

搞什麼。

這時的烏鴉，在心中埋下了一株懷疑的幼苗。

她感受到了張文衡的怪異之處，以及，他所經營的組織所藏有的黑暗。

但她沒有說。

她選擇保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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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張文衡的辦公室後，烏鴉前往了阿炎所在的房間，打算替他處理身上的傷口。上前應門的阿炎，見到前來探望自己的烏鴉，不禁訝異的一楞。

今天的烏鴉，依然美豔動人，她身穿率性的黑色大衣，修長與健康的身材像極了平面模特兒。不同於平時的見面目的，今天的烏鴉，給人的氛圍沒那麼冷冽與尖銳。

「吃午餐了嗎？」

烏鴉淡淡地問道，在未經過允許之下，直接踏入了阿炎的房間。

「喔……還沒。」阿炎愣愣地望著她的隨意，沒出聲指責，並靜靜關上房門。

這是一間四星級旅店的小套房，為了方便訓練的進行，阿炎和徐明早已不住在原本冰冷的地下室，也不用再與其他病態的管理者們住在同一個屋簷，少了需要防備的對象，阿炎明顯放鬆了許多。

這房間不大，但應有盡有。

無線電視、網路、高規格電腦、書桌、小廚房、簡易客廳和臥室，全都由張文衡投資包辦，讓阿炎能舒適的接受訓練。

「我帶了一些過來，一起吃吧。」

烏鴉找了一張獨立沙發坐了下來，並將手上的塑膠袋放在茶几上，平淡的邀約道。

「……謝謝。」不太習慣與人相處的阿炎，有些不自然的點頭道。

烏鴉凝視著他，仔細觀察了他身上的傷痕。

阿炎似乎是剛結束沐浴，髮絲之間仍有些濕漉，他的脖子上掛了一條使用過的毛巾，上半身穿了一件短袖素色T恤，下身則是運動長褲。

「這個，聽說是這附近很有名的。」烏鴉將帶來的小吃取出，放在阿炎面前，也放置了免洗筷子。「我幾天前有買過，真的不錯。」

十分親切與平凡的對話，在烏鴉自己的人生中看來，是相當正常的事情。

但對於阿炎來說，他無法不起疑心，也很難誠心對談。

他一直等到烏鴉自己動起筷子，將食物放到她嘴中咀嚼，甚至吞嚥了之後，阿炎才放下戒心，跟著一同食用。

「傷口還好嗎？」注意到阿炎總算開始吃起東西後，烏鴉便開口問道。

「嗯？」阿炎再次一楞，將嘴中的食物吞嚥後，「嗯，還好。」他有些木訥的道。

烏鴉聽了之後，面無表情的凝視著他，「……你必須要多跟人講話才行。」

語畢，她收回視線，繼續吃起碗內的食物。

「什麼意思？」阿炎不禁問道。

「這麼不會與人交談的話，之後出任務很容易受阻。」烏鴉慎重的說著，所有的動作都十分優雅氣質，「很容易起疑心。」她望向他，語帶笑意。

阿炎聽了，覺得有些丟臉，他視線慌亂的垂下，全身僵硬又不自在。

「我……不知道怎麼與人相處。」他停下了吃飯的動作。

烏鴉依舊望著他，感受到他的無助與無力，「我一開始也不怎麼會。」她首先同理他。

果然，阿炎受吸引的抬起臉，但對視了她美麗的棕眼不到幾秒，又不自在的移開。

抓到這個毛病的烏鴉，起身往前，刻意蹲在阿炎面前，與他平視。

「……！」阿炎被她的靠近嚇得一楞，眼神更是飄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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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步驟，就是看著對方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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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鴉伸出玉手，勾住阿炎的下巴，強迫他看向自己的雙眼。

阿炎起初有些抗拒，但在烏鴉的半強半就之下，勉強了自己與她對望。

「當你看著對方的眼睛，與對方談話的時候，對方雖然比較容易記住你，但卻不容易起疑心。」烏鴉平和的說著，像在孩子的耳邊呢喃一般。

棕色的美麗雙瞳，同時散發著冷酷與豔麗，像漩渦似的讓人墜入。

「能夠直視對方的眼，代表你是對自己有信心的人。」一邊教導，卻也一邊鼓勵著阿炎，烏鴉的細心讓阿炎逐漸放鬆了戒心。

接著，兩人進入了氣氛平緩的靜默，只剩下眼神的交流。

烏鴉這才第一次仔細的觀察阿炎的容貌，她發覺，他有一雙深邃的漆黑眼瞳，宛如無止盡的隧道一般，深不見底，不知埋藏了多少秘密。

「很好。」

維持了三十秒的對望，烏鴉緩緩勾起一抹滿意的淡笑，並主動起身，坐回了本來的沙發上。

阿炎仍沉浸在烏鴉的棕色眼眸中，晚了一步才回過神，他發楞的望著烏鴉，忍不住開口問道：

「為……什麼？」

「嗯？」

「妳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烏鴉聽了，語帶輕笑的道，「我對你很差嗎？」

「不。」阿炎沒有接收這個玩笑，而是相當真摯的問，「──對我這麼好？」

聞言，從不認為如此舉動是「好」的烏鴉，眉頭微蹙，當下答不上話。

見烏鴉沒有回應，阿炎吞下了追問的話語，移開視線，僵硬的拾起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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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值得別人對你好。」

良久，在碗內食物見底之時，烏鴉平柔的話語，敲動了阿炎封閉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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