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篇集 - 〈睡〉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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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睡〉

裴詹炎

May 17, 2025

100

3 Mins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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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軒第一次注意到那位老奶奶，是在一個飄著細雨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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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他剛大學畢業，每天雷打不動地六點起床，七點準時出現在社區圖書館門口，像一隻固執的候鳥。公務員考試的書堆在桌上，足有半人高，像座小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而那位老奶奶，就坐在大廳休息區的絨布沙發上，像一尊被遺忘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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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胸前別著志工證，寫著「玟靚」，兩個端正的楷體字。不過嘉軒從來沒有見過她整理書架，或是指導讀者，也沒有打掃或撿垃圾，甚至不曾有人與她攀談過。她只是靜靜坐著，偶爾對帶孩子的母親微笑，偶爾會對年輕的高中男生露出些許神采，但其他人，她似乎都是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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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能說，這起初這只是枯燥備考中的一點調劑。嘉軒會在背法律條文背到頭暈目眩時，偷偷觀察她，老奶奶永遠穿著那件藏青色旗袍，銀白的髮髻紋絲不亂。她看人的眼神很特別，彷彿透過他們在望向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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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漸漸地，這種觀察從隨興變成了嘉軒的某種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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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軒試過在開館前蹲守，想看她是怎麼進來的。也試過在閉館後假裝看書，想悄悄跟蹤她回家。可老奶奶就像圖書館的一部分，永遠在那裡，又永遠捉摸不透。有時他眨個眼的功夫，她就不見了；再一回頭，她又慢悠悠地從洗手間方向踱回來，彷彿從未離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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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認識那位玟靚奶奶嗎？」嘉軒曾試探著問管理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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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對方頭也不抬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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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穿綠色古裝的阿婆啊！」

　　

　　「哦，你說那個總打瞌睡的老太太啊。我三年前入職的時候她就在了，可能是老志工吧，反正沒啥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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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好奇心的驅使，嘉軒開始每天去和老奶奶搭話，問她吃沒吃早飯，誇她的髮簪好看。老奶奶偶爾會抬頭看他一眼，渾濁的眼珠突然變得異常清明，問些沒頭沒腦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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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覺得，人能活兩次嗎？」

　　「生命真是一種無可救藥的執著，孩子，你說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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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嘉軒剛要回答，就發現她又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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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嘉軒公務員考試的書堆上了灰，他也開始喜歡在圖書館裡睡覺，他不再讀書了，也不再糾結老奶奶的身分。唯一不變的，是每天必定要去和老奶奶說幾句話，哪怕她大多時候都在打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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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後的某個午後，陽光斜斜地照進圖書館。幾個初中女生嘰嘰喳喳地走進來，其中一個紮馬尾的女生突然停下腳步，歪著頭看向休息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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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裡坐著一位白髮蒼蒼的老爺爺，胸前的志工證寫著「嘉軒」。他猛地站起來，踉踉蹌蹌地朝女生們走去，卻在半路摔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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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爺爺您沒事吧？」幾個女生趕緊扶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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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爺爺卻死死盯著那個紮馬尾的女生，嘴唇顫抖著：「玟……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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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生後退半步，把兩隻手背到身後，悄悄比了個交叉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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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認識這位老爺爺嗎？」同伴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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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認識喔。」女生甜甜地笑了，「我們叫救護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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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穿過她的身體，在地板上投下淡淡的影子。那影子晃了晃，突然變成了兩個，一個紮著馬尾，一個盤著髮髻，影子間似乎有著藏青色的寒光。10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RVBFICbS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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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本來在艾比索以〈玟靚〉發過，不過艾比索現在登不進去.....沒辦法改，就發在這個新天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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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