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心止在錯身之時 - 一

燈光自高懸的水晶吊燈灑落下來，柔柔地映在宴會廳裡的每張臉上，把笑容與說話聲都照得清晰了些。杯中琥珀色的氣泡靜靜往上浮，像是模仿著這場聚會裡無聲的喧鬧。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rTi0g1SCo

七歲的林律樹站在落地窗邊，背挺得筆直，手裡握著一杯無酒精香檳。他看著玻璃上映出的自己，表情平靜，眼神卻有些空。輪廓乾淨，神情卻像與身體隔著一層霧。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jlC49hLea

他有一頭柔順的黑髮，整齊地梳向耳後，眉眼清秀，輪廓細緻，膚色白淨，眼珠漆黑透亮，在燈光下顯得特別安靜。他望著玻璃裡的倒影，神情平淡，像在看一個與自己保持距離的人。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HBVTyZMnQ

他穿著深灰色的小西裝，從領口到袖扣都整理得一絲不苟，鞋子擦得發亮，連指甲都修剪得整整齊齊。那副模樣，比起孩子，更像一尊精緻的白瓷洋娃娃——乾淨、端正、無懈可擊。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KNJW90Fd7

這樣的穩重，從他懂事起就被要求練習。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25lmNFvKh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HsgZloUQn

今晚的聚會名義上是私人晚宴，由賽斯集團主辦，地點在賽斯家的私人別墅。那是一棟坐落在郊區山坡上的淺灰色建築，外牆平整俐落，線條簡潔，周圍圍繞著修剪整齊的庭園與高大的樹牆，從大門到玄關之間隔著一段靜謐的石板小徑。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hsfYgG83c

表面上是幾家熟識企業的家庭聚餐，實際上卻是一場牌局。出席者心知肚明，仍維持著得體的笑容與合宜的分寸。寒暄、應酬、交換眼色，像經過精密調校的齒輪，在鋪著紅毯的廳堂裡默契運轉。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Lbs1Wwv1K

林家並非無名小族。雖說比不上賽斯家那樣橫跨外交與財界的規模，在醫療與生技領域卻也穩穩占了一席之地。對賽斯這樣的集團來說，無論是合作還是聯姻，林家都算得上合適的對象。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sP1QU0d8D

他之所以出現在這種場合，從來不是為了認識朋友，而是為了學習如何成為一枚穩定的棋子。這點，他很早就明白了。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2ua7fdmgC

律樹知道自己的角色。他不需要主動開口，但笑容必須得體；可以沉默，但絕不能失禮。他的表情經過無數次鏡前演練，恰到好處地保持著距離，不冷，也不過於親近。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9ffAXixrR

他一向不出錯，也很少出聲。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7NpFzTh1v

直到那晚，他聽見腳步聲從人群中穿過，像一道直接卻乾淨的風，在他面前停了下來。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8tjIEu809

「你好漂亮啊。」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P5kqo1FgB

聲音清澈，帶著一點張揚，卻不讓人反感，就像夏日午後突然傳來的一聲鳥鳴。語氣裡沒有誇飾，也沒有羞怯，只是單純的陳述，像是在說某件理所當然的事。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kLiFfqmHd

律樹微微一怔，轉過頭，看見一名金髮的男孩站在眼前。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XCjyh72UU

對方看起來和他年紀差不多，身形稍高一些。那頭金色的捲髮有些亂，卻亂得自然，像陽光下晃動的銅幣，帶著一種不經修飾的朝氣。他穿著一套深藍色的訂製小禮服，剪裁合身，翻領上繡著細緻的紋樣。灰色的眼睛像打磨過的石英，冷靜中藏著少年獨有的銳利，但因嘴角那抹輕快的笑意，又顯得意外親切。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OqkgPXWmD

律樹沒有馬上回話。他不習慣與人對視，更不擅長面對這樣直接的讚美。臉頰微微發燙，小小的一張臉染上了紅。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MRlZVY3NV

「凱恩少爺，等等我——」這時，一名青年從男孩身後快步追來，看起來比他們年長幾歲，氣喘吁吁地停下。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7MoMkSlxA

青年一看清律樹的臉，立刻換上恭敬的表情，微微行禮，語氣十分得體：「林少爺，失禮了。在下是賽斯家的實習管家奧拉夫，這位是——」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lg6Q0nd1y

「誰叫你多話，我要自己介紹。」男孩打斷他，語氣理直氣壯，卻沒有失禮的意思。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29mtec2Xy

他主動伸出一隻小手：「我叫凱恩·賽斯。你呢？」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0lZXTdO0Q

「我叫林律樹。」林點點頭，遲疑著把手搭上對方的。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0U4u7D1ze

對方的手掌溫熱，像剛從陽光底下走進室內，帶著讓人安心的溫度。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AoBYs4JWK

「你是不是喜歡畫畫？」凱恩歪著頭問。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Drg9sxBqA

他記得剛才經過大人們談話時，好像聽到一句「律樹最近迷上畫畫」，雖然只是隨口提起，但他記下了。身為賽斯集團未來的繼承人候補之一，這種在言談間捕捉訊息的本事，他從小就懂。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EGUnGgJO7

「你怎麼知道？」律樹微微皺眉，語氣裡透著一點戒備。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8fxJA9hYi

凱恩覺得他現在像一隻炸毛的貓，不禁笑了出來。然後，他撒了個謊。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xu9wTBgSJ

「因為你的袖口還沾著顏料啊。」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LriKVRJ0d

律樹一驚，下意識地把手往後縮，低頭查看——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有。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8ypWyk1Jl

「你騙我！」他瞪了凱恩一眼，臉頰鼓起來，剛才的冷靜瞬間瓦解，終於像個這年紀該有的孩子。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NRUAuoeti

看到對方不再像個漂亮卻沒有表情的洋娃娃，凱恩立刻牽起他的手：「好啦好啦，對不起。那我帶你去畫畫好不好？」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V9OKK6JTj

「等、等一下，我要先問爸爸……」律樹慌張地東張西望，尋找父母的身影。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y6rtBPXBD

「沒關係啦，這裡是我家耶。」凱恩理直氣壯地說，語氣裡帶著他一貫的篤定，「而且你站在這邊不是也很無聊嗎？」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JvFcjaKMi

說這話時，他就像在邀請一場小冒險，語氣輕描淡寫，卻帶著不容拒絕的自信。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yOTczmXgl

律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低下頭，把視線從對方臉上移開。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WTlQlTA5E

他的手還被牽著，掌心的溫度一路傳來，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原本想開口，卻被對方輕輕一拉，話語卡在喉嚨裡沒能說出口。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抽回手。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wnNWShMYp

那份不合年紀的自制，在此刻微微鬆動了。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6QlfEoTOt

他沒有掙脫，也沒有拒絕，只是默默地跟著走了出去，像是被對方身上某種說不清的力道牽住了。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p593MxlUd

才剛走出大廳幾步，凱恩忽然轉過身，回頭對還在後方跟著的奧拉夫皺了皺鼻子，語氣雖然童稚，卻帶著十足的命令口吻：「你不要跟過來，我們要講秘密。」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bMzyB52KK

奧拉夫一愣，像想說什麼，最後還是站住腳步，朝他們微微低頭：「是，凱恩少爺。」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s1CEAUh6N

律樹偷偷回頭看了奧拉夫一眼，那人已經站回原地，神情平靜，似乎早習慣這樣的安排。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yDb9Bwkf0

再轉回來時，他發現自己的手還牽在凱恩掌心裡。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uyZLXWAgr

等他回過神來，人已經站在一間安靜的房裡。四周書牆高起，空氣裡有書頁與木頭的氣味，像是藏書豐富的私家書房，乾淨、溫暖，安靜得連鞋底落地的聲音都特別清楚。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MZtgwpfFf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bJ95tyi4N

「你等我一下。」凱恩說完，熟練地將書桌旁的椅子搬到書架邊，踩了上去，從最上層的收納櫃中取出一盒蠟筆。隨後，他又將椅子準確地推回原位，分毫不差。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xyYKrzgyG

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像是早就練過無數次，看起來就像是個習慣在大人不注意時動手、事後又會乖乖收拾乾淨的慣犯。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Fj7M14m1u

他又從書架下層抽出一本素描本，啪的一聲攤開在地板上，接著自己也趴了下來，「我們一起畫吧！」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LlkvJSBTo

律樹站在一旁，看著真的趴下來的凱恩，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他從來沒這樣畫過畫，或者說——也許很久以前做過，但那應該是在他還沒有記憶的年紀。他的家教不允許這樣不雅的姿勢，更不會讓他在地板上弄髒衣服。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WKe9LHLAf

「怎麼了？來啊！」凱恩一邊畫，一邊轉頭看他，嘴角壞壞地翹起來，「你該不會是怕衣服髒吧？像女生一樣？」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z1W4CM01r

這話果然有效。律樹最討厭別人說他像女孩子，尤其是「像洋娃娃」這種大人以為是稱讚的詞。他可以對大人裝出乖巧的笑容說謝謝，但凱恩和他一樣是「小孩子」，不可以這樣說。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yGmItxqiW

他當場跪下，打開蠟筆盒，撿了一支顏色就開始在紙上塗了起來。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cxkN4zZ7k

凱恩見狀咧嘴一笑，也俯身加入，兩人肩並肩趴在素描本上畫著。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smAeUEhGK

「你畫的是什麼啊？」律樹偏頭看他那張比例奇怪、像人又不像的畫。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aBJYVY2k6

凱恩笑得理直氣壯：「我的公主啊。」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M2Th7r2HA

「我才不是女生！我是王子！而且你畫得好醜！」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yuRX01IhA

「哪有醜！」凱恩湊近他畫的那頁，雙眼發亮，「哇，你畫的花好漂亮耶。」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WolRixclB

律樹有些得意地抿了抿嘴角：「這是我媽媽最喜歡的花。」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91fh5qBFT

「那你要把這朵花送給我嗎？」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7VcjwuZld

「為什麼？」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1pJ2rYCef

「因為你是王子啊。」凱恩理所當然地說。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ul3nFpcO7

律樹被這跳躍的邏輯弄得一頭霧水，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NNNLz0B07

凱恩卻早已行動。他從素描本裡撕下兩張畫，一張遞給律樹，一張自己收下：「這是我們的交換禮物。以後我們就是朋友啦。」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nkA4Jse2t

律樹接過那張畫，眼睛落在紙張的邊緣，指尖慢慢地收緊。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lbNMsJ0XQ

畫紙有些粗糙，他握著邊角的指尖輕微地發熱。他不確定那是羞澀、開心，還是什麼別的，但那感覺讓他有點不想鬆開。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XcVKVthHT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WGMi9RvgP

他心裡反覆咀嚼那兩個字——朋友。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uPPsKl5Np

父母常帶他參加各種社交場合，讓他練習見人說話、見景作態，但這，或許是他第一次在這樣的地方，真正交到一個朋友。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F6PACIhPC

門突然被推開，打斷了兩人的塗鴉時光。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ZKHakGPUo

走進來的是賽斯夫婦和律樹的父母，後頭還跟著一臉無奈的奧拉夫——顯然是被凱恩「下令別跟」後仍選擇報告大人。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IjNF5cEBl

「在這呢，兩個孩子都在。」賽斯夫人笑著走進來。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12PywqydD

林母一看見兒子，立刻上前，拍了拍他衣服上沾的灰塵：「哎呀，怎麼弄得這麼髒……不好意思啊，這孩子自己跑來這邊玩。」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HMUM1uNKN

賽斯夫人卻毫不在意，反而笑得愉快：「孩子就該活潑一點嘛。」她看了凱恩一眼，語氣肯定，「這一定是我兒子把律樹拉來的吧。」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apQJBe9no

完全正確。站在門邊的奧拉夫被凱恩用眼神狠狠瞪了一眼，心裡默默歎氣。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8CgCewVD3

賽斯先生看著兩個孩子畫得亂七八糟卻笑得開心的模樣，頗為欣慰：「看起來兩人很合得來，真不錯。」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J2nFw00dN

林父原本對兒子在這種場合失了分寸感到不滿，但看到賽斯夫婦滿意的反應，又看見律樹和對方兒子相處得不錯，心裡反而覺得放心。他身為賽斯集團的合夥人，自然清楚這層關係若能延續，未來會是極好的助力。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s5fWbhP5K

幾人隨後一同回到大廳。此時宴會已接近尾聲，留下的賓客不多，剩下的才是那些真正能與賽斯家談條件的對象。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SVv9HcINr

律樹坐在離大人有些距離的地方，安靜地喝著果汁。凱恩不知道又和賽斯家的其他小孩跑去哪裡了，聲音從遠處斷斷續續地傳來。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8bSzYSv8z

他靜靜地看著父母與賽斯家的長輩坐在茶廳一隅低聲交談，言語間笑聲不斷，不時還會朝他看上一眼。律樹知道，他們在談論自己。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waN55rQc7

到了宴會尾聲，燈光轉得柔黃，背景音樂也早已換成輕柔無聲的爵士。林母朝他招了招手，他乖乖走過去。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1TvXAGPZ8

賽斯夫人見他靠近，笑著遞給他一塊小小的檸檬塔。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TMd9eo2WF

林母彎下身，小聲問：「律樹啊，你覺得凱恩怎麼樣？喜歡嗎？」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HtdACodMd

律樹沒立刻回答。他低頭看著盤中的檸檬塔，舉到嘴邊，用舌尖舔了一口奶霜，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YPxnzXjj9

這個答案讓在場的大人們都顯得很滿意。尤其是一向嚴肅的父親，臉上罕見地浮出一絲柔和的神情。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Xtwh3tGFV

律樹那時還不太懂什麼是「喜歡」，也不清楚大人們那種語氣到底意味著什麼。但他知道，今天他沒有想躲起來，也沒有覺得煩。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B7YWU9Lgl

那個笑起來像太陽一樣的男孩，讓他第一次覺得，參加這種「大人的聚會」，其實也沒那麼累。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hMYn8dAK3

他不懂為什麼心裡會覺得有點暖，但那感覺不壞。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fXIE6LYqd

***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WZYqlgs88

往後的幾年裡，林集團與賽斯集團的合作愈加緊密。從最初的跨部門研發，到後來的醫療設備採購、生技投資甚至是海外拓展，兩家企業的關係從商場走進了家族，從合作走進了日常。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gnzLpbFex

林律樹與凱恩·賽斯的見面次數，也因此理所當然地增加了起來。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vkI2rq5wW

他們總在各式各樣的場合碰面——家庭聚會、慈善拍賣會、企業聯誼，甚至是為某位政界長輩舉辦的私宴。有時是一起被牽去向哪位長官敬酒，有時是一起被安排在宴會角落的小型兒童遊戲區裡「安靜地待著」。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LRZAYnFXB

律樹從不主動開口，而凱恩總是那個先說話的人。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aQ3YkZw43

「你今天穿這樣好像小王子，差一頂王冠了。」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mEXhSdOtx

「我幫你拿畫具吧，看起來很重。」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MnnVysVes

「你要不要坐這裡？靠窗的光比較好，你不是最喜歡自然光嗎？」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EswQw62ey

律樹從未正面回應。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TlOIS1EFZ

凱恩的話總是那麼直接、那麼自然，就像從來不需要思考什麼叫「遲疑」或「距離」——這讓他有些手足無措。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MvUzzz6cf

他也想像凱恩那樣，輕鬆地說話，開朗地靠近別人。可每當話到了嘴邊，卻總會卡住，只剩下點頭、微笑，或乾脆沉默。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kCx7oAt5T

不是不想，只是做不到。

他總是這樣，心裡想得熱鬧，臉上卻靜得像什麼也沒發生。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yzKywZGm0

但他從不推開，也沒有逃開。

凱恩總是朝他靠近，而他只是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迎上去——卻也從未想過退後。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GiaEY0qQn

這樣一問一默，一動一靜的節奏，慢慢成了他們之間的默契。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qn0Sm02Fo

凱恩說、凱恩動、凱恩笑。

律樹看、律樹聽、律樹跟著。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gpbE2rCfo

兩人的步調，從未偏離過。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JUAVKDArF

那樣的關係維持了好幾年。直到小學四年級那年的冬天，兩家人一同前往北部某座私人滑雪場過年，整個山區銀白一片，積雪覆蓋了屋頂、樹林與步道，像是一座鋪滿糖霜的巨大蛋糕。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HIEl1Sm0O

對律樹來說，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見到真正的雪景。從車窗望出去，世界彷彿變得安靜了，一切都白得太純粹，甚至有些刺眼。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cwg7MQl1v

滑雪場的場地是賽斯家特地包下的私人設施，除了員工，幾乎沒有外人。孩子們在山坡上玩得熱鬧，大人們則一邊泡茶一邊談合作事項。律樹站在雪堆旁，靜靜地看著其他小孩在雪地裡追逐，不遠處傳來凱恩熟悉的笑聲。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IPqAJipSz

就在他收回視線時，耳邊傳來撲通一聲——凱恩摔倒了。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90J9PTwHv

他滿臉是雪，鼻頭紅得像熟透的蘋果，嘴角還擦破了皮，掛著一抹血跡與結霜的笑容。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gUh16xgf5

律樹趕緊走過去，蹲下身，從口袋裡掏出摺得整整齊齊的手帕遞給他。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EphmxB8EQ

凱恩一邊擦著臉上的雪，一邊笑著說：「律樹，以後你要跟我結婚嗎？」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F7YCgr094

語氣聽起來像在說「你明天要不要來我家玩？」那樣輕鬆，但那語氣裡沒有半點玩笑的味道。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wOymC0ezw

律樹手一頓，臉頰瞬間紅了。他知道結婚是什麼意思，是像爸爸媽媽那樣，一輩子都住在一起，成為彼此最親近的人。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g9txN39dQ

「兩個男生不能結婚。」他低聲說，語氣有些悶悶的。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0DmAItCfQ

這句話他不是第一次聽。儘管新聞上偶爾會報導同性戀的故事，但在現行法律之下，那樣的關係仍屬例外。唯一的例外，是Alpha與Omega之間的結合。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v75sBQqZJ

凱恩毫不猶豫地回應：「我是Alpha啊，所以可以跟Omega結婚。」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BC4g3Qsra

語氣篤定得像是在陳述某條自然法則。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oYtvTRLD9

律樹抿了抿唇，小聲反駁：「我又還沒確定是Omega……」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s7WyiOkKa

「可是我媽媽說你是。」凱恩歪著頭，看起來像是早就知道答案似的，語氣理所當然，甚至還帶了點天真的驕傲。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Y1g287egd

那句話像一顆雪球，正中胸口。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TUnsiUjmv

律樹臉一下子漲紅了，不只是因為冷。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8oKuqLXVe

「我才不是Omega！」他猛地出聲，語氣又急又重，下一秒便伸手推了凱恩一把。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4M0gXVSVp

那力道比他自己預期的還大。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sGeNV9ZcD

凱恩踉蹌了兩步，腳下在鬆軟的雪地上滑了一下，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子。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BQ7oUTKiT

氣氛突然像雪一樣，冷了下來。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6CrQYgtmE

兩個人對於「第二性別」的理解還很模糊。凱恩只是覺得Alpha可以娶Omega這件事聽起來很「厲害」，律樹則是在某本健康教育的讀本中看過——Omega天生比較柔弱，長得像女生，體內還會有能夠懷孕生子的器官。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CRpmkeSQg

他不想當Omega。他不是女生，也不想像女生。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hD58u4G9W

他想要像哥哥一樣成為Alpha，自信、可靠、不需要被人照顧，也不用在眾人眼光中活得「特別」。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Y4WxAMpEZ

凱恩沒說話，臉一沉，下一秒直接撲了上去。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4HXNPXZX8

兩人一下子扭打成一團，毫無預兆地跌進了雪堆裡。手套、圍巾、靴子上全是雪，泥濘混著霜，灌進領口，濕得刺骨。他們拉扯著彼此的袖子，誰也不肯退讓，力氣亂七八糟，卻全是真實的情緒。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rHa0wv7nu

鼻子擦紅了，下巴碰上冰，連臉頰都被雪刮得發疼。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uJ4w1fkji

沒有人說話，只剩粗重的喘息聲和壓在雪地上的滾動聲。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4k13cqXEN

那是他們第一次吵架。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UcQOx3wlN

「律樹？凱恩？」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IYCLQ98Xs

遠處傳來大人們的聲音。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sCLq5lQJm

是賽斯夫人先發現的。她快步走近，看到兩個孩子全身濕透、滿臉紅腫，幾乎同時蹲下來。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qW6FB6gDN

「凱恩，你在幹嘛？怎麼弄成這樣？」她語氣一急，眼神也嚴厲起來。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1n5HUimum

賽斯夫人一向對外溫和，但對兒子可不寬容。她先檢查凱恩的傷，確定沒有大礙之後，便轉而嚴肅地問：「是不是你先惹人家的？你又做了什麼？」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NhdR6wZiN

林母這時也趕到，見律樹衣服濕了、臉紅了一塊，趕緊走過來替他把雪拍掉，一邊低聲問：「律樹，你沒事吧？」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0gsbm7Uoz

「他們怎麼回事？」林父的聲音冷了些，一向要求嚴謹的他，對兒子在外頭與人打架的行為顯然難以接受。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keacz1oLW

律樹低著頭，額前的髮絲溼了，黏在臉側。他緊抿著唇不說話，肩膀微微發抖。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GEbKeSdpw

賽斯先生最後才走過來，卻是一臉平靜。他蹲下來，望著兩張臉上還掛著雪與泥巴的小臉，語氣溫柔卻直接：「發生什麼事啦？怎麼會吵起來？」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eSuxN1nhN

律樹仍舊低頭，眼圈悄悄泛紅。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fBPU5GiDO

凱恩沉默了一下，然後垂下視線說：「我先拿雪球丟他，然後他反擊……我們就打起來了。」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3znKASWPG

那句話不是事實，但他說得很自然。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qSf9GJL7U

「你要跟人家玩，就要先問清楚人家願不願意。」賽斯夫人立刻教育兒子，「不可以隨便出手，快點跟律樹道歉。」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IsskqyWHZ

她轉向律樹，語氣也變得溫和：「律樹，你有哪裡受傷嗎？還好嗎？」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Sq1itwzv1

律樹低著頭，手悄悄捏住衣角，沒有說話。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cRYYOpNqO

林母這時也說：「沒事沒事，小孩子打鬧而已……不過律樹也不對，不能因為不高興就動手。」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39IrZ7Vdk

她語氣雖然輕，但眼神嚴肅。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yDrFXowoJ

林父則是明顯動了怒氣。他皺著眉，一言不發地盯著兒子看。那視線裡沒有擔心，只有失望與責備。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30r6xMPwa

律樹不敢抬頭。他知道父親在看他，也知道自己不該失控，但他真的、真的很生氣。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bOE9dWRX4

為什麼大家都覺得他是錯的？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re1uyRAKl

他明明只是……不想被說是Omega而已。他明明沒有做錯什麼。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HfjmHDSPb

他緊咬著唇，眼角的水光終於忍不住浮上來。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27iPu0S80

「你還不道歉，在那邊幹什麼？」林父的聲音冷冷地落下。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FCPLBZTVT

空氣突然像結了冰一樣凝住了。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mbqjvwKHa

賽斯先生抬手，想開口勸阻，但沒來得及出聲，凱恩忽然轉身，一把抓住律樹的手。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QsLH93kfC

「對不起！」他急急地說，語氣不像平常那樣張揚，眼神也難得有些收斂，「我們和好吧？」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ULMOOHG5H

律樹愣了一下，沒想到對方會搶在自己之前開口。他眼淚瞬間掉了下來，小小地點了點頭：「我也……對不起。」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nU10sqPVS

這場突如其來的雪地衝突，隨著兩個孩子的道歉與和解，悄悄劃下句點。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VKXXb8dnW

站在一旁的大人們望著這一幕，彼此交換了幾個眼神。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HNilMbUfV

賽斯夫人輕輕嘆氣，伸手替凱恩把袖子往上拉了些：「真是的，剛換好的衣服又弄髒了。」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XM5vt4K2N

林母拍了拍律樹的頭髮，把還掛在髮尾的雪撥開。她沒有再責備他，反而語氣柔和了些：「凍著了吧？快回屋裡換衣服。」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3V4R8ZZS8

只有林父仍是一臉冷淡，但也沒有多說什麼。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c8F14HkXb

賽斯先生笑了笑，替兩家人打圓場：「男孩子嘛，哪有從小到大不吵幾架的？以後日子還長著呢。」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J46vPnpgm

大人們一邊談著，一邊讓孩子們回屋。雪地裡的打鬧成了午後短暫的插曲，似乎沒人真的打算追究。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J1kXpRITL

但對律樹來說，那卻是個很長的午後。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oRcDgYPZ6

他一邊走，一邊看著被握住過的手掌，那裡還殘留著對方溫熱的觸感。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kL264cAKF

他其實不是真的生氣凱恩，而是生氣自己。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IQl095G1P

他不想被說像女生，不想被大人們一眼就認定是Omega，也不想讓父親再用那種眼神看他。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Hkop7Xytt

但凱恩說「對不起」的時候，那麼快、那麼乾脆，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彷彿他們本來就應該是朋友——這種輕鬆與自在，讓律樹的心口忽然鬆了一些。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7D00STQ6z

就像凍雪裡靜靜融開的一點暖意，微小卻真實。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ovnjSChc9

那年冬天，他記得的不是雪有多厚，也不是鼻子摔得多紅。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hAiAf8nla

而是凱恩說「我們和好吧」時，那個笑容。

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9CVT6V8vw

ns18.118.187.83da2

一

註冊

登入

介面語言:

故事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