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天使》 - 空氣一般的孩子

也奈從小就是個很安靜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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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也奈的家裡，她就是一個空氣般的存在，雖然父母沒有餓著她，沒有虐待她，但，從來就沒有人正眼看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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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像是一團空氣，不斷地被忽視，有時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其實早就死掉了，變成幽靈了，所以父親母親才會看不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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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奈是個很會忍耐的孩子，是個很認真很努力的孩子。

只是，身邊的人都比她優秀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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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奈有一個大她五歲的哥哥，兩人的年齡差很多，因為也奈打從一開始就是個意外，根本不是計劃中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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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奈的哥哥很優秀，考上了父母期望他考的大學，踏上父母期望他走的路，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順他們的心意，哥哥簡直就是他們心裡的「最佳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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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也奈呢？不論怎麼努力，都是不可能比上哥哥的存在。

一個不被期望而誕生的生命，資質不足而達不到期望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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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多努力，不論她拿著多少獎狀，試圖讓媽媽注意到自己，哪怕一秒也好。

但她始終知道，父母的眼裡是容不下她的，父母的眼睛根本就是為了「看著哥哥」而存在的，那對眸子裡沒有屬於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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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拿著英語競賽第一的獎狀，像個急於炫耀的孩子一般跑向媽媽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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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妳看！這是我的獎狀，我得第一名了哦！」

也奈興奮的語氣並沒有得到同等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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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喔。」

媽媽只冷冷的回了這一句，隨後就轉過頭去，又繼續和哥哥說話了。

看著和哥哥有說有笑的媽媽，那個笑容是不曾對她綻放的。

那個開心的笑容從來都不是為了她，一直以來都是為了哥哥。

也奈的熱情一下被澆熄，她其實很受傷，很孤單，從來沒有人肯定她的努力，也沒人看見那個在世界角落痛苦掙扎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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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奈知道，不論自己多努力，媽媽都不肯多看她一眼的。

媽媽常常說「為什麼妳就不能跟妳哥哥一樣好？」、「不要吵到我兒子讀書！」、「妳哥比妳有用多了！」、「妳這個廢物，什麼都不會！」、「只會吃，真是個賠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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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講久了，也奈也開始自己覺得自己是廢物了。

什麼都不是、不論如何奮發向上，自己終究都是次級品，是不被期望下誕生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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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講課的聲音，在安靜的教室裏被放的格外的大聲。

但教課的聲音卻無法傳入也奈耳裏，她呆呆的望著黑板，一隻手支著頭，另一隻手翻弄著左臂上的繃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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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狠一戳，感覺到傷口又一次撕裂的疼痛，也奈卻詭異地覺得痛快。

疼痛讓她知道自己還活著，疼痛使她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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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一絲絲血紅色從紗布底下隱隱透出，也奈又用力的戳了幾下傷口。

用刀割開的傷口會有一種和擦傷不一樣的感覺，刀子割的傷口乾淨俐落，但當它裂開時，可以感覺到被切開的兩塊皮膚輕輕的碰在一起，那是一種噁心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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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鐘聲打斷了老師的課程，教室裡吵鬧的聲音讓也奈顯得特別格格不入。

也奈是空氣一般的存在，在家裡，沒人和她說話，在學校，她根本不敢和人互動，到最後，大家都習慣性的忽略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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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同學們根本不想靠近自己，但她不怪他們，因為是她自己把自己鎖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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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回家的路上，也奈瞥了眼路邊的行人。

一個年輕女人，手裡牽著一隻貴賓犬，女人溫柔的對著毛茸茸的小傢伙說話，一邊彎下腰將它攬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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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好，連一隻狗都有人在乎，有人關心。

說不定，當隻寵物都比當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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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想著，也奈不知不覺的已經走到了家。

停在家門口，拿出鑰匙，卻遲遲不想把鑰匙插入鎖孔。

不想回家，反正在哪裡都一樣，都一樣是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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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奈還沒開門，門倒是自己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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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磅！」

開門的人沒有注意到也奈，門板大力的砸在她的額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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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也奈錯愕的驚叫出聲，一抬頭，是爸爸媽媽，手上拎著購物袋，一副正要出門採買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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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誰會無緣無故站在門後面啦！走開，別擋路。」

媽媽用輕蔑又不耐的語氣叫也奈閃邊去，而也奈聽話的移動了幾步，遠離他們的行動路線。

沒有關心，甚至連一句道歉也沒有。

而也奈的爸爸也只是看著，什麼也沒說。

從以前就這樣了，爸爸也毫不關心自己，但對也奈來說，都沒差了，不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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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上了車，駛離他們的家，離開前，母親還不忘補了一句「妳不准去吵妳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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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奈進屋，呆呆的站在玄關，隨後蹲下，把黑色皮鞋從腳上剝下，整齊的擺好，但是，和另外三雙鞋子保持了很大一段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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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到廚房，也奈開始著手準備晚餐，因為爸爸媽媽不在，今天的晚餐就交給她處理了，對耶，還要做哥哥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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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奈和哥哥的關係不是很好，甚至一個星期都講不到一句話。

哥哥不是無視她，而是根本不想和她說話，總是用輕蔑的眼神看著她，一副瞧不起的樣子。

所以也奈也不喜歡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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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好了，是親子丼，雞肉蓋飯澆上鹹中帶點甜味的日式醬油，在飯的中間挖個小洞，敲上一顆半熟蛋。

喔哇，看起來好好吃。

也奈這樣想著，一面把其中一碗端到哥哥的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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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哥哥說過，要敲門才能進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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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

之前曾經因為忘記敲門，被訓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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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

清冷的嗓音響起，帶著明顯的不耐，也奈打開門，把飯端到哥哥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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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我做好了。」

也奈端著托盤，等哥哥伸手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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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去，我不要吃。」

「⋯⋯欸？」

「我不想吃妳做的飯，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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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拒絕了，也奈低著頭，盯著熱騰騰的飯上冒起的蒸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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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為什麼不吃？是因為是我做的？」

也奈依然低著頭，熱氣蒸騰，燻的本就發紅的眼眶蒙上一層水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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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走！出去，妳真的很吵。」

哥哥沒有注意到也奈眼中的脆弱，和微微帶哭腔的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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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奈終於忍不了了，垂在身側的拳頭緊緊攥著百褶裙裙擺。

「憑什麼？憑什麼自己我永遠都要當受氣的？我到底做錯了甚麼？為什麼？只憑我不夠優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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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奈的控訴到哥哥耳裡不過就是小孩的無理取鬧，他只是更加的不耐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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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受夠了！你們一個個的都是這樣！」

也奈哭了，哭得一塌糊塗，明明心裡有好多好多想傾訴的、想抱怨的，到了喉頭卻全都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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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說出自己的痛苦，也奈只能無能狂怒，她抓起剛剛擺在哥哥桌上的托盤，上面放著自己不久前做好的親子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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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噹！」

也奈狠狠的把東西砸到地上，碗碎了，陶瓷碎片散落一地，也奈喘著氣，拳頭攥緊，眼淚一滴一滴滑落，掉在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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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癡！妳在幹嘛啊？沒長腦嗎？！」

哥哥也生氣了，唰的一下從椅子站起來，大步走向也奈，一副要打她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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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奈快速蹲下，撿起了地上的陶瓷碎片，然後————

她狠狠的用尖銳的碎片劃了自己的手臂，血液順著手臂的弧度滑落。

感覺著那一陣陣刺痛，也奈恢復了理智，眼淚依舊像斷線的珍珠不斷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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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並沒有擔心她，而是用一種看怪胎的眼神看她。

「⋯⋯妳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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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奈終於崩潰了，多年來的隱忍、委屈，不斷被壓縮的自我，情緒衝斷了理智。

「你為什麼不去死啊！要是你死了，媽媽說不定也不會那麼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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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奈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吼，眼淚滴到傷口上，好疼啊，跟在傷口上灑鹽沒兩樣嘛。

「你去死啊！去死啊！！」

也奈哭著，瘦小的身軀氣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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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錯愕的瞪大了眼睛，隨後立刻轉成一副生氣的樣子。

但也奈在哥哥有機會對她發火之前，大步跑開了，甩上房間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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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星空在光害下消失的無影無蹤，吹著冷風的街道上，也奈抱著一袋醫療用品，繃帶、OK繃、藥膏、消炎藥之類的。

臉上的淚被風吹乾，只留下乾巴巴的淚痕，看起來格外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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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上的傷口還在疼，血液已經乾掉了，但也奈ㄧ瞬間居然有種想要把它再次戳開的衝動。

想到剛剛自己居然就這樣甩上門跑出家門了⋯⋯天啊，絕對會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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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心不在焉的走著，直到一頭撞上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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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

「哇啊，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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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那個少女立刻道了歉，但也奈不敢抬頭看她，只微微瞥到那人淺棕色的頭髮，還有在夜色中發著光的紅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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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奈什麼也沒說，她不想要自己如此狼狽的樣子再被任何一個人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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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邁開腳步，就這樣跑走了，留那人愣愣的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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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一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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