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顧夜在我耳邊投下「叫爹爹」那顆原子彈後,我感覺自己看他的眼神,就像戴上了一副高度敏感的偵測雷達。
之前是避之唯恐不及,現在則是……忍不住地、偷偷地、觀察他。
他不再僅僅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太子爺」,也不只是那個偶爾有點怪、有點毒舌的「顧先生」。他變成了一個……更立體、更複雜的存在。我會下意識地注意他開會時專注的神情,注意他思考時習慣性輕蹙的眉頭,注意他偶爾因為「涅槃計畫」的某個數據而揚起的嘴角,甚至注意到他慣用的咖啡杯是哪個、他接電話時習慣靠在哪扇窗邊。
這種過度的關注,讓我自己都覺得有點毛骨悚然。林薇薇,妳是變態偷窺狂嗎?
但理智的警告,似乎完全壓不住心底那股不受控制的、想要了解他更多的衝動。我的大腦像個失控的剪輯師,不斷地回放著我們之間那些堪稱「奇葩」的互動片段。
第一次見面,滂沱大雨,他搶了我的停車位,我氣得像隻炸毛的貓,在心裡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那時候,只有純粹的、百分之百的"厭惡"。
雨後的蝸牛陣,我嚇得魂飛魄散,他用那雙貴得離譜的皮鞋幫我「開路」,嘴角還帶著看好戲的笑意——那時候,是驚訝,混合著一絲「這人腦子有病吧」的困惑。
巷口的老王牛肉麵,他吃得津津有味,還能面不改色地聽我瞎扯淡,偶爾拋出幾個讓我啞口無言的、關於公司運作的尖銳問題——那時候,是好奇,外加一點「這傢伙到底在裝什麼」的疑竇。
身份揭曉的那一刻,32樓會議室,董事長一句「阿夜」,把我震得七葷八素,想起自己之前的種種「冒犯」,尷尬得想當場表演原地消失——那時候,是鋪天蓋地的羞窘和「我死定了」的恐慌。
公園裡,他明明怕得要死,卻還是笨拙地爬上高高的榕樹,只為了救一隻素不相識的小貓,下來時懷裡抱著貓,眼神溫柔得不可思議——那時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觸動,彷彿看到了他堅硬外殼下柔軟的一面。
還有……還有那天,他幫我解決了工作上的難題,我開玩笑說他是「再生父母」,他卻湊近我耳邊,用那種低沉又曖昧的聲音,笑著問我要不要「叫聲爹爹」……我的臉頰瞬間像火燒一樣燙,心臟幾乎要從嘴巴裡跳出來——那時候,是極度的慌亂,還有一種……連我自己都不敢深究的、酥酥麻麻的悸動。
從厭惡到困惑,從好奇到震驚,從觸動到慌亂……我對顧夜的感覺,就像坐上了一座情緒的雲霄飛車,起起伏伏,越來越失控。而現在,我正處於哪個階段?
這個問題,在我腦海裡盤旋了好幾天,直到某個下午,答案以一種猝不及防的方式,狠狠地砸在了我的臉上。
那天,「涅槃計畫」的跨部門進度彙報會議上,氣氛有些緊張。因為初期數據雖然亮眼,但隨之而來的用戶抱怨和系統不穩定問題也開始浮現,幾個相關部門的主管臉色都不太好看。輪到我報告最新的輿情分析時,我特別指出了幾個被用戶集中詬病的痛點,並附上了相關數據和用戶原話截圖。
報告完畢,一向對我們行銷部頗有微詞的技術部主管老吳,立刻發難:「林組員,妳這報告是不是有點危言聳聽了?用戶抱怨嘛,哪個產品沒有?妳這樣放大負面聲音,很容易影響團隊士氣,也可能誤導高層決策吧?」
我正準備開口解釋我的數據來源和分析邏輯,坐在主位旁的顧夜,卻先一步開口了。
「吳經理,」他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今天早上看過林組員提交的原始數據抓取報告,也交叉比對了後台的用戶反饋記錄。她報告中提到的關於系統卡頓和UI操作邏輯的幾個問題點,確實是近期用戶反饋頻率最高的,尤其是在iOS 17.3版本的用戶群體中,數據曲線非常明顯。她的分析是有根據的,不是危言聳聽。」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我,又轉向老吳。「發現問題,才能解決問題。我認為這份報告很有價值,可以幫助技術部更精準地定位和優化。」
會議室裡一片寂靜。老吳的臉色有點尷尬,囁嚅了幾句,沒再反駁。張副總點了點頭,示意會議繼續。
我坐在那裡,心裡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他剛才是在……幫我說話?而且,他竟然說他看過我提交的「原始數據抓取報告」?那可是每天深夜整理出來、附在正式報告後面的、枯燥又冗長的數據附件啊!他……他竟然會去看那個?而且還記得那麼清楚?
他不是在開玩笑,不是在捉弄我,而是用一種專業、冷靜、不容置疑的態度,肯定了我的工作,維護了我的立場。
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瞬間湧遍了我的四肢百骸。那種感覺,不是被告白時的暈眩,也不是被捉弄時的羞惱,而是一種……被認可、被看見的、深深的觸動。原來,他一直有在默默關注這個計畫的細節,關注到我這個小組員的工作成果。
會議後面的內容,我又開始聽得有些恍惚。腦子裡反覆播放的,都是顧夜剛才說話時的側臉,和他那句「她的分析是有根據的」。
也許是這個「英雄救美」的插曲讓我對他放鬆了警惕,也許是「涅槃計畫」的壓力實在太大,需要一點點放鬆。那天晚上,專案組幾個人難得沒有立刻鳥獸散,而是被李姐提議,一起留在公司,叫了披薩和炸雞當聚餐。
大家圍坐在空閒的會議桌旁,一邊啃著油膩膩的食物,一邊七嘴八舌地吐槽著最近的加班地獄和遇到的奇葩用戶。有人開玩笑說,等「涅槃計畫」成功了,一定要申請金氏世界紀錄,看有沒有哪個公司敢像我們這樣「自殘式行銷」。李姐也難得放鬆下來,跟大家一起抱怨睡眠不足黑眼圈快掉到下巴。
一片喧鬧中,不知道誰提起了競爭對手「藍鯨科技」最近的反應,好像是他們被我們這不按牌理出牌的打法搞得有點措手不及。
顧夜,他一直安靜地坐在一旁,默默地啃著一塊雞翅,此刻突然淡淡地插了一句:「他們大概覺得我們瘋了。」
他這句冷幽默,配上他一本正經的表情,反差感十足,瞬間戳中了所有人的笑點。
「哈哈哈哈!肯定是!」「他們一定在開會研究,這家公司是不是集體中邪了!」「搞不好還在分析我們的風水!」
連我也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笑聲中,我抬起頭,正好對上了顧夜的視線。他也正在看著我,眼裡沒有了平時的深不可測,也沒有了捉弄人的戲謔,只有一種……在共同的疲憊和荒謬感中產生的、淡淡的、溫和的笑意。
那一刻,辦公室的日光燈管似乎都變得柔和了。空氣中瀰漫著披薩的香氣和同事們的笑鬧聲。他和我,隔著一張堆滿了食物殘骸的會議桌,分享著一個只有我們彼此才懂關於這場瘋狂計畫的、心照不宣的笑話。
我的心跳,又開始不規則地跳動起來。
聚餐結束,大家各自收拾東西準備回家。我整理著散落在桌上的文件,腦子裡還殘留著剛才那陣輕鬆愉快的氛圍,還有……顧夜那個難得一見的、毫無防備的笑容。
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眾人,靜靜地看著窗外燈火璀璨的台中夜景。寬闊的肩膀線條在襯衫下顯得挺拔,卻也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和孤獨?
或許是連續加班的壓力,或許是整個「涅槃計畫」的重擔都壓在他身上,這一刻的他,收起了所有的鋒芒和偽裝,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裡,像一個需要片刻喘息的普通人。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那個略顯孤單的背影吸引。
他似乎感覺到了我的注視,轉過身來。看到我還沒走,他微微愣了一下,隨即,給了我一個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微笑。
那個微笑裡,沒有捉弄,沒有試探,沒有高高在上的距離感。只是一種……平靜的、溫和的、彷彿在說「妳也還沒走?」的……純粹的善意。
就是這個微笑。
像最後一根稻草,輕輕壓垮了我一直以來努力維持的心理防線。
我的心臟,像被一隻溫柔的手猛地攥緊,然後又輕輕放開,留下了一陣無法控制的、劇烈的、酥麻的顫抖。
不是尷尬,不是緊張,不是感激……而是一種……更加洶湧、更加明確、更加……讓我心慌意亂的情感。
像是有無數隻小蝴蝶,在我的胸腔裡瘋狂地扇動翅膀。
像是有溫暖的泉水,從心底汩汩地冒出來,流遍全身。
像是有一個聲音,在我的腦海裡清晰地呐喊著:
完了。
林薇薇,妳完了。
妳好像……真的……喜歡上他了。
不是那種「好像有點好感」的試探,不是那種「他其實人還不錯」的改觀,而是那種……想到他心會跳、看到他會臉紅、他一笑妳就覺得整個世界都亮了的、最直接、最純粹、最該死的——心動。
這個認知像洪水一樣將我淹沒。我腦子裡一片空白,只剩下「砰砰」的心跳聲。
"怎麼會這樣?!妳瘋了嗎?!林薇薇!妳清醒一點!"我的理智在做最後的垂死掙扎。"他是誰?!他是顧夜!是妳老闆的兒子!是那個妳曾經發誓要跟他勢不兩立的男人!是那個活在跟妳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妳們根本不可能!而且妳不是最討厭這種霸道總裁愛上我的狗血戲碼嗎?!妳現在是在演哪一齣?!"
可是,理性歸理性,心底那種酸酸甜甜、又帶著點恐慌的感覺,卻是那麼真實,那麼清晰,那麼……無法否認。
我猛地低下頭,不敢再看顧夜,生怕被他看出我此刻內心的驚濤駭浪。我慌亂地抓起我的包包和外套,對著還在收拾的李姐和其他同事含糊地說了一句:「我……我先走了!大家晚安!」
然後,我又一次,像個逃兵一樣,落荒而逃。
衝進空無一人的電梯,我無力地靠在冰冷的金屬牆壁上,捂著自己燙得嚇人的臉頰,感受著胸腔裡那顆不聽話的心臟,還在為了某個人,劇烈地跳動著。
好吧。
我,林薇薇,好像真的……對顧夜……心動了。
接下來……該怎麼辦?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dNn1xH2G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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