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骨流光 - 你不該留下來

慕瑤醒來的時候，有一時半會兒，分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她茫然地望著屋頂，呆呆地看了許久，直到聽見旁邊傳來一聲輕笑，才終於回過神來，看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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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悠然坐在茶几前，手裡捧著一本古書，見她醒來，放下書走到她床邊，俯下身：「醒了便醒了，發什麼呆？」

慕瑤抬頭望著清和的眼睛，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了他雪白的袖子，指尖還有些微微發顫。

清和低頭瞥了一眼她的手，微微挑眉，沒掙開：「又做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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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瑤搖搖頭，又往前蹭了蹭，抱住了清和的手。

清和站得近，被她這麼一蹭，乾脆直接坐在了床邊，放輕語氣：「這兒能有什麼可怕的，睡糊塗了？」

慕瑤低著頭，耳邊是清和輕緩的呼吸聲，以及他身上令人安心的青草香，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師尊……」

「嗯。」清和應了一聲，語氣帶著調侃：「想撒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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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瑤抿了抿唇，點點頭，把頭靠過去，像貓一樣蹭了蹭他的肩膀。

清和失笑，掌心輕輕按在她腦袋上，慢悠悠地揉了兩下，動作帶著點不著痕跡的縱容。

慕瑤蹭了蹭他的手，又在他肩上胡亂蹭了幾下，情緒才終於緩過來，她抬頭，頂著被揉得亂糟糟的頭髮問道：「師尊，江離怎麼樣了？」

「沒事，」清和順手又將她的頭髮理了理，語氣漫不經心，「他沒那麼弱。」

慕瑤鬆了口氣，放開清和的袖子：「那他醒了嗎？我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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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清和順勢收回手，慢悠悠起身，「你想去便去罷。」

他轉身緩步走到茶几前坐下，給自己斟了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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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瑤下了床，整了整裙襬，剛往門口走了幾步，餘光瞥到清和獨自飲茶的畫面，又折回來在他身邊坐下。

「師尊。」她歪頭看著清和，拉長了尾音問：「我睡了多久呀？」

清和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眼皮微掀，懶懶開口：「三日。」

「這麼久？」慕瑤瞪大眼睛：「那師尊一直守著我們了？」

「不然呢？」清和指尖輕輕撫過杯沿，垂眸看了眼茶水，笑了一聲：「放你們自生自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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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瑤注意到他的眼神，伸手摸了摸他手中的茶盞。

杯壁一片冰冷，裡面的茶早就涼透了。

慕瑤皺起眉，伸手拿過茶盞：「茶都涼了，師尊你怎麼還喝呀！」

清和鬆開手，半倚著茶几，睨了她一眼：「冷茶清心。」

「你明明是懶得換。」慕瑤嘟囔著，端走茶盞，自顧自重新泡了一壺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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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撐著額，看著慕瑤動作嫻熟地洗壺、溫盞，再輕輕注水，熟悉的雲霧茶香霎時氤氳滿室。

雲霧茶是靈茶的一種，因為採摘自高山靈脈處的雲霧峰，得天地靈氣滋養，茶芽纖細，茶湯清澈甘潤，帶一絲冷冽回甘。

但也正因如此，泡得好壞極看手法——水溫過高則茶香盡失，水流太急則苦澀難飲，時間稍長則寡淡無味，反而顯得如凡間粗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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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瑤一貫粗手粗腳，縫件衣裳都能紮到手指頭，但在泡雲霧茶這件事上……她從未出過錯。

清澈的茶湯被緩緩注入青瓷茶盞，茶水鮮亮如翠，碧波輕漾。

慕瑤滿意地望著茶水的顏色，笑著將茶盞遞給清和：「師尊，快喝吧！」

清和眼睫微垂，抬手接過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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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瑤對自己的茶藝很有自信，沒等清和評價就起身，繞到清和背後幫他捏了捏肩：「師尊累不累？我幫你捏捏！」

「心疼為師了？」清和忍不住笑，抬手拍了拍慕瑤的手腕：「不必了。就你那點小力氣，還是留著給石頭翻個面吧。」

慕瑤聞言瞪大了眼睛，不服氣地立刻加重力道：「師尊！我力氣明明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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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連個繭子都沒有。」清和輕笑一聲，微微偏了偏頭，墨色長髮順勢滑向一側，方便她按摩，「又何來力氣？」

隨著清和的動作，一縷淡淡青草香飄進慕瑤鼻子裡，她放在清和肩上的手一僵，耳尖紅了起來，目光不自覺落在清和後頸露出的那一截白皙皮膚，手也慢慢停了下來……

「這就沒力了？」清和帶笑的聲音忽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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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哪有！」慕瑤回過神來，臉頓時燙了起來，她連忙反駁，卯足了勁繼續按摩，試圖裝作沒事。

只是這回才按了幾下，清和便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行了，別折騰。」清和回眸，眼底帶著淺淡的笑意：「你要是閒得慌，去瞧瞧江離醒了沒有。」

「……哦。」慕瑤不自然地別開臉，避開清和的視線，聲音也小了一點：「那、那師尊你好好歇息，我去看看江離。」

清和目光在她臉上逡巡一圈，微微瞇眼，應了聲：「去吧。」

慕瑤轉身往門口走了幾步，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他一眼，才離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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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已近黃昏，庭院中的落葉被風吹起，輕輕打著旋，無聲散落在青石板上。

慕瑤吹著涼風，拍了拍自己的臉，冰涼的觸感讓方才那股微微發燙的悸動終於冷卻了幾分。

她呼出一口氣，平復好情緒，加快步子一路走到西廂房前，手指輕輕扣了扣門扉：「江離？你醒了嗎？」

片刻的靜默後，裡面傳來一聲沉悶的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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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瑤推門進去，看見江離正坐在床上，垂眸望著手裡的長劍。

「你怎麼又在握劍？」慕瑤皺了皺眉，特意加重「又」字，徑直走過去站在他床邊，「別看啦！你才剛好，不會又想練劍了吧？」

江離沉默片刻，才緩緩抬頭，眸光微顫：「……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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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慕瑤愣了一下，歪了歪頭：「你突然跟我道什麼歉？」

「這次……」江離動了動唇，聲音微啞，「是我連累了你。」

「……怎麼突然這麼正經？」慕瑤被他這副模樣弄得有點不自在，用手指蹭了蹭臉：「哎呀，這有什麼好道歉的，你畢竟是我師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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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音剛落，江離就猛地攥緊了手中的劍，手背上青筋浮起，指尖力道重得像是要把劍柄捏碎一般。

他突然話鋒一轉，語氣冷硬：「……但你不該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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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瑤愣了一下，氣得眉頭一皺：「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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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有辦法進藏虛珠，」江離忽然打斷她，語速快得有些發顫，「應當也有辦法出去，你根本不該留下來。」

他喉結急促地滾動了一下，手中握劍的力道卻愈發緊了，胸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像是壓抑著難以訴諸於口的情緒。

他再次重複：「……你就不該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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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離垂眸，目光落在被死死攥緊的劍上，忽然沉默了一下，聲音輕得幾乎只剩下氣音：「……我護不住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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